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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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真躺在地上歇息了半天才缓缓回过神来，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脚下有一抹泛白的光亮起。
　　这白光光源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看到脚下的夜明珠，卫真这才想起那是自己探寻亡者之城的战利品。
　　从亡者之城出来后他便回到了守汉城，在守汉城呆了一夜后又立刻赶往祁连山脉，中间也没去过其他地方，这颗夜明珠就一直放在身上，但他已然忘了身上还有这么个物件。
　　夜明珠的光亮肯定不如明火，但在这谷玄深渊中，火光全被那神秘力量吸收，夜明珠发出的光却不受影响，结果夜明珠的照亮范围反而比火把更广更亮。
　　看着夜明珠的光辉把方圆两丈范围内的事物照得豁亮，卫真不禁想起自己之前举着火把蹲在地上前行的滑稽场面。他暗骂自己反应迟钝，身上明明有夜明珠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也给忘了。
　　卫真举着夜明珠把四周都观察一遍，他现在所处位置是一片宽敞的平地，地上荒草有一尺来高，在那片直没小腿的草堆里，卫真发现大量盔甲和战旗，上面都刻有卫字。看来卫将军所率军队曾在这里有过一场鏖战。
　　他顿时又紧张起来，经历过沙蝎群和巨蝎的袭击，卫真已是惊弓之鸟，稍有异样便立刻绷紧了神经。
　　卫真一只手举着夜明珠，一只手抓着风漠刀，他用风漠刀做探路，小心拨开草丛缓缓前进。草丛里除了那些数百年前遗落下来的盔甲兵器外什么也没有，连一只小爬虫都没有。深渊不仅将火光吞噬，似乎连所有的生命气息也全部吞噬，安静得令人发怵。
　　往前走了一会，地上的杂草渐渐变矮，最后消失不见。取代杂草出现在卫真眼前的，是一根根粗壮树根。这些树根与大地紧紧相连，所有的树根都从一个方向延伸过来。
　　卫真沿着树根延伸方向探索过去，不一会功夫，一棵参天大树便映入眼帘。只见那棵树的树干足有三丈粗、不知有多高，密密麻麻的树根像蜘蛛网一样将四面八方的地面都铺满了。
　　这样大的一棵树，便是在寻常的森林里也极为罕见，在这深渊之下，没有阳光照射，竟也可以生出如此高大的树木？
　　受限于手中夜明珠的照射范围，卫真只能看到大树的树干和树根，再往上的树枝树叶就看不见了，也就判断不出这是棵什么树。要想知道这是什么树，他得爬上树才行，不过就算爬到树上也未必就能认得出来。
　　卫真虽然好奇但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常年生活在大漠，对于树木的认知有限，与其花功夫研究这是棵什么树，不如继续往下探索来得实在。
　　卫真忍住心中好奇，绕过大树继续往下走，片刻后，一团黑影出现在正前方。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那团黑影轮廓渐渐明朗，竟然是个人的形状，而且还是站立的人形。
　　这深渊里难道还有人在？卫真不由放慢了脚步，握刀的手也抓得更紧了。他缓缓靠了过去，那人影始终一动不动，走到近前处时卫真才看到，人影身上套着完整的盔甲，盔甲上刻有卫字。
　　这人应该是数百年前与卫将军一起征伐谷玄族人的将士，他身上穿着的那套盔甲比地上那些盔甲更精细，色泽也更鲜明。从盔甲样式判断他不是个普通士卒，大概是个中郎将级别的军官，在征伐谷玄一战中阵亡于此。
　　只是不知道一个死人为什么会站着，是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么？
　　卫真走上前去准备仔细查看，他把军官的头盔取了下来，然后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在那盔甲之下，竟不是一个骷髅白骨，而是一个干瘪但却皮肉完整的人头。
　　卫将军征伐谷玄距今已有七八百年时间，这么漫长的时间，尸体早该化为白骨甚至白骨也该腐朽才对，可从军官的头颅状况来看，他分明像是才死去不久的样子，头上五官都还完整，脸上没有一点腐坏痕迹，这怎么可能？
　　望着那干枯的人头，卫真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手去探索着摸了摸人头。
　　指尖感受着头颅的冰冷，那是没有丝毫活人温度的冷，眼前这个军官的确早就死去多时了，可在那冰冷之下，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跳动着，一下接一下，沉稳而有力，像是人的心跳。
　　也许是卫真地动作打扰了它的长眠，那颗人头紧闭的双眼竟蓦地睁开，眼皮之下是两个漆黑的空洞，有黑色的液体正从那两个空洞里流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卫真赶紧撤手后退，才往后退了半步，他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仔细一看，抓住他手的，正是军官那干枯的手，这个早该死去数百年的人，现在竟突然活了过来。
　　卫真被军官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上连忙使力往后一拽，军官那干枯的手臂直接被他从肩膀上拽了下来。失去一条手臂，军官却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剩下的三肢都慢慢活动开来，整个身体向着卫真扑了过来。
　　卫真赶紧把手腕上的那只手臂扔到一边，伸手抓起风漠刀，对着向他扑来的军官就是一阵劈砍。
　　骤然发力，卫真手上没有丝毫保留，他武功虽然不高，但多年探险养成的应变反应却是极快，须臾之间便在军官胸口连劈了七八刀。
　　军官身上的盔甲早就朽坏，没起到任何防护作用，这几刀全都深入军官身体，换作是个正常活人，只一刀就足够致命了。
　　可那军官并非普通活人，胸口要害连续受到致命重创，他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只是机械地向着卫真扑来。
　　见攻击没有奏效，卫真心头发狠，改攻军官头颅。他手往前一扬，风漠刀的寒光在身前一闪而过，军官的头颅便已被他劈落。
　　这军官的身体就像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般脆弱，可诡异之处在于，这脆弱身体的生命力却顽强得可怕，即使头颅被劈下来，身体竟仍然继续前进。
　　无头的尸体踏着冰冷机械的步伐走来，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卫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眼前这一幕虽然让他觉得恐怖，但他心中没有丝毫退却念头。
　　他往前踏出一步，把手中的刀扎进无头尸体的腹部，同时手上使力一扬，一下把尸体斩成了两半。这一刀总算有效，变成两半的无头尸体终于倒了下来，不再动弹。
　　解决了尸体后，卫真伸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缓缓松了口气。他朝地上的尸体望去，只见那被他斩开的身体里有黑色事物仍然在涌动着，走近了一看，那黑色物体原来是一根根黑色的树枝。
　　卫真又看了看掉在一旁的人头，方才人头的双眼有黑色的液体渗出，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黑色的液体原来也是黑色的树枝，只不过树枝比较柔软加上光亮不足，一时看错了。
　　看着那些仍在蠕动的树枝，卫真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军官早就死了几百年了，刚才的活动都是这些树枝引起来的，真正的活物是地上这些树枝，这些树枝在尸身里生长蔓延，最后长满了整个尸身，树枝行动也就驱动了尸身的行动。军官的尸体经历数百年而不朽，也许跟这些长在他身体里的树枝有关。
　　既然树枝是活得，那么这棵巨树自然也是活物。卫真知道这意味着他现在正身处危险之中，必须尽快离开。
　　他正要迈步往前，头上突然传来一阵诡异地沙沙作响声，他赶紧抬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这一抬头，便见到了一生中最恐怖最诡异的画面。
　　卫真有过很多危险经历，也见识过很多奇怪、夸张的东西，然而他此前所经历的那些东西，跟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幅场景相比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在夜明珠的白光映照下，卫真看到自己头上有几十个人影悬在空中，这些人都和地上那具军官的尸体一样，早就死去多年但尸身不腐，只是身体干瘪枯槁，没有活人的鲜活。
　　这些干枯的尸体背后都有一根粗壮的树枝连接，正是这些树枝支撑着尸体飘荡在半空之中，这些尸体便好像是从树枝上结出来的一颗颗果实一样。
　　卫真现在知道这是棵什么树了，这么多的尸体挂在树上，明显是棵食人之树。
　　就在卫真注视着头上那诡异的人尸果实时，铺在地上的树根突然也活动起来，如人手臂般粗壮的树根牢牢抓住卫真双脚，并迅速沿着腿部往上蔓延。与此同时，那些飘浮在卫真头上的尸体也都手脚齐舞地朝卫真扑过来。
　　处境骤然危急，卫真心中并不慌乱，他一刀劈在缠住双脚的树根上，首先解放了被束缚的双脚，而后迅速用力跳开，向着没有树根的地面跳去。
　　因为整个地面都被树根铺满，只有很少的一些空隙处没有树根，卫真便只能向着那些空隙处跳去。
　　此时整个地面的树根都活动了起来，铺在地上的树根像一张渔网一样缓缓收紧，将那些空隙部位也慢慢填补，卫真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往往落地后立刻便又向着下一个空隙跳去。随着树根收缩，地上的空隙越来越小，空隙与空隙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大，他越往外跳，越是觉得吃力。
　　如果只是应付地上的树根，卫真勉强还能应对得过来。可在他头上，更大的威胁正在迅速逼近。
　　那几十具尸体在树枝的操控下从四面八方向卫真扑来，在闪躲过最开始的几次攻击后，这些像是巨树果实的人尸在卫真身前越聚越多，攻击的频率越来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密集，卫真渐渐闪躲不掉，只有挥刀反击。
　　只见他一边不断从地上跳起，一边向朝自己扑来的尸体挥刀。这种感觉就像他脚下是火海、头上是刀山，他就在这刀山与火海之间不断起落游走，画面既诡异又惊险。
　　这样在刀尖上跳舞的惊险感觉大大刺激了卫真的神经，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令卫真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在这危险的环境里，他的求生本能被极大地触发，动作比平常更加迅速，根本不像是一个疲惫之人。
　　卫真的目标很明确，每次挥刀都是向着尸体背后的树枝劈去，斩断了连在尸体背上的树枝，尸体的行动能力便被剥夺，变成尸体该有的静止状态。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连续砍断了近二十根树枝，被他破坏树枝连接的尸体纷纷落在地上，被地上的树根覆盖。
　　然而危急的情况没有因此就得到改善，因为越来越多的尸体在树枝的操控下从远处伸展过来，他身边聚集的尸体根本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有所减少。
　　这巨树也不知吞食了多少人，一具又一具尸体聚集过来，头上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尸，看着好不骇人。
　　卫真脚下的情况也一点不比头上更好，这短短片刻功夫，地上的空隙越来越小，几乎连一只脚也容不下，空隙与空隙之间的间距从最初的七八尺距离拉大到两丈开外，几乎已是卫真轻功所能跳跃的极限。
　　再这么继续下去，卫真不是被头上的尸体扑倒就是被脚下的树根绊倒，迟早都是死路一条。他必须趁着现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尽快逃出巨树的攻击范围。
　　卫真把左手上的夜明珠放到嘴里含住，空出手来准备全力一搏。只见他右手往前一探，风漠刀割断扑来尸体背后树枝，跟着左手抓着尸体胸口往前一抛，尸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在地上。
　　在扔出尸体的同一瞬间，卫真向前一个跳步，空中行径路线与尸体一致，几乎在尸体落地的同时，卫真的脚也踩在了尸体身上，他把尸体当成垫脚点，又一次跳步跃起，同时朝着下一具尸体冲去。
　　被树枝操控的尸体不停地冲来，卫真便有了源源不断的垫脚点。他不断地跳起、挥刀、抛尸、再跳起、继续挥刀、继续抛尸，连续重复着这三个动作，生生开辟出一条尸体铺就的道路，渐渐朝着巨树的的外围冲去。
　　不过这样主动朝尸体发起进攻，必然遭受群尸的围攻，这些被树枝操纵的尸体虽然动作僵硬、不协调，但数量实在太多，三五个一起上卫真勉强能够应付，要是十几个一块冲过来，卫真没有三头六臂，实在无法一一抵挡。
　　不断有尸体抓住卫真，这些尸体一抓住卫真就不放手，他也没空去管，只能凭着蛮力强行突破。也多亏了这些尸体已经死去多时，身体早就脆弱不敢，稍微大力些身躯就被扯烂。
　　一路硬冲下来，卫真身上附着许多尸体的手脚残肢，看着就像是一个浑身长满手脚的人，看着好不诡异。
　　他渐渐到达了巨树的边缘，不远处的地面上已经看不到那如一条条活蛇蠕动的树根，胜利就在眼前了。
　　卫真早就精疲力尽了，之前与巨蝎搏斗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后来巨树活动起来，在险境之中，他的斗志被激发，一时之间忘却了疲惫，发挥出超过平时的潜能。这个过程就像一个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虽能突然获得力量，但不能持续太久。
　　从巨树中心冲到巨树边缘，卫真那回光返照般的能量在这个过程中迅速消耗，到后面明显已有要崩溃的迹象，现在就看最后这点路程，他能不能坚持下来了。
　　卫真又抓起一具尸体丢到最外围的树根上，只要踩上尸身跳过那最后的一丈距离，就能彻底脱离巨树的攻击范围了。
　　他把剩下的力量都用在了最后这一跳之上，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平稳地朝着地上的尸体落去。
　　就在他即将落在尸体上的一瞬间，比他早一步落地的尸体突然被地上的树根抓着向后一拖，而后由树根取代尸体铺在了卫真的落脚点上。
　　看到这突发的变故时，卫真已没有力气再去调整落脚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落在树根上。树根粗细不均匀，又在不停地活动着，卫真的脚踩在不稳定的树根上，立刻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倒地后，不等卫真起身，树根就迅速缠了上来，首先抓住卫真的四肢，然后是腰、胸和脖子。
　　卫真想要挣扎，然而力气早已耗尽，现在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被树根牢牢按倒在地上，一根没有连接尸体的树枝从天上伸了过来，朝着卫真的背部刺去。
　　树枝像锋利的匕首割破卫真的皮肤，迅速向着卫真体内蔓延过去。一切到此结束了么？他终究倒在树下，成为又一具被巨树吞噬的尸体？
　　不，他不甘心就这么输了，还有一城人在等着他去拯救，他怎能就这么认输！
　　最后的危急关头，卫真展现出他强大的意志力，背上传来的痛楚再一次激发了卫真的潜能，本已精疲力尽的卫真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
　　他腾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握刀的右手强行朝着缠在左手上的树根挥去，只听到卫真右手手腕发出“咯”地一声，风漠刀直直地劈在树根上，锋利的刀刃一下子便把卫真的左手解救出来。
　　然后卫真把风漠刀换到了左手上，左手刷刷刷几刀分别砍断了右手、双脚、腰腹、胸口和脖子上缠着的树根，使身体重获自由。他伸手抓住背后的树枝，猛地用力往外一扯，硬生生将已伸进身体里的树枝都扯了出来。
　　背上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卫真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强忍着痛楚，不顾一切地朝前方冲刺出去，短短一瞬间的功夫，便往前冲了十丈有余。
　　这样一来，他就彻底逃出了巨树的攻击范围。不过卫真仍不放心，他继续前跑了几十丈远，直到身体里那点力气用尽。
　　痛楚和倦意同时袭来，卫真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