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没有你，都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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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们要去把麒雲首领救出来？”“救什么救，怕他死的不够快吗？”
“是。”
“来人，更衣，备马。我要拜访赤雪城城主。”
“殿下，这是……”侍从看着头顶月亮高照，夜色正深。
“天上满月，路亮堂的很，大大方方的去。”
“是。”
赤雪城城主归夷是个相貌一般，个子不高的发福男人。
他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先民，没有高贵的血脉，也没有超乎常人的力量。
但他也是个聪明人，能在玄女手下安安稳稳地当了这么多年的城主，身上总有一些普通人所没有的能力。
归夷知道自己的爱女不是麒雲所害，见过那屋里所发生的事的人都能看出来，玄女就差把栽赃陷害这几个字放在了明面上。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只能顺着玄女的意思把麒雲收押起来。
姬寒的到来在归夷的意料之中，他在大周王师到来的时候就已动了心思。m.ЪＩmiＬóū.℃óm
“这是？”
姬寒接过归夷递给她的帛书，眉毛微挑。
赫然是赤雪城城防图，不仅有赤雪城的，其他八座城市的也都有。
他要归降，连带着另外八座城市一起。
“你确认吗？”
“家人是我最后的底线。”归夷如是说。
“好，但这些不够。”七月晃了晃手中的图，说道，“我要这里最详细的堪舆图。”
七月二十七日。
大周王师已经在整顿军务，准备开拔。
而麒雲也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水牢中被关了八天后，第一次见到太阳。
期间，姬寒从未问过麒雲的情况，就像没有过他这个人。
麒雲奸杀赤雪城城主之女一案，被摆在了西王母和穆天子的桌案前，西王母宫内传召，宣姬寒、玄女、归夷、麒雲上殿。
西王母宫门前，姬寒与被押运的麒雲相遇。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麒雲，他的肩头的琵琶骨穿着两根染血的铁锁，浑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
拥有麒麟血脉的人受伤本就比常人更难愈合，更何况那铁锁封印住了他的力量。他一路被人拖行而来，身下的血流成了路。
那一刻，姬寒眼底的煞气都要抑制不住。
她想杀人，不顾一切，把所谓谋划都抛在脑后，只有玄女和季泽的血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但麒雲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瞬间就让姬寒冷静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着吐出来。
一息之间，她又变回了那个清冷淡漠的王女殿下。
姬寒淡淡地扫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赤雪城城主归夷，只见归夷头低着不敢看他，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季泽未经宣召也来这里凑热闹，带着一队护卫迎着姬寒走来。
看见麒雲这般惨状，他凑上前拍了拍麒雲肩膀上的伤口，挑衅，“不是很能打吗？再来啊。看看是谁让谁生不如死。”
承影的剑鞘敲在季泽的手腕上，季泽手腕一麻，顿时没了知觉。
季泽知道自己打不过姬寒，索性退到了护卫身后，言辞间似乎已经笃定了麒雲的结局。
“小殿下，不用那么生气。季泽我是心疼小殿下身边竟然待着这么一个心思龌龊之人。所以命人好好招待了这只没了爪子的麒麟，就当是帮小殿下教训手下了。”
“我的人，轮不到你教训。”
姬寒想带着麒雲离开，就听身后季泽故意大声跟身边的侍从私语，“哎，也不知这麒雲哪来的胆子，敢爬城主之女的床。也是，他可是大周王女的贴身护卫，城主之女算什么，毕竟平时，他守的可是大周王女的床榻。”
季泽神色暧昧地看着姬寒，满口污言秽语，“只是不知道是守在门外，还是守到床上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麒雲向来波澜不惊，唯有姬寒是他的软肋。他容不得任何人侮辱他的王女，哪怕是刻意激怒。
他摆脱身边守卫的辖制冲上去要教训季泽，一旁的赤雪城城主赶忙上去拉架，季泽的护卫跟赤雪城的守卫先打了起来，季泽一看有人护着，更是口不择言，什么难听说什么。
姬寒拿着承影闯入人群想逼退众人。
混乱中传来一声尖叫。
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麒雲一身是血的倒在她的身边，而她的承影不知何时竟插入了季泽的胸膛。
那段记忆太过混乱，张起灵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最后，所有人都看见了，季泽死在了姬寒的承影剑下。
七月二十八日，大周王师眼看就要离开。
西王母在瑶池宴请穆天子，在众人面前，与天子互赠礼物，并约定三年归期。
“听说明日便是姬寒的生辰？”西王母在上座看着沉默的姬寒。
“正是。”
“几岁了。”
“十五。”
“才及笄啊。”西王母看着姬寒，说着跟穆天子一样的感慨，“真年轻啊。”
原本还在为季泽准备丧事的玄女也出席在列，她看姬寒的眼神像是淬了毒，“是啊，可以嫁人了。”
西王母看着姬寒，还是初见时那样的欢喜，“听说玄女将军早早为寒殿下准备了酒宴。这样吧，传令下去，明日在弱水河边设下盛宴，九城百姓，不分尊卑，一同狂欢，为大周王女殿下办一场天底下最盛大的及笄之礼。这样，穆天子回归东洲，也能放心把这颗大周明珠留在西荒了。”
姬寒抬头看着坐在西王母身边的穆天子，他神情平静好似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寒儿，你觉得呢？“
再一次听到穆天子这么称呼自己，姬寒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她的父亲把自己作为了他和西王母交易的一部分，无论季泽有没有出现，死或没死，在她踏上西王母城后，她将再也无法从这里离开。
“姬寒愿替穆天子留在西荒，敬盼天子归来。”姬寒在瑶池跪向穆天子，说道，“只是儿臣身边麒麟一脉的职责是驻守王庭。天子东归，儿臣忧心，恳请父亲成全女儿孝心，让麒麟一脉随侍左右，同归东洲。”
“诺。”
“殿下，我不会走。”在行宫养伤的麒雲从病榻上坐起，毅然拒绝离开。
“你们都出去吧。”姬寒屏退左右，在他床边坐下，神色严肃，“麒雲，我需要你帮我。”
“殿下你说。”
“帮我回到东洲，给我外祖徐偃送去这个。”一封早已写好的心交到麒雲手中，“告诉他，韬光养晦，不可轻举妄动。”
“那你呢？这里太危险了，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麒雲，你不仅是我的护卫，别忘了，你是不咸山麒麟一脉的族长，你有你的同族需要照看。”姬寒小心地拥抱着满身伤痕的麒雲，“更何况，天子和西王母的承诺你都听到了，三年后，天子就会回来。这三年，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殿下，你明明知道天子的承诺是假的，他不会回来。”
“我知道。”姬寒笑着。
“姬寒！”难得听见麒雲直呼她姓名。
“麒雲，这是命令。”
麒雲抓着她的手，此刻的他已经忘了所有的顾忌，不愿松开。
姬寒叹了口气，轻轻地安慰他，“你别忘了，我姬氏一族也是先民。我能保护好自己，相信我。”
“你是说？”麒雲想起有关姬氏一族的传言，不禁有些犹豫。
姬氏一族，是在占据中原天子气运后，才遇风化龙的。在那之前，谁也不知道西岐姬氏真正的血脉力量到底是什么。
只听说过一个传言，心之所愿，必有所成。
“相信我。大周王女的尊严没有人可以轻易折辱，他们付不起这个代价。”
张起灵旁观着，知道麒雲被说服了。
可早已知道结局的他明白。
穆天子的人一走，姬寒就会死。
七月二十九日，天子东归，在西荒留下了一颗明珠。
那一日，整个西王母国的人都到城中庆贺姬寒的十五岁及笄礼。
弱水河畔设宴，全城上下，不分尊卑，纵酒狂欢，歌舞升平。
也在同一日，季泽被以尊贵的海葬之礼下葬。
玄女押着姬寒，让她看着季泽吃下长生不死药，一条黑蛇爬进季泽的口中，季泽早就僵直的身体诡异的站了起来，他嘴微微张开，口中蛇头若隐若现，黑蛇口出人言，喊着姬寒的名字。
在那个巨大的石棺旁，还有一具棺椁。
玄女恶毒地跟姬寒说，“看，那就是你的归处。他生前就心心念念地想娶你，就算死了，你也要嫁给他。”
玄女命人拿来凤冠霞帔，“放心，我知道你们东洲的礼仪，今晚你就会跟我儿子成亲。然后一同合葬。什么大周王女，什么天下明珠，我要你生生世世都是吾儿的禁脔。”
姬寒知道，自己今晚面对的将会是比地狱更可怕的人间。
她看向前来围观跟随玄女欢呼雀跃的人群，满意地笑了。
姬寒本就容貌无双，她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在人群中引起阵阵骚动。
本该被玄女带走姬寒被西王母的人拦下，姬寒被带到了西王母身前。
此时的西王母跟前几次看到的西王母并不一样，她不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真正的青鸾之后。
“王母殿下此次召见，不再用替身了吗？”
在王座的背后是一座精致华美的屏风，而真正的西王母一直躲在屏风后的陨玉之中，之前那个被穆天子迷得死去活来的不过是个替身。
“只要你心甘情愿交出你体内的真龙血脉，我保证玄女再也不能动你，而且你将和她平起平坐，得到一样的荣光和长生。”
“看来天子并没有完全满足你。”
“他体内的力量已经衰败，而你才十五岁。”真正的西王母跟替身长相一样，都是拥有着非凡的成熟和美貌，她看着姬寒再次感慨，“真是年轻的身体。”
“可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是个聪明人。你杀了玄女唯一的儿子，她会让你死的无比痛苦，后悔在这人间活过。”
姬寒被押着跪在西王母身前，她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骄傲从未消失，好像站的比谁都直。
“那我……宁愿痛苦的死去，也不要像你这样苟且的长生。”
当夜，姬寒穿上最华美的嫁衣，被玄女的人绑着，跟里面装了一条蛇的尸体拜堂成亲，喝下合卺酒。
玄女命人把季泽的尸体放回石棺，把姬寒一人留在婚房之内。
“府里的人，不会是你的对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逃。”玄女临走之前跟她说道，神色讥讽，“不过我想你连这个房间都逃不出去，想知道为什么吗？”
“你给我下了毒。”
酒里有东西，姬寒一喝就知道。
“不，怎么可以说是毒呢？那是药，是长生不死的药。只不过，你吃的跟我儿吃的药有点不太一样而已。”玄女从看到姬寒第一眼就非常不喜欢，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浑身上下散发着明艳的生命力，像朝阳一般，刺眼地很，果不其然她最疼爱的儿子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人，最后还死在她的剑下。
“你喝的药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红颜。它可以让你的身体得到真正的永生，就算你死了，你的身体还会一直长大，直到变得完美无暇，你将永葆青春跟活人没有差别，只不过……”
姬寒已经疼到一身的冷汗，那种疼是从灵魂深处升起，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剧痛，就好像一把刀，不，无数的刀在她的脑子里的搅动着，她咬着牙说，”只不过什么……“
“你的精神会在此期间不断地被摧毁，日日承受着比烈焰灼身还要痛苦百倍的折磨。意志越坚韧，折磨越长久，直到你的身体长成，才会彻底死去。你现在才十五岁，时间还很长，我会日日停留在我儿的墓边，听着你的哀嚎永远留在这片河域上。”
“你休想。”
“不用嘴硬，很快你就会疼得恨不得杀了自己。不过你放心，我给你的药之所以叫长生不死药，是因为你再怎么想死也死不了。”
“……”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玄女拍拍手，护卫们从门外带进来一具被折磨到几乎没有人形的尸体。
姬寒瞳孔地震，那是赤雪城城主归夷，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玄女，似乎不愿意相信眼前的结果。
“这个人联合其他八位城主意图谋反，在你见西王母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处决。处决之前，你猜猜他跟我交代了什么？姬寒，你输了，你的计划我早就知道了。你放心，今晚不会有人来攻城，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姬寒咬着牙，“我不会输。”
玄女只当她嘴硬，姬寒的底牌已经被她抽了干净，她只等收尸。
姬寒的记忆因为剧烈的痛楚也开始变得不稳定。
张起灵从姬寒的记忆里离开之前，看见姬寒全身颤抖，神色痛苦地蜷缩在床沿边，她咬着牙，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流下却依然压抑不住那种从骨子里传来的疼痛，她像一只小兽那样呜咽着，无声地哀嚎着。
“……”
她是姬寒，也是七月的过去，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都不由痛了起来。
张起灵本以为回忆到此结束了。
但下一秒，画面出现在了赤雪城外，西王母城的外围。
麒雲背着姬寒正在丛林里四处躲避玄女军队的追杀。
“麒雲……你，不该回来。”姬寒因为想要忍住疼痛，一直咬着嘴唇，嘴里已经全是鲜血的味道。
“殿下，是我回来晚了。”
麒雲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跟玄女的追兵几番交战后，整个人都是强弩之末。
“我带你回家。”
“回不去了……傻瓜。”
姬寒的意识在消散，她想起了什么，说道，“带我，找…一处高地。我有东西……给你看。”
麒雲避开追杀的人群，带她往不远处的山峰爬去。
姬寒的意识里一片黑暗。
那种静默无声的痛苦让张起灵觉得窒息。
“到了。”一道声音把她唤醒。
姬寒躺在麒雲怀中，睁开了眼睛，“麒雲，我请你…看……烟火。”
她颤抖的手指指向远方，随着她手指的方向，麒雲只见赤雪城中此时地脉突然异动，熊熊地火仿若天罚从地底喷涌而出，无处不在的大火让整座城都燃烧起来，无数的哀嚎和呼救声从远处传来，这声音之多之惨烈，就算隔了这么远，他都能听见。
很快，不止赤雪城，远方的其他城池也陆续开始亮了起来，就像玉带上的星星一样，可是这些曾经拱卫着月亮的星星们现在都在燃烧，那些是用水都无法扑灭的地火。
西王母多年布局至此毁于一旦。
“这是？”
“这是…天罚。”
“可是怎么会？”麒雲突然想起了从姬寒手中失踪的那些小乞丐，“是他们？”
“嗯…是他们，心之所愿……必有……所成。”姬寒嘴角带血笑着说道，“他们…死得……很尊严。从今以后…这里…将会有一个……传说。传说，天神…化为乞丐……普度世人。然…世人愚昧…无法被……救赎。天神，愤怒…之下……降下……天罚，将此处……变为…废墟，这里…的人……将为他们…的罪孽……永世……忏悔。”
“殿下……”
姬寒从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个赤雪城城主，她真正的底牌，是那些一心寻死的祭品和脚下的炎火山。甚至，她早已为穆天子布局，只要西王母国显出一丝颓势，还没有离开多远的军队就会再度折返，兵临城下，彻彻底底地为天子拿下这块长生之地。
只是后来……
姬寒早就告诉过麒雲，大周王女的尊严不容折辱，所有人都将付出代价。
他们敢伤她，她就要一座城，乃至一个国给她陪葬。
这就是大周王女，姬寒。
只不过这些她都看不到了，死亡早已降临，是她的骄傲和意志让她还保留着一丝的清醒，这一刻她的意识正在破碎，一点点消失。
麒雲守着濒死的姬寒，姬寒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回光返照般笑了起来，“麒雲，吹个曲子……给我听，可好？黄泉路上……有你的曲子……相伴，也不……孤单了。”
麒雲身上什么乐器都没带，随手抓了片树叶，吹奏起来。
那是一首充满幽思的曲子。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你倾慕……于我？”
“我一直……想……告诉你，如果……巫卜……预言里……的人……是你，我想……我会……很开心。”
“算了……知道你……性子闷……不逼你了。如果……有来生，换我……来问……”
姬寒已经没办法完整地说出话来，止不住的血从她嘴角留下，她应和着曲子，轻轻地哼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了声息。
曲子还在吹着，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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