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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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袍哥，塑造江州人性格的社会文化底蕴，袍哥会最初由哥老会演化而来，时至今日还有人会尊称陌生人为“哥老官”，而自称为“袍哥人家”，江州人更愿意相信“袍哥”一词来源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样更能显出江州人耿直好爽的性格。
　　袍哥会最先占领的是江州大大小小的码头，因为这里是人员物资往来最频繁的地方，然后又在城里开设和收编了数不清的茶馆作为堂口，民国时期，会员迅速发展壮大，最鼎盛的时候江州城里有一半的青壮年都是袍哥会的成员，加入袍哥会条件比较宽松，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没有劣迹，都可以自愿加入，但是也有些奇怪的规矩，剃头匠、经营身体娱乐业者、不孝敬长辈的人是不允许加入的。
　　由于组织过于庞大，为了约束各路袍哥们的行为，势必就要订立一些规矩，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规矩，赏罚分明是袍哥会能有这么大影响力的关键因素，袍哥会信奉仁义礼智信，每个字都单独拿出来作为一个堂口的名称，做事大多以江湖道义为前提，所以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并不多，后来袍哥会还为江州的解放事业做出过不小的贡献。
　　解放后，新的秩序建立了，袍哥会这个组织很自然地就被取缔了，人员全部解散，回归到属于各自的工作岗位，各个堂口也慢慢地销声匿迹，逐渐成为了历史，只留下袍哥的精神底蕴融入到江州人的血液里。但是毕竟曾经是这么大的体谅，虽然经过几十年时间的冲刷，仍然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流传下来。
　　大年初五，春节还没有过完，江州城里的磁器口古镇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庙会，吸引了不少城里的居民前来。古镇坐落在嘉陵江边，几十年来变化不大，处处透露这江州老城的影子，主要的街道都是石板铺成，街道两旁是青瓦白墙的房子，沿江的一排吊脚楼更是古江州的特色。
　　古镇靠江边是一个码头，码头的历史久远到老人们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码头，在他们的记忆力，男娃娃从懂事起就经常来岸边看全身**的船夫们拉纤，女娃娃则被家长禁止到码头来玩耍。原来岸边上还有一排茶铺，供往来的客商歇脚打尖，解放前江州城里有很多这样的茶铺，一碗盖碗茶，就可以消磨一个下午的悠闲时光，
　　今天的码头边上也有一家茶馆，上下两层，规模颇大，这个茶馆是最近新建的，跟原来的老茶铺有很大的不同，不仅提供上好的茶叶，还有各式小吃，一楼当中搭起一个戏台，每天都有川剧表演，戏台周围摆放着十多张圆桌，扇形排开，足以容纳七八十人。二楼是一圈单独的厢房，相当于一个个小包间，有专门的服务员提供服务，每间厢房的门都开在二楼过道上，过道临街，楼下就是古镇的街道，进入厢房里，坐在桌子边就可以透过一扇大窗观看楼下的川剧表演。
　　浩阳艰难地穿过熙熙攘攘赶庙会的人群，终于进到茶馆的前厅，顺着前厅外的楼梯走上二楼，立刻有服务员上前迎接。
　　“先生听戏么？”
　　“我找人，余老先生是不是在包房里？”
　　服务员听说是找余老先生，露出了迷人的浅笑，“在的，老先生跟朋友在听戏，请跟我来，我带你去他们的房间。”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浩阳跟在后面往前走，过道不宽，服务员在前面扭着腰肢走猫步，浩阳只好将眼光移到走廊外，看着楼下汹涌的人流一眼望不到头，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见到余老爷子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来意。
　　服务员在过道的中间停下了脚步，轻轻敲了敲房间的纱窗门，然后就拧开把手将上半身探了进去。
　　“老爷子，外面有个年青人找您。”
　　“请他进来。”屋里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口音是地道的江州口音。
　　浩阳将话听在耳里，就准备进门，服务员赶紧拉开门让出条道，浩阳擦着服务员的前胸闪进了屋里。房间布置得古色古香，一张八仙桌和配套的圆凳看起来做工非常考究，房间一侧是一个硕大的陶瓷衣架，另一侧摆放着一排沙发，看戏的窗口前还挂着一副纱巾，此刻被撩起了一半，挽在窗户的大窗的一侧。
　　靠近大窗的位置端坐着三位妇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戏，此时都转过头来打量着浩阳，最年轻的一位年轻的美女眼睛里不经意闪出精光。端坐在桌子正后面的两位老先生看起来都是七十岁开外，头发花白，一位精瘦的老先生戴着眼镜，精神矍铄，一身中山装，脚蹬一双棉鞋。旁边一位身宽体胖，梳着大背头，满面红光，身着西服，系着一条休闲领带，两人各自捧着一只精致的茶碗，认真地吹着茶沫。
　　“余老爷子？”浩阳冲着中间消瘦的老人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老人家扶了扶眼镜，认真地打量起浩阳来，“世人只晓得老夫姓余，不是喊余老就是老余，要不就是老先生或老同志，晓得喊我老爷子的还没得几个，你这个后生看起面生得很，却晓得称呼余老爷子，莫不是有些来头，小兄弟贵姓啊？”
　　“仁子堂的前辈当然担得起一声老爷子，晚辈姓浩，浩阳。”浩阳客气地说道，接着又向胖老者做了个揖。
　　余老爷子显然吃了一惊，就连胖老者和窗边的两位老妇人都变了脸色，只有小美女一脸迷茫。当年江州的袍哥会按照仁义礼智信分了五个堂口，其中要属仁字堂和义字堂最为显贵，仁字堂里大多是政府要员、封疆官吏，个个手握重权，义字堂聚集的都是富贾巨商、金融寡头，人人财大气粗，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皇历了，如今仁字堂的名号突然从浩阳嘴里说出来，说明浩阳是清楚余老爷子的底细的，怎能让人不大吃一惊。
　　余老爷子惊讶之余，稳了稳思绪，将手里的茶碗放回桌上，吐了吐嘴里的茶叶沫子，脑子里已经是千回百转。
　　“浩阳小兄弟既然知晓老夫的出身，看来是做了些功课，那你可认得这位先生？”余老爷子指着胖老者说道。
　　浩阳确实是有备而来，余老爷子现在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已经尽数被他掌握，可是他没有想到今天还有一位客人在场，而且听余老爷子的口气，这位客人的来头依然不小。
　　“今天专程来拜访余老爷子，确实做了些准备，没想到还另有贵客，看这位老先生的装扮，莫不是回国的华侨，或者来自祖国宝岛？”
　　胖老者哈哈一笑，“小伙子眼力不错，我和夫人才从台湾转来。”这老头说的也是江州话。
　　浩阳看他的年龄，听他的口音，心里有了底，这应该是解放前去了台湾，现在政策宽松了，终于回乡省亲了，听余老爷子的语气，他很可能也是袍哥出身。
　　他们说话的空当，余老爷子一直在思索着浩阳的姓氏，这本来就是一个很少有的姓，所以他很快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姓氏的熟人，也对浩阳的来历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好了，其他的先不慌摆，先摆下你来找我是有何贵干啊？”余老爷子还是想先了解浩阳的目的，再看看有没有必要再套他的底细。
　　浩阳当然也明白余老爷子的意思，但是自己要找的人和想了解的事都不是轻易能有结果的，所以他还是想表明自己的身份，看看老人家是否愿意给自己面子，反正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愿意帮忙的话啥话都好说，如果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大不了再找另外的老家伙。
　　“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有点小事想请余老爷子您指教，但是在说事情之前，还是想跟老爷子叙叙旧。”
　　“哦！？你我有旧？难道小兄弟也是袍哥人家出身？”余老爷子说话也很直接，没有顾忌。
　　“大过节的，家母听说我要来拜访您，托我给您拜个年，祝老爷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老爷子一怔，“你妈贵姓？”
　　“家母姓丁。”
　　余老爷子和胖老者脸面齐齐变色，差点从凳子上挣了起来，刚才那种云淡风轻的姿态突然消失不见了，就像两个正在笑谈阔论的学生突然教书先生突然现在跟前，大窗边的小美女不再听戏，不解地观察着厢房里局面的变化。
　　胖老者看了一眼站在包厢门口的服务员，“请您先回避一下，我们有些私事要谈。”服务员客气地答应了一声，礼貌地推出包厢，顺手关上了门。”
　　“你说的丁家可是舵把子丁老爷家？”余老爷子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此刻仍然忍不住问了出来。
　　“正是。”
　　厢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胖老者吞咽唾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