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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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战想了一想，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白晓欧的话有点奇怪。特别我们临走前，她说王萍‘只是为了救她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上次提审王萍的时候王萍说过，朱建峰虽然也打女儿，但毕竟次数很少，家庭暴力的对象主要还是妻子，白晓欧为什么说王萍是‘为了救她的孩子’？”顾宗胤点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她还说王萍性格懦弱，即使有人怂恿也没可能给朱建峰下毒的，可朱建峰死亡的事实不是已经明摆在那里！”
叶战若有所思：“你还记得上次朱文丽提到过的那个梦吗？她说在她梦里，朱建峰回来了，全身是血，还指责说是她们母女两个一起杀死了他。”藲夿尛裞網
“对，我当时还问她为什么是‘一起’，是不是她也参与其中？但朱文丽立即矢口否认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顾宗胤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判决还没有作出，朱丽娟就跑来以死要挟，说不判王萍死刑她就跳楼。她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农村妇女，传统意识里根深蒂固地认为杀人就应该偿命，她也许并没想到被害人的过错情节会导致被告人量刑上的减轻。她这样做，可能是因为她知道王萍并不需要对朱建峰的死亡负完全责任，很可能是有其他人共同作案的！甚至王萍根本就不是凶手！”
叶战不解：“朱丽娟明知王萍不是杀死她弟弟的主凶，为什么还非要致她于死地？难道只为了找个人抵偿她弟弟的命？王萍怎么说也做了她那么多年的弟媳妇，还是她外甥女的亲妈，我觉得这讲不通。”
“我们现在做个大胆的假设，是朱文丽看不惯父亲毒打母亲，下毒杀死了朱建峰，那么朱丽娟会有什么反应？弟弟已经死了，朱文丽是朱建峰唯一的骨血。朱丽娟这样的农村妇女可能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情，她更可能认为朱文丽只是个孩子，是受母亲的唆使，而王萍因为常年遭受家暴，非常憎恨丈夫，所以她一定是主谋。她甚至有可能尽力帮朱文丽掩盖罪行，让王萍来承担朱建峰死亡的全部刑事责任。”
顾宗胤还是不习惯让自己的大脑做这种凭空推测，与刑侦人员不同，常年的法官思维已将他训练成有一分证据就认定一分事实，所以又急忙补充道：“当然，朱文丽到底有没有参与作案目前并无证据，而王萍又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个人投毒，以上都只不过是我们的大胆猜想。但这些点不去除，我内心恐怕是很难下定决心做判决的。”
叶战“呼”一声从病床上坐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去找朱文丽！”
他动作太猛，又起得太急，一时忘记了背后的伤口，立即疼得直叫：“啊呀~~~~疼疼疼！”
警方大约认为他们既已就医，安全至少已然无虞，接110报警后过了大半个小时才赶到医院。七、八的人一起走进他们这间小小的诊室，把里外挤得水泄不通。带队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警察，长得头方脸正有些微胖，一双极细窄的小眼睛，即使睁到最大依旧让人觉得是眯缝着。
“刚才谁报警的？”
顾宗胤举手：“我。”
警察点头。
“街头械斗是吧？刚刚我们查看了路面监控，已然掌握你们的整个械斗过程，也沿途抓获了另外几名参与械斗的人员。其中一个脑部钝器伤，你砸的吧？”他用手一指顾宗胤，“那人可能构成轻伤，你们俩，也得跟我局里走一趟！”
顾宗胤简直要被他气死：“等等，警察同志……怎么回事儿？……我打110的时候应该说清楚了，我们两个是中院刑一庭的法官，今天是在执行公务途中，遭遇被调查人所在单位豢养的打手突然袭击，把我们堵在巷子里，要不是我这位同事身手好，差点就当场被群殴啊！你说你们这儿地面这么不太平也就算了，怎么要把我们俩也带回局里去呢？”
警察一愣，随即伸手接过叶战递来的两张工作证件：“你们说是自己在执行公务，有介绍信吗？”
“调查走访证人，要什么介绍信？”
警察旋即把两张证件收进自己的口袋里，小眼睛精光一闪，笑道：“抱歉啊，这位……呃……顾先生。在认证您的身份之前，你们还是得跟我走一趟！毕竟我的上级没有告知我你们是在执行公务，并且对方受了伤，您可能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顾宗胤气到七窍生烟，但一时之前秀才遇到兵没地方说理去，于是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跟领导汇报一下现在的情况。”
谁知那警察很有两下子，只轻轻探身一捞，就把顾宗胤手里捏着的移动电话捞进了自己手里，还伸手另外一只手朝向叶战：“不好意思，请把手机交给我。公安调查完今天的事情之前，你们不可以给任何人打电话，以防同案犯串供！”
顾宗胤简直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我们是被黑势力围殴的公务人员！不是打架斗殴！你们到底懂不懂法？你凭什么收走我的法官证和移动电话？”
那警察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大吼大叫的嫌疑人的，还很客气地给暴走的顾法官敬了个礼：“请配合我的工作。”
这天下午F县警方扫黑成果斐然，接一通110举报电话，就在街上横扫了十来个带着木棒和管制刀具的疑似黑社会分子，关键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很容易就被警察用手铐串成一串关进囚车里。
等顾宗胤和叶战从医院出来，警官们一样也是打开警车的后囚笼，示意两个人进去。也许是看在顾宗胤和叶战有可能真的是法官的份上，警方总算网开一面没给两人上手铐。
顾宗胤没料到自己天天审判犯罪分子，有一天竟也会被人像犯罪分子一样关进囚车里，简直气到说不出话。他很想找人讲理，可此时实在无计可施。叶战看起来倒没那么生气，神色很是轻松自然，带着一股既来之则安之的派头，他的白衬衣背后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血混着不知哪里蹭来的黑灰色污渍。两人一上车，被铐在里头的几个小混混立即认出他们来，个个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瞪向他俩。
押车的警察厉声喝道：“老实点！低头！不许动！”
公安局拐弯就到，十个小混混全都塞进临时羁押犯罪嫌疑人的笼子里，顾宗胤和叶战的待遇还算高，警察专门找了间小办公室给他们。说是办公室，其实没电扇没桌子没窗户，里头只一张小小的长条凳。
顾宗胤任命地坐在条凳上，看到叶战背后的血污，又有点担心，轻声道：“去医院之前我给周庭打过电话了，他说会跟县中院的几位院长一起赶过来。他们到了医院发现没人，一定会找过来的，到时候我们就能走了，你别担心。”
叶战安静地朝他微笑：“我不担心。”
他看起来确实没有担心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心情颇为愉悦，简直是在享受这一刻。
顾宗胤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想笑，终于后者压倒前者，笑出声来：“瞧你那样儿，竟然还一脸高兴。”
叶战说：“高兴呀！现在我和宗胤哥也算是共患过难的交情了。”
他是一脸诚恳的纯真，简直和打架时那凶神恶煞劲儿判若两人。
顾宗胤莫名觉得此刻的叶战有点乖，还有点甜。他想起方才叶战完全忘我地尽力保护他，又有点感动，一时手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叶战脑袋上乱糟糟的头发。叶战对他的这动作有点意外，缩了缩脖子但最终并没有躲开，顾宗胤撸了好几下，见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仿佛一只被人顺了毛的猫咪。
顾宗胤：“说起来，在亚蓉医美，你怎么知道白晓欧会从后门悄悄溜走？”
叶战想了一想：“起初是因为前台的表情很不自然，后来我听她打电话，叫电话里的人Alice，而她自己胸前的名牌也是英文的，她跟那个Alice说要找白晓欧的时候，对方似乎根本不知道白晓欧是谁，直到前台报出Echo这个名字，电话里的人才明白过来。所以我猜想这间诊所里的人平时都是用英文名互相称呼，内部员工都搞不太清对方到底叫什么，对客户就更不会提真名了。我们号称是白晓欧以前的客户，但张口就能说出她的名字，显然已足够叫人生疑。她说叫白晓欧快出来，其实很可能是在通风报信，叫白晓欧赶快跑的意思。后来她又看似殷勤地向我们推销产品，一面讲话却一面回头朝房间里看，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时候我就决定要到诊所的后门去看一看！没想到一起身，那女的就试图拦截我们，还大声喊人，我就更确定她是在掩护白晓欧逃跑。”
顾宗胤简直被他这推理能力折服：“可以啊年轻人，你也太聪明了吧！按你这推理能力，应该做刑侦。瞧瞧这帮警察都什么思维能力，就应该派你这种天才，好好教教他们！”
叶战笑了笑，继续说道：“亚蓉医美的老板娘江亚蓉不是警方特情吗？朱建峰死后，警方肯定向她们报过信，并且一直在庇护这家整形医院！否则一方面警方跟我们说白晓欧这个重要证人找不到，一方面白晓欧还在亚蓉医美好好地上着班！这完全说不通。而且为什么白晓欧会那么心虚，一有人找就要从后门逃走？她显然知道，朱建峰这个案子她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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