第2325章 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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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将尽，二人动身回了老家。安东在良州家中只停留了两日，就敢在年三十前的数日带着安家老太太动身经停成都，然后转机北上。
岩峰到家后，去了义川老家给奶奶少了纸，然后跟姑婆编了个理由没回重庆家去，直接赶在春节前回了京，收拾出了老院子的东西厢房，又去成功游说了报摊的老人来家里过年，将人安置在了西厢房住下。待安东带着奶奶投奔而来，便把安家老太□□置在岩峰原先的东厢房的屋中。两个善良的孩子，两个慈祥的老人，就此过起了他们一生中最别开生面的一个春节。
年的痕迹就是小巷里孩子吵嚷嬉闹的炮仗声时不时流窜在每一个角落里，大红的灯笼一直亮到元宵节后还不愿熄灭，依旧红彤地照向未来，这个春节就这样温暖着过去了。
幸福有时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只是一时快乐的诗意描绘，但真的幸福是那种会在心里种下一段难以泯灭的回忆，就像是挥之不去的烙印，刻进人生的记录里，以至到人生列车接近终点的时候都依旧怀念的感受。
在与老人相伴的短短数日里，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体会着那种来自于隔代间毫无保留的爱和温暖，融化着寒冬漫城的冰冷。
年过后，两位老人都各自回去了自己的生活。安家老太太对这里语言饮食都不习惯，节尾就闹着要回川去，耗了好些天才得逞。王奶奶也牵挂着自己的报摊，回了家，小院就此冷清了下来。
日子照常回到波澜不惊的平淡，院子里阴湿的墙角开始泛起了点点星绿，尽管冬过乍寒的天气仍罩在城市里，却也拦不住生命从石缝中迸发出顽强的活力。
送走老人没多久，安东刚回来一天，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搬回去？正纠结着，方大进却不请自来地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上午，窗帘闭着，两人都还在又沉又香地挺尸，一阵持久不断的敲门声直在院外闹了好久才把人给吵醒。岩峰一认出门外的人，便吓得安东躲进衣柜里，生怕大进一个心血来潮就要抽查他的起居卫生情况，自己就这样被动地成了东窗遭到揭发。
好在这次大进过来只在院儿里呆了不多会儿，谈了詹颖诡秘莫测的生活，以及岩峰开年后的打算。再给了他一家室内设计公司的名片，说是传了陆瑶的话来，勒令他择日面试去，不可违抗。
打发走了大进，岩峰将人从衣柜里解救出来，安东便打定了主意要回那陋居去，再也不要将自己置于这种窘迫的境地。
岩峰本还考虑住下来，这一闹又开始担心着小妈那一干人隔三差五来查勤，只怕与安东的事瞒不住，总归要露马脚，也就应了。
刻不容缓，当天两人就收拾了细软迁回了陋居。
关于工作的事，这是安东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他一直盯着那精致的名片看了很久，岩峰在电脑前玩着游戏。
安东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可以去……看看？”
岩峰戴着耳机没听见。
安东上去推了推他，岩峰回了句马上就结束，然后继续游戏中。
等到一局游戏结束，他摘下了耳机，靠在电脑椅上，转身看着安东。
安东又问了一遍：“要不，去看看？”
岩峰抿着嘴，问：“你希望我去吗？”
安东说：“我是觉得，咱们什么事儿也不干……心里没谱儿！”
岩峰说：“你缺钱吗？”
安东说：“这不是钱的事儿。”
岩峰低头想了想，说：“我……不想面对社会里的那些事。”
安东理解他的心思，顿了顿说：“可是咱们……就活在社会里呀！不面对肯定不行。而且……长大总是要面对很多事的。你觉得呢？”
岩峰仰头叹了口气，说：“我如果去了别人不要怎么办？太丢人了。”
安东明白岩峰这个刚刚从学校出来，对于外面的世界有着怎么样的惧怕。他不愿意强行把责任推给对方，这对彼此的感情一点好处都没有。
于是他放下名片，说：“那就不去吧，等以后再说。但你不能拦着我去找工作，总可以吧。”
岩峰想着安东扛着家具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说：“算了……”
安东惊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岩峰问：“如果我去你心里会踏实一些的话，那就去试试。”
安东愣了两秒，笑容在脸上展开。同时又在心里祈祷着一切能够顺利，别让这个孩子在初次与社会见面时，就受到太多的伤害。
隔两日，岩峰一早收拾好了自己的简历，随便对付了几口早餐便匆匆出门。安东打算陪他一块儿前去，岩峰拒绝了。
位于城东的艺术园区里大多都是一些颇有实力的企业，仿佛只沾了这艺术二字，就连这里的建筑也被熏陶得略显别具一格。在一排带有设计感的楼群中，其中一栋闪着银光的总共就四层的楼便是岩峰将要去的地方。
门在楼的右侧，周围的墙壁都做了复古的装饰。进门右转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岩峰站在门里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墙上嵌着一排字，明廷东岸室内设计工作室，下面又是一串英文，接着便是通道两边的墙上一排排嵌着著名设计师的照片和获奖作品的照片。他一眼扫过，便朝通道的尽头走去，直到抵达大厅。
如今这家公司的业务已从内室设计延伸到了家具设计，并有计划开始量产，定位时尚高端类。
他站在大厅里望了望周围行色或从容或匆匆的人，落地窗外的光柔软地打在那些客户经理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热情和活力。他到前台报了来意，便被人引到了楼上一间大会议室里，和其他的四五个求职者们一样，等着被面试的人传召。
等待中，几人都没说话，气氛很怪异地尴尬着。
直过了九点，他周围的人一个个被依次叫了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人等着，继续等着，一直等着……
直到他快要忍不住起身走人时，一个形貌端庄，着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进来，脸上挂着冷漠。
“沈岩峰对吧？”
“对。”
“跟我来吧。”
岩峰跟着人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两个女人，岩峰就着二人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你好，我叫尼姗，是你的面试官。”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开口说。
“你好。”岩峰没有多说一个字一句话，他心里有些排斥这样的被选择，他更是讨厌自我介绍，这让他觉得这样急于推销自己的样子很伤自尊。藲夿尛裞網
“好吧，你是通知面试的人里最晚的一个，咱们就节约时间吧，你的简历呢。”
岩峰掏出文件，递给她。
她走马观花似的扫了一眼，开口问：“之前大四实习的时候干什么去了？这上面一点相关的经验都没有？”
岩峰冷道：“家里出了些事……”
尼姗不说话，两眼静等着看他，她看出岩峰对这种场面的抵触情绪，便一脸肃穆的推助着这尴尬的气氛。
岩峰被盯得有些无计可施了，心想这娘们儿到底想干嘛，让他尴尬的难受。于是只好开口，继续，“当然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理由。但我个人觉得，有没有那些工作经验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只需要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
尼姗笑了笑，说：“一星期！你知道对我们来说，对于公司，对于这个城市，一个星期的适应期和学习期意味着什么吗？”
岩峰道：“我知道……这个城市的速度花不起多一分钟时间的成本……但我认为，在面对一个新的环境，一个新的团队和系统时，就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也未必能够在一个星期内做到合二为一的默契。我不能说旧经验完全无用，只是那些经验有多少能用到新的环境中，谁也不敢肯定。尤其是设计这方面，多数讲究的构思和创意，推翻旧的套路，以新的概念来重新塑造一个设计作品，这才是设计师应该做到的。我在设计方面，不敢说自己很自信，但我有我独一无二的创意和想象，而这些创意和想象就是公司未来发展最需要的能力，对于所谓的零经验恰恰是我现在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我觉得。”
尼姗的笑真诚地在脸上舒展开来，说：“虽然我不完全认同你的话，但你敢说，能说，并且能有自己的想法，还是挺不错的。那聊聊别的，你跟蓉石集团的陆总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岩峰有些不悦，但他没有任性地释放自己的情绪，只吸了口气，道：“是我小妈。”
尼姗又问：“什么……什么意思？”
岩峰继续解释：“她跟我妈妈当年在一起下乡，算是战友。后来我妈出了国，小妈就一直很照顾我。严格意义上讲，她是我干妈，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尼姗点了点头，没来得及继续说，岩峰先发制人继续开口：“我知道，她是你们公司的大客户！我的这次面试，是你们给她面子。而我是因为不想让她为我担心，所以答应来面试。当然说这些并不是我要跟你们示威，或者用这种关系来强行索取一个工作。而是想说，我的原则从来就不是喜欢以关系，以私人圈子来谋求发展的人，无论任何一个人或者企业，只能凭自己的实力去创造价值，关系或许仅仅是成功因素当中的一个，而不是绝对因素。你们当然可以选择淘汰我，从目前我的情况而言，也许在众多的求职简历中我不占优势。你们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有更优秀的求职者，当然应该选择更好的。”
尼姗和旁边做记录的人对视一眼，眼神有些难以捉摸，于是便说：“那……好的，你回去等电话通知吧。好吗？”话完，收起岩峰的简历便不再看他。
岩峰从屋里出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浅浅的冷汗，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是害怕自己被淘汰？还是担心让安东，乃至其他人失望。但不管怎么样，他站在楼前回头看了看那建筑古怪又非常的个性化的模样，心里已经开始给自己做好面试失败的准备。
而他一点也不知道这场面试不过是个样子，走个过场，而他的位置早已经内定了，通的还是他小妈的关系。
几天后的这个下午，二人正在床上闹得起劲，电话来了。
岩峰喘着粗气，裸着身子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说着：“我是明廷东岸人事部的尼珊，你这周的面试过了，好好准备一下吧，下礼拜一上午九点准时来人事部报到吧。别迟到！”
不管怎么样，岩峰就这样正式进入了这个城市另一种生活里，成为了一个职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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