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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人间天上客

大晋衣冠 河淌里人 4062 Aug 6, 2021 8:14:08 PM

  “什么也瞒不过你这个鬼机灵!”
  扬州之行,确实让郗愔感慨万千,难堪而幽怨。
  殷浩见了他,果然没有自己期望的那样相拥而泣,畅谈过去的岁月和友情,只是简单叙叙旧,闲谈了两句,转而就转入正题。
  在大堂之上,殷刺史板起脸,挨个对郡县政事进行评点,还当场斥责了两三个,警告说如不迅速扭转,则要罢职问罪,丝毫不留情面。
  谈及晋陵郡时,虽然没有十分的凌厉,但也不留情面训斥了几句,让郗愔无地自容。
  郗超安慰道:“这不能怪他,处置公事当然要不顾私情,否则,规矩不成规矩,必因私废公,荒怠政事,爹也别太放在心上。”
  “可为父一时难以接受,唉,乘兴而去,扫兴而归!”
  郗超朗声道:“那是你的问题,你还是把他当做了旧友看待。在大堂之上,他是上司,你弄错了对象,搞错了环境,当然会觉得难堪。若能早早按孩儿的建议去做,也就不会有这种失落感了。”
  “超儿说得对,当初出门前,你让我摒弃私谊,为父还不以为是。”
  “爹,这样说来,扬州肯定也是一番盛况喽?”
  “的确如此,爹气归气,但足见殷浩确非浪得虚名,在徐州时就看得出他颇有志向,和你桓叔叔那是不相上下!”
  “这两位叔叔可谓是颉颃兮共翱翔,你竞我逐的。”
  “还有呢,他训斥好下僚后,不多时谢万就来了。殷浩身为刺史,品秩高出谢万许多,但仍然率阖州上下在城外迎接。那排场,至少得是宰相或亲王之类的勋贵莅临。”
  郗超言道:“这就是殷叔叔的小聪明所在,看似拉拢了谢万,巴结了褚家,攀上了高枝,实际上却丢失了最为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
  “气节!”
  “气节?”
  “爹,那谢万表现如何?”
  “为父和谢家王家子弟经常在一起谈玄论道,熟稔得很,所以谢万见到为父很兴奋,入戏很快,当庭就口若悬河,指陈得失,研判形势。你还真别说,他的有些言论还是颇有见地的。”
  听完父亲的详述,郗超不屑道:“谢万刚刚出仕,对扬州情况并不了解,就在人家的地盘上指手画脚,不知收敛,真是失礼。”
  “哎,也不能这么说,谢万讲得头头是道,连殷浩也不住颔首称赞,不过就是有一点有些别扭。”
  “什么别扭?”
  “他说话口无遮拦,对郡县官长直呼其名,高高在上,言语中有不敬之意,让人听起来有些刺耳。若是对为父,那也不妨事,毕竟我们相熟嘛。”
  郗超摇头叹息一声,心想,看来谢万比他三哥谢安差远了,若是整日空谈,也就浪费些唾液。
  可若是仗着褚家的势,担任军政要事,今后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说起在扬州的事情,郗愔还有一事颇感不解。
  在闲谈时,当他说起桓温在荆州的成就时,殷浩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表面上似乎高兴,不过话里话外听起来,更是在表白他给桓温献计献策的功劳。
  意思无非是说,没有他,桓温不可能轻易拿下荆州。
  郗超笑道:“因为他俩过去是兄弟,而现在更是竞争对手,你大谈特谈桓温叔叔的成就,他自然有些落寞了。”
  “既是对手,那他为何还要帮助桓温筹谋划策?”
  “以殷叔叔那么的聪明,当然知道如何养敌自重!”
  郗超年纪不大,却出人意料的能窥破人心,他知道,殷浩清楚,褚家刻意扶植他,重要一点就是为了今后遏制桓温,不让荆州崛起,让他俩成为对手而非兄弟。
  所以,殷浩很聪明,在合适的时候,也要支持桓温一把,让桓温在荆州站住脚,自己也就能在扬州立足。
  这样做,就像大堂外的那些衙役捕头,若是哪一天把晋陵郡内的贼偷盗犯抓捕干净了,郗愔肯定要把他们统统裁撤掉。
  没有贼偷了,留这些捕头还有什么用?
  郗愔惊道:“你是说,这是殷浩的自全自保之计?”
  “是啊,若桓叔叔一败涂地,没有拿下荆州,或者说被庾家给杀了,朝廷还会重用他吗?褚家还有依赖他吗?”
  “哦,这就是高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秋去冬来,建康城笼罩在寒意之中。
  国舅褚建烤着几个火炉,暖洋洋的火苗祛除了身体之寒冷,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头的烦恼。
  卖官鬻爵,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寻常之事,朝中那些大人物,哪个不明里暗里这样做,否则为何要削尖了脑袋当官?
  后汉时不是还有一个灵帝开了铺子,明码标价贩售官帽子吗?皇帝都能卖,自己为何不能?
  再说了,这大半年来,不过就卖出去十来顶而已,怎么偏偏就遇到了较真之人,非要讨个说法?
  幸运的是,府尹司马昱向朝廷告了病假,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上值了,应该还不会捅到他那儿去。
  那是在三千两卖出了副将的职缺后不久,褚建又接到了一笔大买卖,不过这次的贿物却非同寻常……
  华灯初上,寻常百姓已吹灯灭烛准备安寝,而秦淮大街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街西的一处闹市,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三层的客栈。
  除了一层的大厅处装修非常豪华,夺人眼球,显示出主人的阔绰和底气以外,其他地方的摆设和布置却非常讲究。
  客房既有单间还有套房,每个房内都有琴筝这样的乐器,宽大的屏风,舒缓的帷幕,布局优雅别致,装点古色古香,室内檀香缭绕,花草芬芳,让人乐不思归,顿生一种温柔乡的感觉。
  褚建也是秦淮大街的常客,还是第一次见到竟有这样的所在,就连楼梯的拐角处都陈设着典雅的古玩。
  边上楼边还在寻思,这家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何要弄得这样麻烦!再说,在这里面怎么交易,人多眼杂的?
  想着想着,已至客房门前,已经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撩人心弦的筝声。
  褚建推门而入,赫然发现,琴案前竟然端坐着一位身形婀娜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他并非贪慕女色之人,可眼前的这位,让自己有些恍惚,这是在哪里?
  “奴家姓钱,乃临安人士,今日有幸得见大人,实乃三生有幸!”
  女子款款而起,道了个万福,庄重且大方。旁边的案桌上摆着一些精美的菜肴,还有一壶兰陵春。
  褚建恍恍惚惚,心魄被勾摄住了,情不自禁坐下来。
  他目不转睛,像是见到了初恋的情人,鬼使神差,不自觉的开始推杯换盏。
  “奴家一表兄在大人麾下任书吏,平时任劳任怨,但多年来一直未得升迁,奴家觉着他蛮委屈的,所以自作主张,约请了大人。今日一见,方知大人豪爽豁达,心地宽仁,济人于急难之中,奴家再敬大人一杯。”
  二人便推杯把盏,边吃边聊,聊至动情处,不一会,房内的灯火灭了……
  褚建虽说对金钱的兴趣远远超过女色,但送上门来的尤物也不忍错过,加上有了七八分醉意,便在客房内成其好事。
  一炷檀香燃尽,室内灯火又亮了起来,二人情谊缱绻,吩咐小二重新上了些酒菜,你侬我侬,直至三更将尽。
  女子起身言道:“更漏将阑,小女子还是头一次出门,这么晚了,家里二老必然牵挂,所托之事,还望大人成全!”
  “好说好说!”
  褚建意犹未尽,忙道:“美人莫急,本官有马车,正好顺道,就送美人一程吧!”
  女子娇羞满面,紧紧相随,在颠簸的车内,褚建意犹未尽,又大快朵颐了一番。
  几日之后,那位书吏已经转任粮曹,成为粮曹属的头头了,他只花费了区区二百两银子。
  因为,那女子哪是他的表妹,只是从青楼雇佣来的雏妓而已!
  褚建蒙在鼓里,倒也不受影响,还沉浸其中好几天不能自拔。不过这家客栈却引起了自己的兴趣,留下了遐想。
  记得当时下楼后,他还特意回头瞥了瞥店招,匾额上四个大字—人间天上!
  会稽王府,司马昱暗自庆幸,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拊掌自夸!
  褚建自任属官以来,不久自己就收到了第一封匿名状子,状告郡衙选人用人不公。
  他当然知道是褚建所为,烦忧不已,当收到第二封时,司马昱觉得这只是开始,以后会更多。
  管家则愤愤不平:“王爷,褚建贪腐,搞得府衙乌烟瘴气,民怨沸腾,这是在天子脚下,万一传到圣上那,对王爷你是非常不利啊!”
  司马昱叹道:“本王岂能不知,可又能奈之何?他尾大不掉,我更是投鼠忌器,有太后这座靠山,能动得了他吗?”
  “那索性就直接禀告圣上,以免累及王爷。”
  “不可不可,太后耳目众多,万一得知是我告的密,她那手段,厉害着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王爷甘愿为他背这黑锅?”
  “哼,本王为她背的锅已经不少了,今后绝不会再干这种蠢事。当然,也不能明摆着开罪她,本王要早作准备,想个万全之策,以洗脱嫌疑!”
  如何办是好呢?
  他苦思许久,终于想到了一条对策……
  过了几天之后,管家又拿来一封诉状,状告褚建权钱交易大肆卖官。
  司马昱接过一看,状中提及的这个书吏,自己是认识的,能力平平,毫无建树,而且屡屡误值,同僚对其印象很差。
  这样的人也能提拔,足见褚建卖官一事不仅属实,而且没有底线,没有操守。
  “王爷,果然是高啊,这病装得太及时了,幸好王爷告假前就将府衙之事全权委托褚国舅打理,现在这些状子肯定牵累不到咱府上。”
  司马昱叹道:“有哪个顾命大臣愿意装病?没办法,对付她得小心谨慎。对了,本王又有了主意,你去找个贴心之人,让他悄悄放出风去,就这样说……”
  顶着王爷的爵位,握着顾命的权力,本应是呼风唤雨,但司马昱却是如履薄冰。
  因为,真正掌握大晋江山的并非是御座上的司马聃,而是一旁的褚蒜子。
  成皇帝驾崩前,褚蒜子留给自己的印象无非是聪明活络,很有心计,但从自己加入到排挤桓温的阵营之后,终于发现,这些心计变成了歹毒的手段。
  他不仅事后没有得到承诺过的好处,反而还被趁机打压,四哥司马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庾冰北伐时扶登大宝的许诺,还有明晃晃的精戈利甲,让自己一时动心,冒险和庾冰结了盟。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自己想远离褚蒜子的凶残。
  当庾冰要败时,他又示好桓温,加入到镇压庾家反叛救驾康帝的阵营,从而也幸运的得到了褚蒜子的原谅,至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但,无论如何骑墙和摇摆,他的内心里已经定下了一条铁打的原则:
  对褚蒜子,要虚与委蛇,敬而远之,绝不能再被她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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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昱贵为王爷,然则处处小心谨慎,能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争斗中生存下来,殊为不易,而且,他今后借助桓温还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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