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灾难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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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秀摒着气，不动，心里却在想，这个人都快三十了，莫不是个傻的？这么大半夜的出去，就他身上薄薄的秋衣秋裤，哪抵得住初冬半夜钻骨头缝儿的冷？听得外屋窸窣声止，噗地一声想，亮光熄了……然后，竟然是屋门响！
这男人竟然真得穿着秋衣秋裤就往外去！这可是农历九月的初冬半夜，接近零度的低温！
赵秀都顾不得装睡了，探身子挑起门帘朝外喊：“回来。”
一脚踏出屋外的明廷钊身体一顿，旋即有些不敢置信地露出满脸的喜色。
转回来，他压着声音叫：“秀儿……”
赵秀不想理人，回头面对黑洞洞的房间，却不得不又吩咐一句：“把灯端进来。”
明廷钊重新点着煤油灯端进屋，黑暗退去，亮起一片柔和的暖光。
赵秀下炕从大衣柜里拿出个包袱来，看也不看，直接塞进明廷钊怀里，一扭身，自顾自又上炕躺下了。
明廷钊手里提着赵秀的棉袄想给人披的，都没赶上趟儿，只好讪讪地又给人放回炕上，低声问了一句：“啥啊？”
赵秀不想理人，却怕他继续在这里问，吵醒女儿，于是也压着声音道：“看看不就知道了？……去外屋！”
明廷钊嘴角噙着笑，复又端了煤油灯去了外屋。
包袱里是一身拆洗过的棉衣棉裤，还有一件半旧的灰蓝色棉大衣，一条半旧的米灰色格子围巾……
初冬时节，晌午太阳底下还暖洋洋的，入夜，特别是过了午夜，却已经很冷。
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特别冷，明廷钊一出门就打了个寒战，连忙用围巾裹住脖子，又掩紧棉大衣，一路小跑往大舅哥家去了。
天儿虽冷，心里却暖呼呼的。
赵利国也恰好走出来，两人就在大门口会合，打着手电筒，哈着气，低声说着话，一路往大队部走去。
明廷钊道，“大哥没穿件大衣啊，挺冷的！”
赵利国瞅一眼明廷钊身上的深蓝色半旧棉大衣，掀开衣襟给他看：“羊皮袄，好东西，隔寒挡风！”说着，丢给明廷钊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倒霉玩意儿，到他眼前来显摆了，当他不知道，这指定是秀儿让他穿上的。
嘚瑟啥呢，谁没媳妇儿似的。
大队部旁边的空地上挖了个大坑，边上已经备好了长案、大水缸，垒了好几口临时大灶，大锅烧起来，热气蒸腾的。
几十个精壮汉子一起动手，有抓猪的，有动刀的，有负责浇水刮毛的……各司其职，在这个初冬的寒夜里，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欢声笑语不断。
杀这么多猪，不能不让社员们尝点儿，老支书做主，留一头整猪，再把所有的头蹄下水都留下来。
这时候猪肉稀罕啊，有些人家一年到头，过年都不一定能吃顿肉。
这一回，吃不起猪肉的，怎么也能买点儿下水解解馋，实在连下水也买不起的……只要家里有人，来搭把手出点力气，猪血也能拿点儿家去，放俩干辣椒呛呛锅，再加点儿白菜萝卜那么一炖，也挺香。
忙碌起来，很快就不冷了，甚至渐渐地有些热起来。陆续有人脱了棉袄子，穿着里头的汗衫、单衣干活。
明廷钊先是把围巾摘了挂到屋门上，没多会儿热得连棉大衣都穿不住了，也脱了，连围巾一并送进办公室里，搭在把椅子上。
转身回头，就见大舅哥也正好把身上羊皮袄子脱了，随手就往旁边的柴火垛上一扔，然后继续干活去了。
大队会计张福生盯着磅秤过磅呢，看见明廷钊从办公室出来，笑嘻嘻来了一句：“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讲卫生爱干净。”
明廷钊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
在农村，得像大舅哥那样才行……看似不讲究，但也正是这份不拘一格、随性豪放的做派，才能得到农村社员们的真心拥护。
他，却只能被社员们视作异类吧！
忙碌了五六个小时，早上五点，二十多头猪就都杀完了。
六点，最后一头猪也刮干净了毛。
六点半，最后一头猪白条过了磅秤，贴上标签……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就在这时候，南河村有名的‘上灶师傅’姜胜林扯着大嗓门吆喝：“做中（好）了，开饭啦！”
随着吆喝，一群老少爷们红着眼睛，笑容满面，三三两两地往临时的大灶走过去。
大灶旁边放着张三抽桌，桌上放着个笸箩，盖着床棉被，还有几摞白瓷粗碗，一堆长短粗细不一的筷子。
一个个汉子走上前，随手抄起一只碗，抓一双筷子，排着队来到大灶旁，一米八几铁塔似的姜胜林围着白色的围裙，挥动着黝黑的铁勺，用力在锅里一舀，满满的白菜猪下水，裹挟着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
另一口大锅里是还在翻滚的棒子面粘粥，香气混着热气四散开来，没有肉菜那么浓烈，却格外安抚人的疲惫。
明廷钊也拿了碗筷，打了一碗炖菜一碗粘粥，抓了两个棒子面饼子，跟着赵利国走到墙根底下，这边摆了一溜儿课桌，就是汉子们的饭桌。
忙了大半夜，都累狠了，也饿狠了，一个个啃一大口饼子，夹一筷子油汪汪的炖肉菜，连吃两口后，端起粘粥，绕着碗沿儿吸溜溜喝上两大口热粥，呼，舒坦，满足！
明廷钊默默吃着饭菜，听着旁边人清晰或含混的说话声。
“嘿，今年真是好年景，不光编柳货过年有指望，这刚入冬呢，就吃上肉了……哈哈哈”
“小年轻别光想着吃肉解馋，让俺说，明年的收成指定也好。”
立刻有人就问上了，为啥了，咱们这杀猪吃肉的，和地里的收成好不好有啥关系啊？
那人得意道：“这你们小年轻就不懂了吧？看见那是啥了不？……对，就是杀猪的血水、猪毛啥的，你们可别嫌这些东西腌臜，老支书早就备好了，吃过饭就去场院上翻垛，把那些陈年老草垛翻一翻，把底下的陈秸秆碎麦秸啥的拉过来，往这里边一垫，沤上一冬天，明年开春挖出来可就是好家伙，上到地里肥的很……”
热热闹闹说着话，一顿热乎又解馋的早饭也吃饱了。
赵利民早起去公社开回了拖拉机，突突突地到了大队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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