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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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司。」温柔的声音轻拂过，搔的耳朵发痒。睁开眼，在没有眼镜就无法成形的世界中，只有她脸的轮廓在晨光下特别清楚。那双黄宝石般透亮的眼睛，又卷又长的睫毛，短巧俐落的浏海，还有从她肩头滑下来的酒红色卷发，占据了他视线的全部。
仿佛她就是世界，为他带来了早晨，也为他带来了生命的安心与满足。
「瞌睡虫，终于醒啦？瞧你头发翘的……呵呵。」
细长手指捏起他的发梢，假装要整理，再故意弄得更乱，她咯咯笑着。
沉稳、神秘与成熟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她的魅力所在。但事实上，他更喜欢她这种夹带着一丝稚气的天真笑容。
如果要说这一生对他来说最宝贵的回忆是什么，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那段能感受到他们拥有彼此的时光。
然而总是悲伤的回忆更为鲜明。
「对不起，皇司……对不起……」
第一次诅咒自己的夜晚，也是他与她的最后一晚。
他从来不知道人原来可以恨一个人──恨自己──到入骨的地步。回首他与她的初遇，要不是她救下被猫妖袭击的他，他根本就不可能将人生走到现在，更别说还能和所爱之人结合；现在她陷入了悲痛与无助之中，他却救不了她。
不只现在，他几乎想不到自己曾为了她做过什么，或给过她什么。
她为他取回了未来，支持一无是处的他追求梦想，给他无尽的满足与幸福，甚至赐给他一个孩子──他却到最后一刻都无法将自己所得到的全部回报给她。
「是我对不起妳……对不起……」依偎在她的病床边，不甘的泪水全部滴到镜片上，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紧紧握住她的手。
透过此举来分担她所有的情绪，感受他们在彼此身边，以及珍惜最后的时间。
「……谢谢你。」
在几乎要遮蔽一切的大雨声中，她好像随时都要消失的声音使他抬头。在她脸上的，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笑容。
「要是没有遇见你，我早在那一天死去的心也不会再次跳动起来。」
转眼间，她开始化为美丽的萤蓝色光芒，如烟火般、如梦一般，更如翩翩起舞的萤火虫般逐渐消散。
「不……别走……」
「你从孤独中拯救了那个对爱再也没有期待与信心的小女孩。是你在黑暗中给了她光亮，在冰冷中给了她温暖，让她重新体会爱人与被爱的美好。她──我──能遇见你就是最大的幸福。」
「别离开我……！」
「谢谢你给予的一切，皇司。就算我不在了，也请记得我的爱会永远伴你左右──所以你并不孤单。」
「──玖丽！！」
皇司猛地在自己的喊声中惊醒，一屁股摔下了书桌椅。椅子滑撞到旁边的书柜，而他也一边从吃痛中回过神来。
「是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有关她的梦了。
就算时隔十五年，他还是会在滂沱大雨的夜里辗转难眠，也无法忍受医院里才会有的那种酒精与药水味。那都会让他想起那一晚，想起他们谁都无法改变的残酷现实，再想起她的一切。但唯独他觉得自己深陷于孤单之中时，他才会梦到她。
感觉到脸颊上的冰凉，他伸手轻轻触碰，摸到了湿润的痕迹。
「啊哈哈……都老大不小的了，真是难为情。」随意将痕迹抹去，皇司抓着桌边爬起来。「呼，话说现在几点了？为什么房里一片黑……」
等他摸索到放在老位置的眼镜──忽然一顿。
他什么时候把眼镜摘下来的？
如果没记错，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动作应该是在敲键盘。最近只要像这样抵挡不了睡魔，必定会在刺眼的桌灯下醒来，看见电脑变成银幕保护程式之后，才发现耳朵和鼻梁都被歪斜的眼镜压到疼痛留印。
然而现在，他的书房是暗的，电脑被关掉了银幕灯，眼镜更整齐的叠在滑鼠旁边。在这个家，会为了让他有更好的休眠品质而这么做的人，就只有一个。
「──绯音？」
怀疑之前，皇司已经夺门而出。
……
………
「她居然真的跟着走了！」
四枫院夜一懊恼的挠着头发，在后院来回踱步。浦原喜助则将两手交互伸进外套的袖口里，微带苦笑。
「哎呀呀，小心漂亮的毛会秃掉喔？」
「我说你啊！」说她会秃固然不可原谅，但夜一现在没那个心情和他开玩笑。她两手插腰，眉头一皱。「明知可能会带来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为什么还要推她那一把？你不是想照顾好她的吗？」
「嗯……抱歉。」
「我不是要你的──唉。」
看到浦原那张歉疚的脸，夜一放软态度。「你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决定，喜助。如果你认为那孩子没问题，那我同样有信心。」
否则以她的实力，她绝对可以在黑腔关闭之前就将月宫绯音拉出来，再一脚把那只破面踢回娘家去。或者在更早以前，她就不会让浦原冒着极大风险，把一个来路不明又像□□一样的纵灵者捡回家了。
「我不相信的是蓝染……我不相信他真像那孩子所说的，会把纵灵者视为『有没有都无所谓』的存在，而破面的出现就证明了这一点。」
「或许他只是想避免纵灵者落入尸魂界手中，变成他的阻碍……不过妳说得有道理。」
浦原仿佛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开口：「我应该将小绯音留下的。就算让她走，事情也可能不会照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最后不但会造成她更大的痛苦，还会害惨了尸魂界或现世。」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
对夜一垂眉一笑，浦原仰望幽静的弯月。
「刚才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玖丽的影子。」
「那孩子的母亲？」
「嗯。那双眼就和当年的玖丽一样，虽然充满不安与迷惘，但她确实找到一条前进的方向，知道在那前方有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小绯音在来到这个世上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与『平凡的女孩』无缘，过不上安宁的日子，甚至牵扯上不属于她的问题……所以我不想夺走她仅剩的自由──也就是选择的权利。那是玖丽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送给女儿的礼物……我实在不忍心辜负。」
「……你太善良了。」
「哈哈，我只不过是个自私又软弱的人罢了。」
夜一不喜欢浦原那种自虐性的笑容，所以她撇开视线。「至少……很多人因此而得救，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毫不犹豫跟随你的原因。」
浦原愣了愣，随后柔和的笑道：「……谢谢妳，夜一小姐。」
「谢什么谢！」她咬牙切齿的揍他一拳。「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但重要的问题还是一个都没解决！我们最好开始考虑该如何面临最坏的结果，更别说『那家伙』还没有动静──」
「浦原……浦原先生！」
从房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夜一，他们一齐回头看，看到了头发乱糟糟、戴着厚眼镜又明显运动不足的慌张大叔跑过来，一个苦笑一个叹气。
「剩下的回去再说。」夜一留下话，直接翻越过房屋的屋顶，化作黑影消失。
凤梨酥对拉开落地窗的男主人摇尾巴，当然，皇司看不到牠，只是气喘吁吁地抚胸。
「晚安，皇司先生。」浦原举了举帽子打招呼，忽然露出不妙的表情。「喔，等等，先让我解释一下，我会擅闯私宅并不是出于任何犯罪意图──」
「请问我女儿她──绯音她是不是回来了？」
然而对方根本不在乎那种小事，一抬脸就是充满期待的问道。
浦原先是一顿，才用缓和语气点头。「……是的，她来见你了。」看到那张脸上更加增添喜悦，他真不希望自己必须这样传达：「但是就在刚才，她又离开了。」
「诶？为什么……」
想必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一位父亲轻易的就接受女儿不回家这件事。浦原很清楚，他却只能祈愿对方理解，就像他说服自己的那样。
「她似乎找到了自己非做不可的事──」
「嘿～？那是什么事？」
第三者的轻浮之声使浦原和皇司猛一抬头，才发现谁的身影就漂浮在他们头上。夜风吹扬起他敞开的黑色大衣，也吹掉连帽，露出一头火红柔发，还有藏在浏海下那清澈湖水一般的碧绿色双眼，犀利又明亮的盯着他们，勾嘴一笑。
皇司想起这个神秘男子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画面，不由大惊失色：「你、你是……！」
「呵，好久不见啦，未来的岳父大人？」
「什、你叫谁岳父！？」
「没有错吧？毕竟……」男子缓缓落到草皮上，两手踹口袋，带着戏弄的笑意靠近两步。「我和令媛迟早……是要结合的存在嘛。」
浦原警戒的抽出拐杖，并毫不客气的直瞪着红发男子。
「幸会幸会～久仰大名了！你就是那个拿小绯音的命作威胁，把他们父女俩从町外骗回来，还对人家死缠烂打的变态跟踪狂对吗？」
「嗯……你的认知有待质疑，不过基本上都对？」红发男子歪过头微笑。
浦原眯细了眼。「我从友人那里得知……你居然还追到了尸魂界？」
「友人？莫非～是指那位独臂的黑发大姐？我挺喜欢她的！要不是她用要把我揉成烟火球轰上天的气势追来，我其实很乐意跟她在流魂街来个散步约会呢！」
「恐怕人家还看不上你。」
「喔，那真是可惜。」男子耸耸肩，开始环顾四周。「那么，你们也差不多该告诉我她去哪里了吧？还是你们把她给藏起来了？」看到凤梨酥对着自己低鸣时，还吐了吐舌头。
「在那之前先回答我，你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位大叔，现在可是我在问问题耶。」发出不满的声音，男子看向旁边，用手掌把左半边的浏海往上一拨。「真是怪了……尸魂界找个老半天没找到人，一回来果然就感觉到她的灵压──然后现在又搞失踪？哎，难道我的baby酱是个躲猫猫天才？」
试着从他的自言自语中听出端倪，浦原继续追问：「你对月宫绯音的执着──是不是因为受到『某个人』的指使？」
劈哩一声，空气中像是有什么裂开的声音，从中扩张出紧绷的气氛。
「唉……我说啊。」男子脸上的笑容早已不再，取代成利刀般冰冷的视线瞪着浦原。「你可以不要那么多问题吗？小心我一个不耐烦……杀了你哦？」
说完，男子举手聚集庞大的能量──如他赤红发色般充满了侵略性的力量──并对准浦原。浦原猛一睁眼，立刻挡住皇司，抽出伙伴红姬就要应战；霎时男子的动作停住了，就像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一样。
「呵……开个小玩笑而已。你们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总之她逃不掉的。无论她在哪里……我都一定会将她找出来。」
那变化莫测的态度令浦原和皇司纷纷傻眼，只见他一跃上空，离开前不忘回头补上一句：
「你只说对了一半，大叔，那个『臭老头』的确是有啰嗦过什么，但我并不是因为受到他的指使才找上月宫绯音的──而是我们注定不能分开，对，就像是命运共同体……」
下一秒，他如一阵风般消失了，只留下那张令人不安的微笑残影。
「那个力量……怎么会……？」浦原傻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我真的很抱歉，浦原先生……要不是我胆小懦弱、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就不会屈服于他的威胁之下，造成这一切，还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了。」
被皇司的懊恼唤回注意力，浦原将红姬收回拐杖中安慰道：「别再自责了，我说过那不是皇司先生的错，你只是想尽力保护好女儿而已。况且我们都以为敌人只有『那个人』，谁知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女儿如此执着？」皇司露出担心之色。
「我也还没有把握，只知道他确实和『那个人』有关联，以及他的力量……」浦原皱了皱眉。「现在只能先静观其变了，正好小绯音选择离开现世，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这个人都这么说了，那么自己再继续忐忑不安下去也不是办法。皇司定了定神，想起女儿的选择，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她找到了自己非做不可的事？」
「我感觉是那样，但她并没有打算舍弃她原有的一切。」浦原垂头回想当时，小小的温度好像还留在臂弯中。「小绯音离开前跟我说过了，她会贯彻自己，直到再次回来的那一天。她依旧非常在乎你……所以她一定会在完成心愿之后，实现承诺回来的。」
「这样啊……」
皇司苦笑着垂下眼，注视自己脚边──那个若隐若现又有些模糊的透明影子，找到类似头部的位置──然后做做模样似的伸手摸了摸。
「那孩子就跟她母亲一样，很有想法且固执得要命，一旦决定去做什么就几乎阻挡不了……但她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事任性过，总是为了我忍耐，或受到能力和环境影响而压抑真正的自己。所以，听到她有了奋不顾身的目标……其实我有点高兴。」
哪怕不是最安全的路，至少是她自己选择并决定努力走下去的路，那么做父母的就绝对没有不支持的理由。
「是啊，这次我也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成长，明明不久前还只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而已。」
浦原也略有欣慰的笑说：「原以为我们必须为她处理好一切，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她或许比我们想像中要更清楚自己需要面对什么，以及应该怎么做。她的内心会日渐强大成熟，觉悟也会越来越坚定，到时候……说不定她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协助，反而还会来担心我们呢。」
「啊哈哈，很有可能。」
皇司温柔的声音中参杂一丝寂寞。「嗯，绯音是我和玖丽的孩子，我相信她绝对不会输给自己的命运。但我还是希望她知道……只要是她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从背后默默支持，并在她需要的时候成为她最强的后盾，那就是他身为父亲唯一能为绯音做的事了。
「她一定知道的，否则她不会一回到现世就要求来见你。」
「……谢谢你，浦原先生。」感觉到安慰，皇司微微苦笑。「不过，果然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呢，一想到那孩子今后得独自面对这一切……」五⑧16○.com
「啊，关于这点……我想她大概不是孤单一人喔？」
「诶？」
浦原对困惑的皇司神秘一笑。「只能说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可思议，虽然我当时也很怀疑，不过我确实从小绯音口中听到那个名字了。现在想想，她说不定还是为了他才决定离开的。」
「谁？她叫了谁的名字？」
「──葛力姆乔。」
皇司一愣，镜片下的眼镜一眨又一眨，嘴巴张着闭不起来。确定浦原没在开玩笑，他推了下滑的镜框，带着些许希望的小声开口。
「葛力、姆乔……是那个『葛力姆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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