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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4章

豪门隐婚:搞定机长老公 宁南絮盛怀琛 16265 Aug 6, 2021 10:25:3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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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对世人和他们的闲言碎语,还有村中的朋友们感到厌倦。这时,我就会向西漫游,越过平常生活的地方,跑到乡镇上更罕见人烟的地方,去往“新的森林和牧场”1。或当夕阳西下时,我会到美港山上,大肆地饱餐一顿越橘和浆果,然后把它们拣起来储藏,作为接下来几天的食物。购买水果的人享受不到水果的色、香、味,为了把它拿到市场卖掉而培育它的商人也享受不到。你要享受水果的色、香、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请教到处乱跑的牧童和到处乱飞的鹧鸪,但是很少有人采用这个办法。从不采摘越橘的人,以为已经尝遍了它的滋味,实际上这是一个错误的想法。从未有过一只越橘真正到达过波士顿,它们虽然长满了波士顿的三座山,却并没有真正进过城,也没有人真正地品尝过它们。水果的美味和它最本质的精华,在装载上车运往市场的时候,就随着它的鲜丽一起被磨损掉了,它就仅仅是食品了。只要永恒的真理还在统治着宇宙,就没有一只纯真的越橘能完全地从城外的山上运到城里。
    在我做完一天的锄地工作后,有时我会去看望一下我那些不耐烦的伙伴,他从清晨开始就在湖边钓鱼,安静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只鸭子,一片漂浮在湖面上的落叶,在思考他各式各样的哲学问题,在我来到之前,他大概已认为自己修炼成修道院中的权威老僧了。有一位老者,
    1.
    引自弥尔顿为悼念好友去世而创作的诗歌《利西达斯》的最后一行。
    他是位好渔夫,尤其擅长各种木工,他很喜欢把我的房子当做是为渔民提供便利而建造的小屋,这让我很高兴,他经常坐在我的屋门口摆弄钓鱼线。我们有时会一起泛舟湖上,他坐在船的这一端,我坐在船的那一端,我们并没有多少交流,因为近年来他双耳失聪,不过偶尔他也会哼哼一首圣诗,这与我的哲学观点非常统一。我们精神的交流实在是非常和谐,回想起来我都感到一阵阵的美妙,而且比我们的谈话要有趣得多。我经常这样:当无人可谈时,我会用木桨叩击船舷,在四周的森林激起一圈圈的回声,就像动物园管理员吵醒了兽群那样,每个山林和翠谷最后都发出一阵阵咆哮怒吼之声。
    在温和的黄昏中,我经常坐在船里吹起晚笛,看着鲈鱼围着我游泳,好像我的笛声婉转悠扬让它们痴迷,月光徜徉在湖面的粼粼波光之上,湖水倒映着森林的丛丛树影。很久以前,我和一个同伴一起,像探险一样无数次来到这个湖边,在夏夜的湖岸上生起一堆火,以吸引鱼群,然后在鱼钩上放虫子作为鱼饵,钓起一条又一条鳕鱼。这样一直到深夜,我们才把火棒高高地抛往空中,它们如流星烟火一般,从空中落入湖中发出咝咝的响声便杳无踪影了,于是我们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我一边摸索,一边吹着口哨,穿过黑暗,回到人类的群居处,但是如今我在湖岸上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
    有时候,我会在村庄里的一户人家那里过夜,当他们全家都准备上床休息后,我就会独自回到林中。那时候,为了第二天的伙食,我会把子夜的时光都投掷在月光之下的垂钓上。我坐在船中,听枭鸟和狐狸齐唱小夜曲,我时常还听到附近无名的鸟雀发出的尖厉叫声。对我而言,这是宝贵的经历并值得回忆。我通常在水深40英尺的地方抛锚,离湖岸大约二三杆之远。有时大概有上千条小鲈鱼和银鱼环绕着我,它们的尾巴把泛着月光的水面点出无数涟漪;我用一根细长的麻绳,和生活在水下40英尺深的神秘鱼儿打交道。有时我拉着60英尺长的钓丝,随着温柔的夜风在湖上悠悠地漂荡,我时不时地感到钓丝在微微颤动,表明在钓丝的那端有一个生命在徘徊,可是它又愚笨地无法确定,该怎么处置眼前盲目撞上的这个东西。后来,你把钓丝绕在手上一圈又一圈,慢慢缩短钓丝,一些活蹦乱跳的吱吱叫的鳕鱼,就被拉到空中。尤其在黑夜,当你的思想在宏大的宇宙命题上驰骋,你手中这微微的颤动,就会打断你的思考,将你和大自然又联结起来,这其中蕴含着无穷的奥妙。我好像把钓丝一甩就能甩到繁星点点的夜空中去,正如我把钓丝垂入深邃无底的湖水当中一样。这样我仿佛用一只鱼钩钓到了两条鱼。
    瓦尔登湖的风景虽然秀丽,但却并不宏伟,不足称奇。偶尔去游玩的人,不住在湖畔的人,未必能领略到它的魅力。但它却因深邃和清澈而广为人知,值得好好书写一番。这是一个清亮、碧绿的湖,长约半英里,圆周约英里,面积约英亩。它被松树和橡树林环抱并常年不涸,湖水的进水口和出水口无迹可寻,湖水的上涨和下落缘于雨水的降落和蒸发。周围的山峰从水旁拔地而起,有40至80英尺的高度,但东南面的山峰却有100英尺高,而东边更是跃升到150英尺,其距离湖畔不过四分之一英里和三分之一英里,山上的树木呈现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在康科德,所有湖泊的水最少有两种颜色,一种是远望所见,一种是近观所见,近观时湖水的颜色更接近它本来的颜色。远望的颜色更多的是光在起作用,根据天色变化而不同。在晴朗的夏季,从略远的地方望去,它呈现出一片蔚蓝之色,尤其在水波粼粼的时候,但从极远的地方望去,颜色却变成深蓝色。在风暴之下,有时它会呈现出深灰色。据说海水的颜色与天气变化无关,今天是蓝色,明天就可能是绿色。在我们这片水域,白雪覆盖大地时,水和冰几乎都呈现出草绿色。有人认为,蓝色“乃纯洁之水的颜色,无论流水抑或冰晶”。
    但从船上俯瞰近处的湖水,它的色彩又异常不同。甚至从同一点看瓦尔登湖,湖水也是忽蓝忽绿的。它俯身于天地之间,同时具备两者的颜色。从山顶上望,它映出天空的颜色,但走近了观看,在近岸细沙点点的地方,湖水泛着黄澄澄的颜色,继而是淡绿色,然后逐步加深,直到水波全部呈现出一致的深绿色。但有些时候,在光线下,从山顶望去,靠近湖岸的水色碧绿生动。有人认为这是被青翠的山林渲染而成的,可是在铁路那边黄沙地带的湖水,颜色同样也是碧绿的,特别是春天,树叶刚嫩芽初吐的时候,这或许是天空的蔚蓝和黄沙调和之后形成的效果。这就是湖水为何有虹色的缘故。也是在这个地方,春天到来之后,冰块被水底反射上的太阳热量以及土地传播的太阳热量溶解了,呈现出一条狭窄的细流,但湖中大部分区域却还是寒光熠熠的冰块。在晴朗的天气中,湖水的激流涌动,湖面以90度的直角反射天空的颜色,也许因为光线充足,较远处的湖水比天空更为蔚蓝,而这时,泛舟湖上,眺望倒影,一种不可比拟、妙处难与君说的淡蓝色呈现在眼前,犹如浸水之后色调变幻的丝绸一般,还有些像青锋宝刀,比天空更清新空灵,与波光另一面的黛绿色轮番闪现,只是黛绿色比以往更显混浊。在玻璃般的蓝色中带点绿色,在我的记忆中,仿佛在冬天日落之前,西方的乌云露出一角蓝天。当你在玻璃杯中盛满清水,举到阳光下观看,却根本看不到颜色,如同装了一杯空气一样。大家知道,一大块厚玻璃板会呈现出微绿的颜色,按制造玻璃的人的说法,这是跟玻璃的“体积”有关,同样的玻璃,体积小就不会呈现出任何颜色。瓦尔登湖水要多深才能泛出这样的绿色,我无从考究。直接俯瞰湖水所见的是黑色或深棕色,到湖水中游泳的人,湖水会给他的身体染上一层黄色。可是瓦尔登湖却是如此的纯洁,畅游其中,人就像大理石一样洁白,更奇异的是,人的四肢在水中都被放大,并且被扭曲,形体非常夸张,值得米开朗琪罗琢磨一番。
    湖水是如此的清澈,以至于距湖面25至30英尺以下的东西都历历在目。赤足涉游之时,你会看到水面下许多地方都有成群嬉戏的鲈鱼和银鱼,长约1英寸的鲈鱼连横行的花纹也清晰可见。或许你会认为这种鱼也是逃离尘世,才到这清净的地方来定居的。有一次,好几年前的某个冬天,我为了钓梭鱼,在冰上凿开了几个洞,上岸之后,我把一把斧子遗忘在了冰面上,但仿佛有个魔鬼故意要捉弄我,斧子在冰上滑出了四五杆远,刚好掉进了我刚凿开的一个冰窟窿里。那里水深有25英尺,出于好奇,我趴在冰上,向窟窿里张望,我看到那把斧子偏向一边,头向下、斧柄向上笔直地陷在湖底的泥沼中,随着湖水地轻轻晃动而摇摆不定。如果后来我没把它吊起来,它可能会一直保持直立状态,直到斧柄腐烂化为尘埃。我在斧子的正上方,用凿冰的凿子又凿开一个洞,然后用刀把附近最长的一条赤杨树枝割了下来,把一个绳圈打成活结,绑在树枝的一头,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了下去,套住斧柄,然后拉动赤杨枝上的绳子,就这样把斧子吊了上来。
    除了一两处小小的沙滩之外,湖岸由一长排白色光滑的鹅卵石铺就而成,它很陡峭,站在湖岸纵身一跃,便可跳入湖中,水淹头顶;如果不是湖水清澈无比,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湖底,除非湖水变浅。有人认为它深不可测。它没有一处是污浊的,有时经过它的过客也许还会感慨—居然看不见一根水草。至于能见到的水草,也是那些因为最近湖水上涨而被淹没的湖边草地而已,就算仔细地查找,也找不到菖蒲和芦苇,甚至黄色或白色的水莲花也不存在,最多能找到心形草和河蓼草,或许会有一两棵水眼菜。但是这些水草,就连游泳者也看不见,它们就像湖水一样清澈而透明。洁白的鹅卵石深入湖水一二杆远之后,便是水底细纯的白沙。湖水最深的地方,免不了有些沉积物,也许是无数沉积到湖底已然腐朽的秋叶,另外一些则是光亮的绿苔,深冬时节会随铁锚一起被拔出水面。
    还有一个白湖,在瓦尔登湖西面英里之外的九亩角那里。虽然在以瓦尔登湖为中心,方圆12英里之内,我还算熟悉很多湖泊,但我却再找不出哪个湖泊的湖水能如此纯净,如井水一般。大概之前来过此地的民族都饮用过这一湾湖水,对其称赞不已并测试了它的深度,之后他们又一个个的消失,只有湖水依然清澈,泛着幽幽的绿,整个春天也没有丝毫变化!或许在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伊甸园时—那个春天黎明到来之前,瓦尔登湖就已经存在,甚至在那时,随着薄雾和一缕缕的南风,以及天空飘洒下的一阵柔和的春雨,湖面就变得不再平静了。成群结队的野鸭和天鹅在湖上遨游,它们丝毫不知道被撵出乐园这回事儿,只是沉醉在纯净的湖水当中。在那时,瓦尔登湖涨落起伏,湖水变得愈加晶莹,身染各种色泽,专属于这片天空下,成为世上唯一的瓦尔登湖,也是天上露珠的净化器。谁知道,在多少部已被人们遗忘的民族史诗中,瓦尔登湖曾被誉为喀斯塔里亚之泉1!在人类最早的黄金时代,又有多少山林水泽的精灵将这里作为定居之所?它是康科德桂冠上最为闪耀的一颗钻石。
    首批发现瓦尔登湖的人可能在此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我曾惊讶地发现,沿湖被砍伐的一座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有一个陡峻的山崖,一条绕湖一圈的高架小径盘旋其上,忽上忽下,有的地方靠近湖岸,有的又向远处延伸。我认为它也许和最早在这里生活的人类一样久远,最早的土著猎人用脚踩出这条路,后代的居民毫无察觉地继续跟随在这条路上。冬日时节站在湖中央,看那条路就更为清晰,尤其在飘洒下一阵小雪之后,那条山间小径就成为一条连绵起伏的白线,干草和枯树枝都遮盖不了它。很多地方,在四分之一英里之外看起来也清晰异常,可是在夏天,就算走近看也看不清楚。也可以这样说,雪花用白
    1.
    喀斯塔里亚之泉,希腊神话中帕纳塞斯山上的一处清泉,被看作是太阳神和文艺女神们的圣地。
    色大理石浮雕一一将它雕琢出来。但愿在未来,后人在山间建造田园别墅时,还能保留这一山间小径。
    湖水涨落起伏没有规律可言,就算有规律,周期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虽然有很多人假装知道。冬天水位一般略高一些,夏天略低一些,可是水位和气候的干燥潮湿并无关系。我对湖水的涨落很清楚,何时湖水低一两英尺,何时涨高至少5英尺,都了然于心。有个狭长的沙岛伸展到湖中,它的一边是深水,离湖岸大约6杆远,大概在1824年,我曾在沙岛上煮开过一锅杂烩汤,但是连着25年湖水都将它淹没,我不能再在上面享受野炊之乐了。另一方面,每当我对我的朋友说,数年后,我会经常去森林中那个僻静的山凹里泛舟垂钓,在远离现在看见的湖岸大约15杆的地方—这地方现在已是一片芳草地,他们常常听得半信半疑。但是两年来,湖水一直在上涨,现在是1852年的夏天,我早先住在那里时,湖水比现在低5英尺,现在已接近30年前的高度了,那片草地上面又可以泛舟垂钓了。表面上看,湖水涨了六七英尺,可是从周围山上流下的雨水并不多,涨水的原因一定是深处的泉源在起作用。在这个夏天里,湖水又降了下去。令人惊讶的是这种涨落,无论它是否有周期,都需要好几年才能轮回一次。我观察过一次湖水的上涨,还有两次退落。我想在12或15年之后,水位又会回到以前的位置。东面一英里的费灵特湖有山溪流入,又从另一端流走,此处湖水涨落变化很大,而介于这两者间较小的湖泊,则和瓦尔登湖的涨退同步,现在它们也进入最高水位。据我观察,白湖的情形也是如此。
    瓦尔登湖多年的涨落起码有这样一个作用:在最高水位维持将近一年时,环湖散步固然不易,可从上次水涨之后,沿湖生长的灌木、苍松、白桦、桤木、白杨等树木全部被冲刷掉了。一旦水位退下,湖岸就一片洁净,它和其他湖泊以及每天水位涨落的河流不同,它在水位最低时,湖岸反而最干净。在我房子旁边的湖岸上,一排15英尺高的苍松被冲刷掉了,好像被杠杆撬倒了似的,轰然倒地。湖水用这种方式阻挡树木的入侵,而树龄的大小恰好说明了水位涨落一个周期的时间。湖水利用涨落的方式,来捍卫它拥有湖岸的权利,湖岸就这样被剃掉了胡须,树木永远无法统摄这片湖岸。湖伸出舌头舔着湖岸,阻止胡须的生长,它经常舔它的脸颊。当湖水水位涨到最高时,桤木、柳树、枫树淹没在水中的根会伸出许多纤维质的红须,来保护自己,红须长约数英尺,离地三四英尺高。我还发现,那些生长在岸边高处的浆果,一般都颗粒无收,而在这却结出了累累硕果。
    湖岸何以铺就得这般整齐有致,不少人对此心存疑惑。镇上的人们都听过一个传说,村子里最年老的人也告诉过我,说这个传说还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听来的呢
    —
    远古时期,一次印第安人在小山上举行狂欢仪式,小山突然高高地升到空中,然后就像目前这湾湖一样深埋地下,据称他们做了亵渎神灵的事情。实际上,印第安人从未对神不敬。
    在他们亵渎神灵之后,山动地摇,大地猛然塌陷,唯有一个名叫瓦尔登的印第安女子存活了下来,从此这湖就以她的名字命名了。据推测,在山崩地裂时,这些圆石滚落下来,铺砌成现在的湖岸。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处原本无湖,现在却有一个。这个印第安神话与我前面所说的那一位远古居民毫无冲突。他清楚地记得,他随身携带着一根魔杖,初到这个地方时,草地上升起一层蒙蒙的细雾,那根魔杖就直指向下,后来他决定在此挖一口井。至于那些鹅卵石,许多人觉得它们不可能是地动山摇时留下来的。根据我的观察,周围山上像这样的石头很多,因此人们不得不在铁路经过时,最靠近湖的两边筑起防止石头脱落的墙垣。湖岸愈陡峭的地方,圆石愈多。所以对我而言,圆石铺就的湖岸也就不再那么有什么神秘感了。我知道了是谁铺砌了这片湖岸。倘若这个湖不是以当地一位名叫萨福隆?
    瓦尔登的英国人
    的名字来命名的话,就是由“围而得湖”转化而来。
    对我而言,瓦尔登湖是一口天然水井。一年中有四个月湖水寒冷、清冽,正如它的水一年四季都清澈纯净。我想它即使不算乡镇上最甘甜的水,也不会输给其他地方的水。冬天在空气中暴露的水,比大地裹护的泉水和井水要冷一些。从下午5点到第二天,即1846年3月6日正午,我在房间内静坐,寒暑表温度计一会儿是华氏65度,一会儿是华氏70度,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太阳正照耀在我的屋顶上,而我从湖中打上来的一桶水,放在这屋子里,温度却始终保持在华氏42度,它比村中最冷的井水还低1度。同一天内,沸腾泉的温度是华氏45度,那是经我手测算出的最温暖的水,虽然到了夏天,可它也是我知道的最冰凉的水,主要是因为它的水浅,流动性差。在夏季,瓦尔登湖因为水深的缘故,也与露天暴露在阳光下的水不同,它不如它们温热—即使在最热的天气里,我提一桶水,放在地窖里。在晚上,它一旦冷却下来,就整夜冰凉。偶尔我也去附近的一个泉眼提水,一周过后,水还像刚打上来时一样清冽,而且没有抽水机的味道。如果有人在夏天要去湖边露营,那么只要在帐篷的背阴处,将一桶水埋到几英尺深的地下,他完全就不需要奢侈的冰块了。
    在瓦尔登湖有人曾钓到过一条重7磅的梭鱼,另外一条则非比寻常,它速度飞快,眨眼间就能把一卷钓丝拉进湖里,由于渔民没有看到它,所以估计它最少得有8磅重。此外,还有人钓到过鲈鱼、大头鱼,其中有的2磅重,此外还有银鱼和鳊鱼,很少的鲤鱼,两条鳗鱼,其中一条有4磅重。我之所以把鱼的重量记得这么详细,是因为通常情况下都是按照它们的重量来计算价格的。至于这两条鳗鱼则是我在这里听到的唯一叫法。另外我隐约对一条5英寸长的小鱼留有印象,它两边呈银色,背脊却是青色的,而且有鲤鱼的习性。我提及这条鱼,主要是想将事实和寓言联系起来进行对比一下。总而言之,这个湖里的鱼并不丰富。虽然瓦尔登湖以梭鱼著称,但实际上这里的梭鱼产量并不丰富。有一次我躺在冰面上,最少看到三种类别的梭鱼,一种扁而狭长,呈钢灰色,像通常从河里钓来的一样;另外一种是金色的鱼,鱼身闪着绿色的光,畅游在深水中;最后一种是金色的鱼身,形态跟上一种相似,但身体两边有棕黑色或黑色的斑点,中间还点缀着一些淡红色的斑点,很像鲑鱼。“reticulatus”(网状)这个说法不准确,用“guttatus”(斑点)才更恰当。这些鱼很结实,重量比同体积的鱼要重。银鱼、大头鱼,还有鲈鱼,所有生活在这个湖中的鱼类,的确比其他河流和多数湖泊中的鱼类,更清亮、干净而紧实,因为这儿的湖水更清洁,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就把它们区分出来。或许鱼类学家们还可以用它们做鱼苗培育出新品种,另外还有干净的青蛙和甲鱼,少量的淡菜。麝鼠和貂鼠也在湖岸留下过它们的足迹;有时甲鱼还会从污泥中钻出来漫游于水中。
    有一次清晨,我把船推离湖岸,惊扰到了一只夜晚藏在船下的大甲鱼。春秋两季,野鸭和天鹅常来这里,白腹燕子掠过湖面,身有斑点的田凫整个夏天都摇晃着身体走在白石成堆的湖岸上。我偶尔会惊起一群栖息在白松枝头的鱼鹰;我不敢确定海鸥飞过这里时,会不会像它们飞过义港山那样。潜水鸟每年还要飞来一次。现在,常飞到这里来的鸟类,我已经全部介绍完了。
    坐在船上享受着宁静的气氛,你可以望到,在东边沙滩附近—
    水深8英尺或10英尺的地方,有一堆圆形的东西,大概高1英尺,直径约6英尺,这是一堆比鸡蛋略小的圆石,在圆石堆的周围全是黄沙。
    站在湖的另外一端,也可以看到这个圆石堆。最初你会感到奇怪,难道是印第安人特意在冰上垒起圆石堆,待到冰开始融化,它们就全部沉到湖底?可是就算是这样,那石堆的形状也太过于规则了,并且一些圆石明显是新的。它们与河流中能看见的石头很相似。可这里并没有胭脂鱼或者八目鳗,我不知道是哪种鱼把它们搭建起来的,或许它们是银鱼的巢穴。湖底因此而增添了一种令人愉快的神秘感。
    湖岸千回百转,所以丝毫不单调。闭上眼睛我也能看见,西岸有着深深的锯齿形的水湾,北岸比较开阔,最动人的是那美丽的、扇贝形的南岸,岬角相互交叠着,让人忍不住遐想这之间肯定还有人迹罕见的小海湾。在那群山之间,是一片直立而起的森林,这些高山上的森林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背景而使其变得更美丽了,因为森林倒映在湖水中,不仅仅形成了最迷人的景色,那蜿蜒曲折的湖岸,恰恰是它最自然、最愉悦的边界线。不似斧头砍伐出的突兀的林中空地那般,或是一片裸露的开垦了的田地,这里丝毫没有不完美或者不完整的感觉。森林中的每棵树都有充分的空间在水中生长,它们都向水中的方向伸出了最强有力的丫枝。大自然鬼斧神工地编织出了一幅最自然的织锦,我的眼睛从湖边最低的矮树慢慢向上仰视,一直仰望到最高的树。这里没有多少人工留下的蛛丝马迹。水拍岸边,正如千年以前。
    湖水是众多自然景观中最美丽、最富表现力的一部分。它是大地母亲的眼睛,凝视着它的人甚至能测试出自己天性的深度,湖边的树木仿佛是细密的睫毛,而四周郁郁葱葱的群山和山崖则是它的浓眉。
    站在湖东边开阔的沙滩上,在9月的一个宁静的下午,薄雾模糊了对岸的视线,那时我理解了所谓的“波平如镜”的含义。当你回头看它,它仿佛是一条最精致的薄纱蒙在山谷上,衬托着远处的松林而闪烁夺目,并将大气层分开了。你会感觉自己能从它下面走过去,走到对面的山上,但是身上却是干的,觉得轻拂过水面的燕子还可以停在水面上。的确,有时它们会突然冲到水平线以下,发现好像是出现了错误,它们就会突然醒悟过来。当你面向西,朝湖的对岸望去的时候,你不得不用两手来保护眼睛,以便挡开阳光,同时也挡开映射在水中的光线;倘若这时候你能在这两种阳光之间,仔细地留意整个湖面,它确实是“波平如镜”。其实只是一些掠水虫,以同等距离分散在整个湖面。映着阳光,它们发出了最美丽的令人难以想象的光芒。此时或许还会有一只鸭子在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或许正像我已说过的那样,一只飞燕轻盈地掠过水面,引起了丝丝涟漪。还有可能在远处,一条跳出水面的鱼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大约三四英尺的圆弧,它跃起来时带出了一道闪光,纵贯入水时也是一道闪光,有时,整个圆弧会展露无遗
    —
    一个银白色的圆弧;湖面上,时不时会漂浮着一枝蓟草,鱼向上一跃就会激起水花。湖水仿佛是熔化后的玻璃,已经冷却,却还没有凝结,那少数的尘垢宛若玻璃中的小瑕疵,但依旧美丽而纯净。你时常还能看到一片更平滑、更黝黑的水面,仿佛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把它同其余水面隔开,成了水妖的巢居,平躺在湖面上。从山顶俯瞰,你能看到,几乎到处都有鱼跃出水面的景象;在这样平滑的水面上,竟然没有一条梭鱼或银鱼在捕捉虫子时会打破湖面的平静。
    多么奇妙!这么简单平凡的一件事,却可以如此精致地展现—
    估计
    水族界的谋杀案都会被暴露无遗吧—
    站在远处的高地,望着那湖水
    不断扩展的水涡,它们的直径都有五六杆长。你甚至还能看到水蝎(学名Gyrinus)持续地在平滑的水面上游走;它们轻轻地耕出水上的田沟,分出两条界线,你能看到清晰的波澜;而掠水虫却在水面上滑来滑去,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湖水荡漾时,我们就看不到掠水虫和水蝎了,很明显只有在风平浪静时,它们才从它们的港湾出发,像探险一样从湖岸的一面做短距离的滑行,滑呀滑,滑呀滑,直到滑过整个湖面,这是何等的惬意啊!秋天,在这样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里,如果想充分享受太阳的温暖,就这样坐在一处树桩上,将湖水的全景一览无余吧。细看那圆圆的水涡时时刻刻印在天空和树木的倒影上,要不是有这些水涡,是看不到水面的。就在这样一片广阔的水面上,没有一点儿扰乱,就算有一丝,也会立刻柔和地回归平静,消失了,就像在水边装了一瓶水之后,那些被扰乱的水波又流回到岸边,接着又马上恢复了平静。一条鱼蹦起来,一个虫子不小心落到湖上,都这样以圆涡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美丽的线条,就像是泉源深处的喷涌。它的生命柔弱地跳动着,呼吸此起彼伏。那是愉快的律动,还是郁闷的颤抖,都难以解释。湖水展现出的现象是多么的平和啊!人类的工作这时看来就像是在春天里发光。对啊,每一片树叶、丫枝、石子和蜘蛛网在下午茶时又在闪亮,跟它们在春天的早晨喝过露汁一样。树枝每一次的滑落,昆虫的每一次颤动,都会引起一道闪光,而一声桨响,又能荡出何等的甜蜜回音来啊!
    就是在这样的一天,9月或10月的一天,瓦尔登湖成为森林里一面十全十美的明镜,它四面用石子镶嵌,我把它们当成珍贵而罕见的珍宝。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一个平躺在大地怀抱中的湖沼更美丽、更纯洁,同时又这样广大了。秋水共长天一色,它不需要一个界限。无论任何民族来去,都不能玷污它的美丽。就这一面明镜,石子也不能将它击破,它永远在那里闪亮而夺目,大自然还经常装饰着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暴风雨,没有任何尘垢,能让它黯然失色。—这样一面镜子,倘若有任何不洁之物落在上面,它都能立刻将它沉淀,太阳穿过雾霭如轻柔拭尘,即使在上面呵气,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它会变成水汽漂浮到高空中,转而又立刻倒映在湖水宽广的胸怀之中。
    即使是空中的精灵也难以摆脱这一片湖水。它经常在空中接受新生命的挑战和新的舞蹈。湖是大地和天空的媒介,在大地上,只有草木可以左右摇摆,可是水自身却可以由空中的风带出涟漪细纹,我可以从一缕水纹或一片闪光上,看到风从哪里来;我还可以俯视水波,多厉害。也许我们还可以同样细细地观赏那天空的表面,看看是不是有一种同样或者更精细的精灵,在它上面掠过。
    10月份的后半月,在水面晃动的虫儿们和水蝎终于不再出现了,严霜俨然已降临;11月,在晴朗的天气里,湖面通常都很平静,没有荡起一丝涟漪。11月的一个下午,连绵不断的细雨终于停息了一下,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布满了雾,我发现湖水是异常的平静,根本看不到湖面。再也看不到10月份时湖面上的绚烂色彩,湖面上倒映出的是周围群山11月的阴暗。我尽力也安静地泛舟湖上,船尾激起的涟漪一直漫延到视野之外,湖上的倒影也随其曲折延伸。我望向湖面,能远远地看到这里或那里有一些微光,仿佛一些挨过严霜的掠水虫儿又集合到了一起。也许是湖面太平静了,从湖底涌起的水流即使很细微也能在水面上觉察到。划过去,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被无数条约有5英寸长的小鲈鱼包围着,绿水中隐映着奢华的铜色,它们经常像这样在水面嬉戏,制造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涡,有时还留一些小小的水泡在上面。在这样清澈见底、倒映着云彩的水中,我如同乘着氢气球浮空而上一样。鲈鱼在水中游动此时多么像在天空盘旋,好像它们成了一群飞翔的鸟儿,就在我身边,嬉戏飞绕;它们的鳍如帆迎风飞展。
    在这个湖里,你可以看到许多这样的鱼类,它们要赶在冬天湖面落下冰幕之前,好好地享受这段短暂的自由时光。有时候湖面被它们搅动起的涟漪,仿佛是被一缕微风吹过,又或像一阵温和的雨点飘洒而下。
    当我不知不觉地接近它们时,它们便立刻慌乱起来,尾巴突然横扫湖面,激起片片水花,仿佛有人用一根毛刷一样的树枝鞭挞水波,它们立即躲到深水下面。后来,微风变得疾速起来,雾也变得浓重,水波微微流动,鲈鱼跃出水面,跳得比以前更高,半条鱼身都已露出水面,成片地跳了起来,就像成百个黑点,每条都有3英寸长。有一年,一直到12月5号,水面上还有水涡,空中也弥漫着雾气,我以为大雨马上就会降下,于是急忙坐到船桨旁准备回家。水涡越来越大,虽然当时并没有雨点打在我的脸颊上,但我断定过一会儿自己肯定会被淋成个落汤鸡。可是突然间水涡全部消失了,原来这都是鲈鱼的把戏,我的桨声把它们都吓回到了深水中,我隐隐约约看到它们陆续地消失在了水中!最后,我度过了一个没有雨的下午,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
    有一位老人,60年前他经常来这个湖边,那时候湖水的四周都还被浓郁的森林环绕着,湖面上有时候像赶集似的,全是鸭子和别的水禽之类的,空中还有许多翱翔的老鹰。老人是到这里钓鱼的,乘着在岸上找到的一只古老的独木舟。这只舟是由两根中间挖空的白松钉在一起筑造而成的,两端都被削成了四方形。它很笨重,可被用了很多年,后来慢慢被水浸满,到了最后可能就沉到湖底去了。他不知道这是谁的,也可以认为是属于湖的。他经常把山核桃树皮一条条地捆起来,做成锚索。还有一个老人,他是一个陶器工,美国独立战争以前他就住在湖边,陶器工曾经告诉过他,湖底下有一只大铁箱,他曾经亲眼看到过。有时候,它会不自觉地漂到岸上来,可是等你向它靠近时,它就又会偷偷地沉回水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听到关于独木舟的那段话,我感觉很有意思,比起另外一条印第安的独木舟,虽然材料都一样,可是这条独木舟要精致淡雅得多。估计那原来是岸边的一棵树,后来倒在了湖中,到处游荡,对这个湖来说,它是再合适不过的船了。我还记得第一次凝望这片湖水深处时,隐约能看到有很多大树干躺卧在湖底,或许是大风把它们吹折的,或许是经砍伐之后,被留在冰面上的,那时候木料的价格太便宜了。现在,这些树干大部分都已看不到了。
    我第一次在瓦尔登湖上划船的时候,它四周围绕着茂密挺拔的松树和橡树,在有些小水湾的周围,葡萄藤沿着湖岸的树生长,搭出一片荫凉之地,船只还能在下面通行。湖岸两旁的群山险峻陡峭,山上的树木又高耸傲立,所以从西边望下来,这里宛如一个圆形剧场,湖上可以上演山林的舞台剧。在我还年轻的时候,曾在那里打发了好多时光。在夏天的某个上午,我将船划到湖心—
    任凭和风吹拂
    过我的小船
    —
    我背靠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直到船触到沙滩将我惊醒,我连忙起身看看命运将我推往了哪个岸边;悠闲是那些日子里最诱惑人的事情,它在我身上得到了多次的印证。就这样,我悠闲地度过了许多个上午。我宁愿虚掷一天当中最宝贵的清晨,因为我很富有,尽管这话说的不是金钱,但我却挥霍着阳光照耀的时辰以及夏天的昼夜;我并没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工厂中或教室的讲台上,我对此丝毫不感到后悔。但自从我离开湖岸后,伐木者竟然毫无节制地开始砍伐此处的森林。从此许多年我将不可能徜徉在林间小道上,不可能在这森林中偶见湖水。假如缪斯女神沉默不语,那也情有可原。森林都被砍伐殆尽,还怎能希望鸟兽吟唱?
    如今,湖底的树干、古老的独木舟、周围黑森森的树林,都消失不见了,村民都不知道这个湖原本在何方,更不用说跑到湖中游泳或在湖边喝水,现在反而想到用管子将湖水引入村中做他们洗碗洗碟的水源。这水可是和恒河之水一样圣洁的湖水啊!而他们却想拧开一个开关,拔起塞子就能让瓦尔登的湖水流出来!这魔鬼般的铁马,震破耳膜的声音,所有的乡镇都可以听到,它那肮脏的脚步已经玷污了清澈的湖水。正是它吞噬了瓦尔登湖岸边的树木。这腹中躲了一千人的特洛伊木马,都是希腊人想出来的主意!哪里寻找这个国家勇敢的武士,摩尔古堡中的摩尔1?到造成深重伤痛的地方投掷出复仇之枪吧,刺在傲慢的瘟神的肋骨中间。
    但是,在我所知的湖中,只有瓦尔登湖坚持了最长的时间—最长时间地保持纯洁。很多人都曾被比喻为瓦尔登湖,可只有少数人对这个比喻受之无愧。尽管樵夫砍光了湖岸两段的树木,爱尔兰人在湖
    1.
    摩尔,英国17世纪民谣中杀死吃人的龙的英雄,见托马斯?珀西(1729-1811)民谣集《英雄辑古》(1765)。
    岸建造了木屋,铁路线直达它的边境,商人也从这里攫取冰块,但是它自身并没多大改变,依然是我青春时代所见到的那片湖水,而我却发生了很多变化。虽然湖面荡起那么多的涟漪,但并无一条永恒的皱纹,湖依然青春永驻。我笔直地站在那里,看到燕子像往昔一样飞掠湖面衔走一只小虫。今夜我思绪万千,好像20多年来我并没有与它长相厮守
    —
    嗨,这就是瓦尔登湖,它依然是多年前那个林中湖泊;去年冬天森林的树木被砍掉,今年森林中的幼树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依旧在湖边华丽地生长。跟那时一样,万千思绪喷涌而出,水露的欢乐、内心的喜悦、创造者的欣慰都交集在一起。这可能是我的狂想,这湖出于勇者之手,其中并无半点伪饰!他用双手围起这湾湖水,用他的思想将之深化和澄清,并写下遗嘱将它传给康科德。我在湖面上看到它,还有那个一模一样的倒影,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瓦尔登,是你吗?
    我不是在做梦,
    要来粉饰一行诗;
    我生活在瓦尔登
    再没有比这更接近上帝和天堂的地方我是瓦尔登湖的石岸,
    拂过水面的微风;
    它的水,它的沙
    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
    而它最深邃的僻隐处
    高悬在我的哲思之上。
    火车从不会停留下来欣赏湖光山色,但是火车司机、司炉工、掣动手和那些买了月票的乘客,看到它的时候还是很喜欢的。司机在夜里会时常怀念起瓦尔登湖,或者说是他的本性让他无法忘记,在白天他至少有一次能瞥见这庄严、纯洁的景色,即使他只是一瞥,那么也可洗净国务大街和机车引擎上的尘垢。有人曾提议称瓦尔登湖为“神赐的水滴”。
    我曾说过瓦尔登湖没有明显的进水口和出水口,但它一边与费灵特湖间接地相连,费灵特湖地势较高,两者之间有一连串湖沼遥相呼应;而另一边它显然又与康科德河相连。康科德河地势低洼,一连串的小湖横亘其间,在过往的年代里,它或许泛滥过,只要稍加挖掘,它们便会相互贯通,但上帝不允许这种开掘。倘若说,含蓄而自尊的湖,犹如隐士一样长时间地生活在森林中,因而获得神奇般的纯洁,那么如果费灵特湖不纯净的湖水流进了瓦尔登湖,如果瓦尔登湖甘洌的清水又流入了海洋中,谁能不为之扼腕叹息呢?
    在林肯区,费灵特湖也称沙湖,是这里最大的湖泊或内海,位于瓦尔登湖以东约1英里处。它大多了,据称有197英亩,鱼类也更繁多,但水较浅,且水质不太纯正。在森林中散步时经过那里,就是我的娱乐消遣活动。即便仅为了让旷野的风扑面而来,即便仅为了看看波浪,畅想一下水手的航海生活,那也是值得一试的。
    在秋风吹起的日子里,我去湖畔拣拾栗子,那时掉在水中的栗子被波浪席卷到脚边。有一次我在芦苇丛生的湖岸匍匐前行,浪花带着清新的气息飞溅到我的脸上。我碰到一艘船的残骸,船舷不知去向,四周长满灯心草,船几乎只剩一个船底,但是它大体的轮廓依然还在,仿佛这是一块巨大的已经腐朽的甲板垫木,连纹路都异常地清晰。这是海岸上人们所能想象到的令人印象最深刻的破船,其中也蕴涵着发人深省的教训。但这时它上面长满了植物,成为它们的模型和不起眼的湖岸,菖蒲和灯心草都生长于其上。我非常喜欢北岸湖底沙滩上的涟漪,湖底已被水的压力压得非常坚硬,甚至涉水者都能感到脚底的硬度,而单排生长的灯心草,行列弯曲杂乱,也符合这痕迹,一行复一行,似乎波浪让它们在那里生根发芽。我还看到许多奇怪的球茎,数量繁多,很明显是由纤细的小草和根茎,或许是谷精草根绕成的,直径从半英寸到4英寸不等,形成一个非常完美的球体。这些圆球在浅浅的沙滩上随波逐流,有时就被冲到岸边。如果它们不是紧密的草球,那么中间应该夹着一包细沙。起初,你会说这是由于水流的冲刷造成的,就像波浪造就了圆卵石;但是就看最小的半英寸的圆球,其质地也跟那些大的一样粗糙,一年中它们只出现在一个季节里。我觉得,对于一个已经形成的东西,这些波浪的作用是破坏多于建设的。
    即便是离开了水,它们还是可以保持之前的形状的。
    费灵特啊!一个多么贫乏无力的名字!愚昧无知的农夫将农场建在这湾湖水附近,湖边的树木被砍伐殆尽,对于上天赐予的这份礼物,他不知要用心对待,他有什么资格用自己的姓名来命名这样一个仙境呢?他是一个贪婪的吝啬鬼,对他来说,一美元甚至是那金光闪闪的一美分的硬币才更有价值,湖面可以映射出他那张厚颜无耻的面容。即使是野鸭飞来,他也当它们是侵入者,他已经习惯于像哈比1那样用弯曲如鹰爪的双手贪婪地攫取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靠近湖,绝不是拜访这个费灵特的,也绝不是去听别人讲他的故事;他从没有认真地欣赏过这个湖,从没有在里面畅游过,从没有珍爱过它,没有保护过它,没有表扬过它,也从没有因为上帝的鬼斧神工而心存感激。还不如用湖里游泳的鱼儿的名字来命名这个湖,用常来湖上做客的飞禽或走兽的名字来命名,用植根在湖岸上的野花的名字命名,或者用周围什么野人或小孩子的名字来命名,因为他们的生命曾经和这个湖千丝万缕地交织在一起。只是不要以他的名字命名,除了
    1.哈比,希腊神话中脸和身躯像女人,翅膀、尾巴和爪子似鸟的怪兽,性情残暴贪婪。
    和他一丘之貉的邻居和法律给他的权利之外,他对湖没有任何所有权。
    —
    他所能想到的只是金钱的价值;他的存在就是对全部的湖畔的诅咒,他掘光了湖边的土地,大概还要竭泽而渔;他还抱怨这里不能生长出英国牧草和蔓越橘。
    —
    对他而言,这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
    为了挣钱,他甚至可以抽干湖水,卖掉污泥。湖水可不能替他捻磨子,所以他也不想去欣赏这湖光山色。对于他的劳动和农场我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田园里贴满了各种价格的标签,如果可以,他能把如画的风景,甚至能把上帝都拿到市场上去拍卖,他到市场上去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金钱上帝;他的田园里,没有一样东西是顺其自然地生长的,他的田里种植的不是五谷,牧场上开的不是花,果树上结的不是果,都只是金钱。他不爱他水果的自然美,他认为只有当水果变成了金钱时,水果才算成熟。让我来享受那真正富有的贫困生活吧,因为越是贫困的农夫们,就越能得到我的敬重与关切!而像这样的农场竟然是个模范农场!田舍像粪坑上的菌子一样恬不知耻地耸立着,人、马、牛和猪的住处,清理干净的和没清理干净的都挤在一起!人和畜生一样!
    油渍、粪和奶酪的气味交杂在一起!在一个高度文明的精神世界中,人的心灵和大脑却变成了粪便一样的肥料!就像要在坟场上种豆!这便是所谓的模范农场?!
    不,不,如果要以人的名字命名最美妙的景色,那还是用那些最杰出、最高贵的人的名字吧。我们的湖起码应该用伊卡洛斯这样的名字,在那里,“海涛声声仍然在传颂一次大无畏的探险”。1较小的鹅湖就在我去费灵特湖的途中;面积有70英亩的美港湖,是康科德河的延展部位,在鹅湖西南方向1英里处;在美港湖一英里半以外的地方是白湖,面积约为40英亩。我们的湖区就在这里,再加
    1.
    引自威廉?德拉蒙德(1585-1649)的《伊卡洛斯》。伊卡洛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巧匠,与其父双双以蜡翼贴身,飞离克利特岛,因飞得太高,蜡被太阳融化,坠入爱琴海而死。
    上康科德河,构成了我们的水上王国。夜以继日,年复一年,我畅游湖上,它们是如此的清澈碧绿,令人心旷神怡。
    自从瓦尔登湖被伐木者、铁路和我亵渎了之后,所有这些湖中,即便不是最优美的也是最令人倾心的,就要数白湖了。它是林中的瑰宝,可是名字却平凡得可怜,它的名字大概来自于水的纯净以及细沙的颜色。白湖与瓦尔登湖相比,很像双胞胎兄弟,但白湖略逊一筹。它们俩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你会觉得它俩在地下一定相连。湖岸上都有圆石,水的颜色也相同,正如在酷热的夏天穿过森林远望瓦尔登湖的时候,湖底反射到水面上的是一种雾气蒙蒙的青蓝色,也可说是海蓝色。许多年前我经常去那里,运回一车一车的细沙来制砂纸,此后我也一直前去游玩。常游览此地的人称它为新绿湖。因为下面讲述的情况,我们也许还可以称它为黄松湖。大概在15年前,你在那里还能看到一棵苍松的华盖,附近这一带的人把它称为黄松。这棵松树伸出的枝丫覆盖在湖面之上,离岸有几杆远。因此甚至有人推测这个湖曾下沉过,这个地方以前肯定是一片原始森林,而这棵树是在森林中残留下来的。这话早在1792年就有人说过,在马萨诸塞州历史学会的图书馆中,一位该州的公民曾写过一部《康科德镇志》,作者在著作中谈到瓦尔登湖和白湖之后,继续说:“在白湖的水位下降后,能看到一棵树,似乎它原来就生长在这里,尽管它的根深扎在水面下50英尺处,但树顶早已折断消失,折断地方的直径大概14英寸。”
    1849年春天,我和一位住在萨德伯里靠近湖泊的人聊天,他告诉我10年或15年前正是他将这棵树移走的。在他的印象中,这棵树距离湖畔12至15杆远,那里的水深有三四十英尺。那年冬天的一个上午,他去那里取冰,打算下午和他的邻居一起把老黄松取走。他一直锯到岸边,锯掉了一长条冰,然后牵牛过来拖树,打算把它连根拔起拖到冰上,但没进行多久,他就惊讶地发现,拔起的是残枝朝下的树顶,小的一端紧紧地抓住湖底。大的一端直径有1英尺,原本他希望得到可以利用的木料,但现在看来腐烂的树干只能当柴火用。那时他家中还存留着一点木料,在木料的底端还保留着斧痕和啄木鸟啄过的痕迹。
    他认为这棵树已枯萎死亡,后来被风吹到湖中,树冠浸满水,而树干还是干的,相对较轻,倒入水中反而使它倒插进湖底。他80岁的父亲都不清楚这棵黄松是何时消失不见的。湖底还能见到一些大木料,由于水面的波动,它们看上去仿佛是一些蜿蜒其中的巨蛇。
    这湖面上很少能看见船只,因为其中吸引渔民的生物不是很多。在湖畔也看不到白百合花和菖蒲,稀少的蓝菖蒲生长在那纯洁的水中,长在环岸一周湖底的圆石上,而6月份,蜂鸟就飞来了,蓝菖蒲那淡蓝色的叶子和花朵,反射到湖面与那海蓝色的水波交相辉映,异常和谐。
    白湖和瓦尔登湖仿佛大地上两块巨型水晶,是晶莹剔透之湖,假如它们永远呈晶体状,小巧玲珑,且能随意地拿取,或许它们早被奴隶们拿去,它们宛如镶嵌在国王王冠上的宝石一样抢手,但它潋滟不定,湖面宽阔宏大,所以只能永远属于我们和子孙后代,但我们却弃之如敝屣,反而追求更大的钻石。它们太纯洁,也没被污染,市场无法标注它们的价格。和我们的生命相比,它们优美至极!和我们的性格相比,它们纯净透明!我们从来看不到它们的瑕疵。和农舍小院里鸭子游泳的池塘相比,它们超逸绝伦!干净的野鸭只到这里栖息。世人如何能感受这些?鸟儿的羽毛以及婉转的啼声,与娇艳欲滴的花朵相呼应,但是有哪个少男或少女,与大自然的粗犷华丽相协调呢?大自然远离乡镇之外,寂寥地繁茂生长着。说什么天堂?你正在践踏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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