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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4章 潜入学院

战龙狂枭全文 萧阳叶云舒 19646 Aug 6, 2021 12:46:2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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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阳春三月,春光撩人,睡意昏沉的程柔撑着脑袋看题,吴琛和陈北洺正在讨论篮球明星,转头问她喜欢谁。
    “科比吧。”
    因为她只知道科比。
    陈北洺得意扬扬地冲吴琛抬抬下巴,转瞬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男神去年退役了。”
    程柔对于科比退役这件事印象还挺深刻,主要是当时张印哭得有点惨。科比所在的湖人战队与爵士的常规赛结束后,张印有一次上课提到关于“偶像”的话题,专门在投影仪里播放了关于科比的影像视频,从第一句“科比·布莱恩特”开始便红了眼眶,视频结束后,全场寂静,大家都缄默不语地看着张印背对着他们抹眼泪,等他平复心情后继续上课。
    程柔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表面“凶神恶煞”的人,指不定心里有多感性。
    陈北洺侧坐着继续和吴琛聊天,程柔终于集中精神看完一道数学大题,但她刚写完一个f(x),周甜甜就咬牙切齿地从教室门进来。
    周甜甜面无表情道:“林晏说要送我一个礼物。”
    周甜甜之前旁敲侧击地向林晏表示,她想和林晏的生命产生关联,最好是长久性的羁绊。
    林晏愣了愣,瞬间瞪大眼睛。
    “你想和我拜把子?”
    周甜甜一口血如鲠在喉,最后只能认命地从“兄弟做起”,没想到才几天,礼物都送上了!
    程柔一脸好奇地凑近她:“什么礼物啊?”
    “游戏里的一套牛魔王皮肤,因为他玩孙悟空。”周甜甜叹了一口气,一脸绝望,“他是真把我当兄弟了,可我压根不想当他兄弟啊!而且他最近光顾着玩游戏,我发信息他都不回!好不容易让他答应带我玩,我被敌方秒杀后,他在一旁哈哈哈。”
    周甜甜突然抬起头瞪着吴琛和陈北洺:“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这样?”
    吴琛顿了一下:“电子竞技没有爱情。”
    周甜甜冷哼一声:“我要是有钱人就好了,买下整个游戏,我玩紫霞他就只能玩至尊宝!”
    吴琛语重心长道:“金钱是买不来幸福的。”
    周甜甜说:“那是因为你钱不够。”
    吴琛:“……”
    陈北洺在一旁直笑:“你还是好好学习吧,种树之后又要测试了。”
    周甜甜被戳中痛处垮下脸,长手一挥:“万丈高楼平地起,学习只能靠自己,我寄愁心与明月,明月不知我老几。”
    程柔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最近说话怎么总是咬文嚼字?”
    “你不知道,对生活的感悟多了,遣词造句的能力也噌噌噌地往上跑……唉,我这该死的才华横溢。”
    周甜甜自我欣赏了一会儿,总算不再因为林晏的榆木脑袋生气了。
    学校原本计划植树节前后安排学生去后山种树,但当时恰逢流感,活动便往后推迟了一段时间。这会儿三月末,临近第一次模拟考,校长才想起来后山的树没栽,便在大会上通知众人后天下午一起去后山栽树。
    程柔对于种树没有太大兴致,倒是周甜甜这几天对此体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程柔捉摸不透,直到当天下午一众人跃跃欲试往后山跑,周甜甜坐在半路的凉亭里,从背包里拿出两棵富贵竹冲她晃了晃。
    程柔一阵失笑:“你对成为有钱人的执念也太深了吧。”
    “我本来想买别的,但去得晚,很多门店都关了,左挑右选才选了这个。”
    富贵竹株态玲珑,根茎是结节状,下面根须部分用透明的塑料纸裹着厚厚一层泥土,程柔拿在手上掂了掂,总觉得它们往后山上一栽,也活不了多久。她的手指漫无目的地蹭了蹭,突然摸到一节凹凸不平的表面,是一串刻上去的英文字母。
    程柔顿了一下,还是把嘴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觉得周甜甜大概是疯了,但又没办法对于周甜甜所做出的幼稚举动提出半点否定。
    张印先是在半山腰的空地上让语文老师帮忙给十二班拍了一张集体照,后面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让众人在划分好的地方种树。香樟树苗很小一棵,程柔三两下便挖出一个浅坑把树苗往下试了试,没过根部之后便开始填土压平,相较于周甜甜的小心翼翼,她算是简单粗暴得让人心惊。
    下山时,周甜甜还在惦记着那两棵与众不同的富贵竹,一会儿担心阳光暴晒它们会死,一会儿忧虑天降大雨它们会死,反正左右都觉得它们会死。
    程柔一直觉得“借你吉言”这四个字往往没有“一语成谶”来得痛快,上帝似乎特别钟爱坏事的降临,所以周甜甜的担忧隔天就印证了。
    春雨来得又急又猛,天际像砸破了一扇玻璃窗,雨来势汹汹,瓢泼而下。周甜甜心不在焉,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雨。当程柔觉察出来时,周甜甜已经趁着渐小的雨势一鼓作气跑去了后山。
    当时刚放学,行政楼前一众等雨停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柔冒雨跑出校门口。后山的泥土因为植树活动被人为处理过,雨后泥土松散又湿滑。程柔担心周甜甜的安危,跑出去后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拿雨伞了,等找到周甜甜时,她已经淌了一脸雨水,校服外套萦绕着一层水汽,她莫名打了个哆嗦,就被周甜甜拉到凉亭里一把抱住。
    “别抱,我身上湿,你的伞呢?”程柔往旁边退了退才开口问。
    周甜甜往身后瞥了瞥,程柔顿时了然,连富贵竹都有伞撑着呢。
    亭外雨势骤然变大,她们看着朦胧的雨帘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笑出声。
    程柔压下周甜甜脱外套的举动,自己把校服领口往上立起,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你这个傻瓜。”
    周甜甜略带讨好地晃着上半身去撞对方:“你不也是。”
    程柔捏了捏潮湿的袖口,不置可否。凉亭四面有清风仓皇而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味环绕周身,周甜甜低头,脚尖在地上蹭了蹭,略带迟疑地望向程柔。
    “柔柔,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程柔看着她。
    周甜甜咬了咬牙:“其实我很久之前就认识徐燃了,高一我们同班那会儿,有一次我负责收集生物资料的费用,你还记得吗?”
    程柔顿了一下,记起有这回事便点了点头。
    “其实那一次我把钱弄丢了,我不知道徐燃是怎么知道的,他找到我说,帮我先垫上,但是条件是让我跟你做朋友,我当时太害怕了,明天就需要把费用交给生物老师,我又不敢跟我爸妈讲,所以我就答应了,但是我不是因为这个跟你交朋友的!我的意思是最开始可能是,但是后来我是真心跟你交朋友!唉,我说不清楚了。”
    周甜甜烦躁得扯扯头发,装似不经意地扫过程柔,其实心里一阵慌乱。
    程柔笑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原本设想的怒骂和冷眼统统都没降临,周甜甜瞪大眼,一脸讶异。
    “你……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程柔想了想,言简意赅道:“其实徐燃跟我说了。”
    周甜甜眨了眨眼,瞬间如释重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周甜甜立马狡黠地抬手戳了戳程柔:“哎,你知不知道徐燃……”
    “程柔!”
    周甜甜闻声,立马闭上嘴,徐燃和余一一众人撑伞从远处走过来。林晏皱着眉在一旁问周甜甜下雨天来后山干什么,周甜甜只是笑着不说话。程柔刚转过头,头顶就被校服堪堪罩住,徐燃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伸手把自己的校服往程柔身上紧了紧。
    “你们怎么过来了?”
    徐燃挑了挑眉:“班里同学看到了,见你很着急,怕你出什么事,就跑过来告诉我……我跟你说啊,你现在可危险了。”
    程柔看着他,一头疑惑。
    徐燃嘴边噙着一抹笑:“全校都是我的眼线,你做什么、去哪里我都会知道,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你总不能把我吃了。”
    “那还真不一定。”
    程柔脖子僵了僵,抬眼看见对方锁骨处有蓝光晃了晃,徐燃的格子衬衫领口敞开着,能够隐隐看见那条修复后的项链,她轻咳一声,索性不再说话。
    2)
    程柔当天回家后就冲了热水澡,进门时正巧碰到程莹和阿姨在讨论怎么做肉酿豆腐更好吃,她轻手轻脚地跑进房里,等浑身热腾腾出来后,程莹已经在桌上等着了。
    程莹给她夹了一筷子西兰花,笑着问:“你刚刚身上怎么穿着燃燃的校服?”
    原本以为瞒天过海的程柔顿时一僵,只得解释说是徐燃不小心落在她教室里的,她回来时觉得冷就披上了。
    “那你得帮燃燃洗干净才行,机洗不好,你手洗吧,正好我新买了一瓶洗衣液,广告词还写着,余香不散,永生难忘。”
    程柔:嗯?要什么永生难忘?
    但程柔从来不会反驳程莹,只能一边夹菜一边点点头。
    饭后,她就勤勤恳恳地蹲在厕所里帮徐燃洗校服。程莹坐在客厅里和徐殊讲电话,不知道提到什么,程莹一个劲地笑得停不下来,喘气的间隙里还夹杂着“还早”“结婚”之类的字眼。她浑身一颤,总觉得脊背发凉,洗完衣服站起身时这种感觉更是严重。她揉了揉鼻子没在意,直到躺在床上时才察觉到不对劲,整晚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冰火两重天,等终于熬过沉沉的黑夜,天一亮她就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胀痛。她费力睁开眼,就看见徐燃站在床边和程莹说话。
    程柔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明。
    徐燃蹲在床边,笑着把她隆起的被子往下压了压:“你怎么还卖起萌了?”
    程柔无语,但浑身一片火热,脑袋跟被车轱辘碾过一圈似的刺疼,实在提不起力气开口。
    徐燃拿起手中的体温计递给程柔看,小声问道:“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程柔想起医生拿针筒挤药水的动作就一阵别扭,反问道:“我说不好,你就不带我去吗?”
    “不好也得去。”
    “那你还问我?”
    徐燃笑着抬手点了点程柔通红的鼻尖:“学霸可不能讳疾忌医。”
    程莹从外面进来,又从衣柜里拿了厚外套准备给程柔穿上。程柔趁程莹走近的时候,快速地冲徐燃瞪眼。
    “别动手动脚。”
    徐燃顺着杆子往上爬:“那我动嘴行吗?”
    程莹就站在两步远的地方,一字不差全听了,她的手顿了一下,方向一转,把外套塞进徐燃怀里,一脸和蔼可亲:“我在外面等你们。”
    程柔:?
    程柔不让程莹跟着,最后便只有徐燃陪她一块去看医生。他们找的是附近的一家诊所,医生面善,笑着问明情况后便把温度计递给程柔。
    “之前测过体温吗?”
    程柔还未张口,徐燃就在身后回答了。
    “测过。”
    “几点?”
    程柔犹豫再三:“七点左右吧。”
    徐燃:“七点零五分。”
    医生笑了笑:“几度?”
    程柔:“三十八度左右。”
    徐燃:“三十八度六。”
    医生抬眼看了看徐燃,又笑了一声:“你们俩一家人?”
    程柔立马摇头,摇到一半被徐燃抬手捏住下颌,动弹不得。
    徐燃的声音从她身后缓缓响起,尾音还微微上翘。
    “早晚的事。”
    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比早上高了一点,医生便提议打一剂退烧针,程柔心里不愿,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怕打针,低着头没说话。
    徐燃的手指轻轻叩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冲背身准备药剂的医生道:“拿药吧,她晕针。”
    程柔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又低下头。
    清晨的露水很重,路边的花草枝叶上落着露珠,小小一粒,晃着日照的彩光。程柔把医生送她的医用口罩挂在耳边,徐燃走在她左侧,提着一袋子药细细叮嘱。
    “早上的份刚才吃了,中午和晚上你得记着吃药,如果晚上体温没下去,我就带你去打针。”
    程柔抬起头欲言又止。
    徐燃一口反驳:“没得商量。”
    程柔声音闷闷地从口罩里传出来:“不是,我是想说我自己能去,不用你带。”
    徐燃脚步一滞,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在程柔身上。程柔戴着口罩,他只能看见她的双眼,因为生病眼尾还微微泛红,此刻眼睛认真地冲他一眨一眨,他没由来有点惋惜,还是早上意识昏沉的她更可爱,这不,一清醒就把他往外推。
    程柔垂下眼继续往前走:“你看我干吗?”
    徐燃脱口而出:“你好看啊。”
    程柔翻了翻白眼,徐燃却得寸进尺道:“你笑的时候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看着我的时候最好看。”
    晨光兜头而下,铺在微凉的地面上,拖着他们长长的影子往前拉扯。程柔握手成拳,凑到嘴边一阵咳嗽,待喉间的痒意退下去才无奈地喟叹一句:“你能不能说话正经一点?”
    徐燃顿了一下,抬手把程柔的帽子套在头顶,拉着两边的帽檐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程柔被迫仰头望向徐燃。
    徐燃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正经一点就是你别看其他人,看我吧,他们都没我好。”
    程柔原本因为发烧而混沌的脑袋瞬间一塌糊涂,她脸上的温度升了升,连她都分辨不清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徐燃,她心里一阵打鼓,好在徐燃大发慈悲松开了手。
    徐燃一只手插兜,心情颇好地笑叹一声,话锋一转:“早上我过去找你时,你估计正难受,意识不清地说胡话,一会儿喊爸爸妈妈,一会儿喊程桉哥,我就蹲在地上看着你,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程柔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一场梦,但没想到自己还自言自语地说出口,现下便有些好奇地问:“我叫了吗?”
    徐燃斜了她一眼,一脸不满地生硬道:“没有,半个字都没有。”
    程柔瞬间一乐,笑声轻轻敲在口罩上,连带口罩都微微起伏。
    半晌后。
    “徐燃。”
    “怎么了?”
    “没事,我叫叫你。”
    程柔大跨步往前走,一边扯外套,一边脚底生风似的加快速度,徐燃愣了两秒才笑着赶上。
    3)
    四月份的秦淮,已经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夏天的裙摆,白昼被不断延长,日光越来越**,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已经换上夏季的校服外套。程柔的高烧好不容易退了,却迎来了漫长的感冒期,她生病的次数不少,但这次意外地难以痊愈,所以,徐燃时常勒令她要穿外套,连中午日照最强时,她都没能摆脱外套——因为徐燃有线人,周甜甜。
    周甜甜自从知道程柔已经得知她认识徐燃的事后,越发肆无忌惮地替徐燃看着程柔,程柔但凡有半点不配合就扬言要给徐燃打电话。
    程柔一脸无奈:“你觉得徐燃能管我?”
    周甜甜顿了一下,把手中扬起的手机放下,讨好地笑着:“我这也是为你好啊,不吃药怎么可能会好。”
    事实证明,不吃药真的会好,程柔原本是因为感冒药吃太多,脑袋总晕乎乎的,无法集中精神听课才不愿意吃,但不想歪打正着,把拖了一个多星期的感冒治好了。当时正逢秦淮当地政府组织了一场半程马拉松比赛,在当地各校掀起一股运动风潮。十三中以高三学生为首,每天下午都有人去爬后山,跑操场或是慢跑秦淮河岸,程柔怕程莹让她去跑马拉松,便抢先开口说跟着陈北洺跑操场。
    陈北洺有时放学后要去音乐教室上课,那时便只有程柔一个人跑,但今天原本要去上课的陈北洺却一路跟她到操场上。她站在跑道边沿做准备运动,陈北洺突然抬手把手腕上的腕带递向她,见她没反应,直接上手将腕带套在她的手腕上。
    程柔有点茫然地拉了拉深蓝色的腕带:“这是什么意思?”
    陈北洺摸了摸鼻尖:“给你擦汗,我新买的,还没用过。”
    “我不用这个,我就跑几圈估计没出多少汗。”程柔一边解释,一边脱下腕带。
    陈北洺没接,问道:“如果是徐燃呢?”
    “什么徐燃?”
    “没什么。”陈北洺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往旁边的一号篮球场一指,“我说徐燃在打篮球。”
    程柔刚抬起头就见徐燃好整以暇地靠在篮球架上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往上翘起,对上程柔视线时便大跨步地走过来。
    徐燃径直拉过程柔的手腕:“你这么闲,帮我看下书包呗?”
    “我哪里闲了,我要跑步。”
    程柔嘴上反抗无效,整个人半跑着被徐燃拉去球场,但刚跑了几步脑袋就撞上了他的后背。他拿过她手里的腕带,往后扔给陈北洺,转头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能乱收别人的东西?”
    程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我?我哪有?”
    “那你解释解释刚才什么情况?”
    “我……”
    “别你了,就你借口多,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强词夺理!程柔瞪大眼睛,不甘心道:“不是你让我解释的吗?”
    徐燃佯装讶异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让你解释你就解释?我让你亲我一下,你亲不亲?”
    “你!你不要脸!”
    “要什么脸,我要的是……算了。”
    比脸皮,她永远比不过徐燃的钛合金大脸。
    体育器材室门外有一排休息座椅,徐燃以她上次发烧为由,告诉她要知恩图报,让她乖乖坐在那里帮他看书包和外套。她瞥了眼蓝白的校服外套,便如被火舌舔舐般立马移开视线。学校是一个几乎没有秘密的地方,连鸡毛蒜皮的事转眼都会传进众人耳里,所以当她听说自己日日为徐燃洗手作羹汤时,整个人如遭雷劈。
    后来,程柔通过周甜甜才知道,传闻因徐燃而起。徐燃经常把校服外套挂在椅背上,但不许人触碰,次数多了便有人问起原因,徐燃便会状似不经意地说,那是程柔帮他洗的外套。
    “而且来一个解释一个,要是有不识趣的人多问了一句,程柔是谁,那不得了,一时半会儿还讲不完。”周甜甜啧啧称奇,难以置信地摇着脑袋,“我怎么觉得徐小霸王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叱咤风云怎么变成绕指柔了?”
    程柔一想起这事就觉得苦恼,她觉得徐燃大概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一号篮球场有四个篮筐,徐燃他们在程柔前面的篮球场上打篮球。程柔撑着脑袋看他们左右移动,三步上篮,欢呼一声互相击掌,她突然觉得男生的快乐也是简单明了的可爱。但程柔向来不懂这些,看着看着便觉得眼睑频频下垂,她问徐燃能不能从他书包里找东西看,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大手一挥,十分爽快。
    程柔拉开对方的书包,里面放着一瓶矿泉水,一包纸巾,一盒棒棒糖,一个充电宝,以及几本掩人耳目的教材。程柔往里翻了翻,才看到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物理试卷。程柔再往里掏了掏,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拉开暗格的拉链,看到里面放着一本书——《月亮与六便士》。
    程柔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眼场上的徐燃,此时他正背对着她在抢林晏手中的篮球,显然没精力顾及她在做什么。她把书本掩在书包下,翻开第一页,右下角明晃晃落着烂熟于心的字迹——高二十二班,程柔。
    林晏拍着手上的篮球,意味不明地往徐燃身后看了看:“燃哥,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旁边有人立马搭腔:“有什么办法啊,那么大一人在场外呢,他没抛弃我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徐燃笑骂一声,身体一晃抢了林晏手中的篮球,侧身起跳投篮,篮球在篮筐上转了转才穿过篮网砰地落地。
    徐燃抹了一把脸:“那今天就到这儿了,走了啊。”
    “啧啧啧,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林晏捏着嗓子哀号一声,尾音刚颤了颤就被徐燃踹了一脚,众人皆是哄笑。
    程柔手上捏着一张空白的物理试卷看着,眉间微蹙,一脸严肃。
    徐燃抓起一旁的校服扔在肩上:“这么认真?看出什么了?”
    程柔下意识“啊”了一声,似是才回过神。
    徐燃接过书包把物理试卷胡乱塞了进去:“我还以为你在看题,原来是走神,想什么呢?”
    程柔立马摇摇脑袋:“什么都没想。”
    徐燃走在她身后,抬手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脑勺:“走,回教室拿书包,一会儿哥请你吃煎饼果子。”
    然而他们并没有吃到煎饼果子,倒是看见张印了。
    煎饼果子摊在闹市里面,在它身后有一家新开的寿司店,因着装潢好看,平时吸引了不少过路的情侣,但这还是程柔第一次在闹市遇见张印。张印站在寿司店门口,手上还提着一个甜品盒,对面长发披肩的女生应该是他女朋友,但气氛看起来有点僵,女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便低垂着脑袋跟在女生身后往外走。
    程柔生怕被张印看见,半边身子躲在一旁的霓虹招牌后面,徐燃提着她的书包探头往外看了看。
    “他们走了,要跟上去吗?”
    程柔内心一阵天人交战,迟疑地抬头看徐燃:“这不太好吧?”
    徐燃看着程柔亮闪闪的双眼,挑挑眉,提着她的衣领往前走。
    程柔对于张印的女朋友仅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张印很少请假,一般请假都是为了她。张印也从不避讳自己对于她的宠溺与贴心,化学老师也说过,张印是为了她才来秦淮教书,所以整个十二班的学生都认为她要不是样貌惊为天人,就是性格极好,也潜移默化地对她充满好奇。
    程柔现下心里便是一阵发痒,连跟上去的步伐都加快了。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旁边卖干果的小摊前,借着旁边立着的人形牌掩盖身影,看似左挑右拣,其实竖着耳朵听张印说话,入耳的声音有点小,只隐隐听见两人在争吵。张印在一阵低声下气之后,突然抬高了音量。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为了你放弃学业跑来这里,你怎么能……”
    “张印,是你自愿的,我从头到尾没有央求过你一句。”
    程柔捏在手里免费品尝的波罗蜜瞬间“嘎嘣”一声,碎成两块。但张印意外没有发脾气,只是站着不说话,女生同样缄默不语,最后一挥衣袖踩着高跟鞋走远。张印等女生走后,才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放在嘴边咬着。
    “同学,你到底买不买啊?”小摊的主人脸色一沉,忍无可忍发话,“不买就别挡着别人了”。
    程柔连忙低头道歉,拉着徐燃跑出闹市。
    回家的路上,程柔一直没说话,张印虽然脾气不好,但大多数时候都特别纵容他们,而且极其护短。上周,隔壁班主任指使十二班同学去打扫升旗台前的树叶,吴琛虽然不满,但也带领同学照做。可那晚风大,隔天空地上又吹来一堆碎纸屑,校长看见后便随口说了几句。隔壁班主任就把气都撒在吴琛他们身上了,说他们学习不好就算了,连基本的责任心都没有。
    升旗台前的空地卫生原本就是归十一班负责的,十二班为他人做衣裳还落得被教训指责自是气不过,张印知道后,直接单枪匹马找十一班班主任对质,伶牙俐齿的他堵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张印的暴脾气众人皆知,但程柔很喜欢他,总觉得他跟其他的老师不太一样,所以她才会觉得心里难受。他付出那么多,女方一句“自愿”就把所有的感情一笔勾销了。
    程柔没忍住,把这话跟徐燃说了,徐燃晦涩不明地望着前方的路,语气平淡,没有半点受波动的痕迹。
    “其实仔细想想,女方也没说错,张印确实是心甘情愿为她这么做的。”
    程柔胸膛微微起伏,一脸气急:“可是张印是因为喜欢她啊!”
    “那又如何,做决定的人是他自己。”
    “这不公平!”
    “谁告诉你这世界是公平的?”徐燃的半边侧脸虚掩在日渐昏沉的天色里,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他话锋一转,“程柔,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程柔皱了皱眉,这题太难了,她不会答。
    徐燃笑着伸了伸懒腰:“你看,这公平吗?”
    程柔没明白,但徐燃已经大跨步往前走了,还伸出右手冲她挥了挥:“快点,等会儿奶奶该着急了。”
    4)
    张印请假了,不是一两天,而是整整一个星期。
    起先众人都没发现端倪,在第一天时还习以为常地在班级群里调侃张印,张印没有正面解释,只是让大家好好上课。第三天后,大家见张印迟迟没来才觉得怪异。私底下众说纷纭,有人说张印被学校派去其他高校做交流,有人说他家里有事不得不回,甚至有人说他请的是婚假,要与“神秘女友”结婚。程柔一直没插话,但她心里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这节课原本是八班的语文老师来代课,但恰巧碰上她有事没来,十二班的这节语文课便成了自习课。陈北洺去音乐教室上课,许舒亭便坐在他的位子上,转过头和程柔她们聊天。
    她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问:“你们觉得张印真的是去结婚吗?”
    周甜甜偷偷摸摸地在课桌抽屉里玩手机,闻言直起身道:“也不是没可能,哎,柔柔你觉得呢?”
    程柔内心一阵挣扎,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八卦的心,把上次看见的事情告诉她们了。
    程柔压低声音,一脸忧心忡忡:“我看张印当时挺难过的。”
    “也许只是吵架?他们大人不都这样吗?我爸妈也常常吵架。”许舒亭从口袋里掏出两包虾条开始慢悠悠地吃着,“况且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不会分手的。”
    周甜甜忙不迭点头:“我赌一包辣条!”
    许舒亭:“两包!”
    程柔正犹豫不决,突然旁边传来吴琛颤巍巍的声音。
    他微微举手示意道:“我,三包!”
    周甜甜一脸欣慰地伸手拍拍吴琛的肩膀:“不愧是我们班的妇女之友,有眼光。”
    吴琛抖落肩膀上的手,一脸嫌弃:“我这是亲民!亲民!什么妇女之友啊。”
    吴琛顿了一下,转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许舒亭手上的书:“《心灵鸡汤》,这书名倒是言简意赅,直击主题,但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书了?你不是连作文书都懒得看吗?”
    许舒亭掏出纸巾擦了擦手,长叹一口气:“我最近丧得不行,得靠心灵鸡汤活命。”
    吴琛一副过来人的面孔,语重心长地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滚!”周甜甜笑骂一声,转头冲许舒亭点点头,“人生的某一时刻真的很需要心灵鸡汤吊着一口气。”
    许舒亭立刻更正:“不,是每时每刻。”
    程柔笑了笑:“你这得是受多大的打击啊,才有这种觉悟。”
    许舒亭整个人顿时蔫了:“唉,我这次模拟考没考好,虽然我爸妈不满意,但也只是让我下次再加油。谁知道偏偏前几天我舅妈过来吃饭,一口一句她女儿多好,哦,你们可能不知道,她女儿和我同年,但人家学跳舞的,学习成绩也挺好,关键是她女儿瘦。”
    这似乎是很多家长的通病,夸耀自己孩子时总会下意识地拖出别人家的孩子一阵鞭打。许舒亭原本就因为体重的事情被她爸妈诸多念叨,这次还碰上没考好,在表姐金光闪闪的光圈之下,她就像一只渺小的萤火虫,都不用扑腾两下就暗淡无光了。
    许舒亭越说越难过,声音往下低了低,连虾条都不吃了:“你们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胖?”
    程柔立马道:“不会啊,你只是微胖而已,况且我们现在正长身体,多正常的事。”
    吴琛幽幽道:“微胖也是胖。”
    周甜甜也放下手机安慰道:“胖一点很可爱的,抱着多舒服啊。”
    吴琛小声道:“谁胖谁知道。”
    “不过,你可以多跑跑步,不是为了减肥,是为了锻炼身体。”
    “百分之八十运动的人都是为了减肥。”
    程柔和周甜甜终于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呵斥道:“闭嘴!说什么大实话!”
    吴琛:“……”
    许舒亭:一命呜呼。
    周甜甜狠狠地剜了吴琛一眼,刚想说话解释,隔壁组突然发出一阵惊叹。余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手机,手机空放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程柔瞬间头皮发麻,心里一颤。
    周甜甜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他们肯定又聚在一起讲恐怖故事呢,估计是想拿恶作剧吓余一吧。”
    许舒亭方才涌上心头的悲戚顿时被好奇心取代,忙拉着她们凑过去听一听。程柔心里发毛,连连摆手,但最终没挨过许舒亭的激将法,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余一略带疑惑地抬头看程柔:“你不怕?”
    程柔诚实地点点头:“怕。”
    “那你还过来?”
    程柔眼神动了动,表示自己这是形势所逼,无可奈何。
    哪怕做足十全准备,程柔豌豆大的胆子还是被吓跑了九成。等自习课结束后,她整个人都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号一嗓子,连上厕所都紧紧拉着周甜甜一块,偏偏班里同学爱闹,时不时地吓她。
    周甜甜抚慰道:“你平时不怎么说话,这次难得跟大家一块玩,这是他们爱你的表现啊。”
    程柔一边走出厕所,一边神情恍惚地摇摇脑袋:“这爱太沉重了,我……啊!”
    程柔话音一断,尖叫着一蹦三米远。
    徐燃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刚就拍了一下程柔的肩膀,没用多大力气啊。
    周甜甜在一旁撑着墙壁笑得说不出话,半晌后才解释道:“她现在神经正脆弱着呢。”
    “怎么回事?”
    “上节课班里有人讲恐怖故事,她听了点,脸都吓白了。唉,早知道她这么害怕,就不拉她过去了。”
    程柔惊魂甫定地站在不远处,反应过来后脸上一阵燥热,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教室。
    徐燃笑了一声,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扔给周甜甜。
    “劳驾。”
    周甜甜立马慌乱地接住:“什么啊?”
    徐燃转身下楼梯:“镇静剂。”
    周甜甜朝怀里的东西看过去,一包棒棒糖。
    程柔虽然胆子小,但忘性大,过了一上午便将事情忘记得七七八八了,大家也逐渐失去了早上逗弄他人的乐趣。这件事便渐渐被遗忘,直至程柔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
    夜晚是一个很神奇的时间段,特别是临近入睡的这一段时间,你光是躺在床上,脑袋里就会自动放映潜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一些事情,清晰明朗得让你瞬间睡不着。
    程柔大声喘气,睁开眼,按亮房间里的灯光,所有诡谲的故事和惊悚图片瞬间在脑内一闪而过,吓得她不敢再闭上眼,索性坐起身拿手机播放晚间新闻。刚看没一会儿,她的手心就一阵发麻,顶端跳出一条信息,发件人来自徐燃。
    ——你怎么不睡了?
    程柔顿了一下,没理会,徐燃却直接拨通了电话。
    或许是因为夜色沉沉,四周无声,徐燃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入耳边,像被消减了一半的力道,带着安抚般的温柔。
    “睡不着?哥给你讲睡前故事。”
    程柔口是心非道:“不用了,我一会儿就睡了。”
    徐燃低声轻笑,颤动的胸腔带动声音一晃一晃的:“但我想讲,我不讲睡不着,你帮帮我。”
    程柔握着手机躺进被窝里:“那你要讲什么故事?”
    “《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
    程柔:“……”
    “不喜欢这个?那换一个,《我与世界只差一个你》。”
    程柔:“……”
    “《我想和你在一起》。”
    程柔半个脑袋掩进被子里,耳郭微微发烫,大概是手机散发出的热度染上的,她暗自想着,便换了另一只耳朵听电话。
    “我想听别的。”
    徐燃耐心地问:“你想听什么?”
    程柔鬼使神差地说出口:“《月亮与六便士》”
    徐燃:“……”
    程柔咬了咬后槽牙,抑制住自己越抹越黑的解释。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半天都没听见手机另一端有声响传来,她心里的烦躁翻腾得更厉害了。过了一会儿,徐燃终于有反应了。
    他把电话挂了。
    程柔:“……”
    张印回来那天,语文课代表正打着哈欠站在讲台上带读,全班正读到“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张印就背手从教室后门缓缓走进来,语文课代表嘴下一抖,接了一句,“张印初嫁了。”
    他愣了愣,在全班哄笑声中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小乔回来了……呸,是张老师回来了!”
    全班顿时一阵闹腾,张印路过温思屿的课桌,随手拿起他桌上的课本,毫不留情地拍在温思屿的脑袋上。温思屿被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抬起头,侧脸还有睡着时压红的印子。
    张印走上讲台,习惯性地拿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讲台桌:“我让你们好好上课,你们就是这样上课的?”
    吴琛反应最快:“我们平时可认真了,难得松懈一次就被你一把抓住了。”
    张印一脸不信,底下众人放大胆子问张印请假的原因,张印笑着继续擦桌子,说是家里有事不得不回去。
    有人问:“张老师,你家在哪儿啊?”
    “在舟山。”
    “听说舟山的桃花岛,春风十里,桃花千顷,是真的吗?”
    张印手上一顿,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众人不明就里,一时也不敢说话,张印推了推眼镜笑道:“之前好像也有人这样问过我,所以我刚有点晃神……用词夸张了一些,但桃花是真的好看。”
    张印回答完便让语文课代表接着带读课文,大家似乎都在无声涌动的暗流里窥探到了什么,难得安守本分地充当一回“读书郎”。程柔嘴里背着课文,偷空朝窗外望去,张印靠在走廊的围栏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程柔的视线里突然闯进周甜甜八卦兮兮的小脸。
    周甜甜一边翻着手上的手机,一边压低声音跟程柔头碰头。
    “我刚去翻了一下,张印的微信头像换了,十指紧扣的相册封面也没了。”
    她们心照不宣地静坐不言,周甜甜一只手支撑着脑袋,看起来一脸心不在焉。程柔不知道周甜甜在想什么,但她能够感受到周甜甜似乎很失落,可为什么会失落呢?哪怕张印真的分手了,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缺少了一个调侃张印的借口。她陷入猜想里,张合的嘴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窗外已经没有张印的影子,她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却看见周甜甜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画了画。
    她写的是林晏的名字。
    早读课结束之后,学校的广播台才正式营业。周甜甜在一旁跟人开黑玩游戏,程柔是一个游戏白痴,此时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在一旁看她玩游戏。今天的播音员是一个女生,声音细腻又温柔,在念秋微《再见,少年》里的一段话。
    “无论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应该出现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唯一会发生的。已经结束的就是结束,因为因缘成熟,没有任何一片雪花会意外落在错的地方。后来,我们终究知道,人生全部的快乐不过就来自于这三件事——还有什么令人敬畏,还有谁让你牵绊,还有哪些被视作是梦想……”
    程柔听着对方的声音,胡思乱想间竟想起了徐燃。如果是徐燃,他会敬畏什么,会牵绊谁,会拥有什么样的梦想?
    广播的最后通常会播放一首歌,今天播放的是周杰伦的《晴天》,但放到一半音频却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方主任雄厚的声音。他让高二年级的所有班主任前往会议室开会,语速很快,应该是临时下达的通知。
    后来程柔才知道省城中学的学生要来秦淮十三中参加知识竞赛,其实竞赛原本的比赛场地是秦淮的另一所中学,但因为那所中学临时出了点问题,才改在秦淮十三中举办,校方措手不及,只能紧急召开会议。
    虽然对外一直声称是友谊赛,但双方备战的姿态却半点都没马虎。这种表面裹着“切磋交流”的比赛,从来都不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么简单,每个老师都恨不得替学生上场,一战群雄,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省中有几十所高校,虽然这次竞赛只来了三所中学的学生,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吴琛靠在走廊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把自己搜集来的信息无偿共享。
    “我听说来的三所中学分别是华附、若河和南凛一中,华附就不用说了,省中第一中学,人才储备中心,若河虽然名气不大,但能人异士很多,南凛一中比较特别,它是学术部与艺术部相结合的学校,水平不详,但俊男美女特别多!”
    许舒亭和周甜甜的眼睛一下亮了,简直像两盏感应灯,温思屿见状,抬手敲了敲许舒亭的脑袋。
    “不是,你兴奋个什么劲啊?”
    许舒亭义正词严道:“谁不喜欢好看的皮囊啊?我当然兴奋了!”
    吴琛啧啧两声:“你们女生太肤浅了!”
    程柔问:“那你看不看?”
    “看。”
    吴琛自行打脸,果断干脆。
    吴琛笑着接受众人的白眼,眼神一瞟长廊,突然触电般直起身,晃了晃脑袋:“晒得我老眼昏花,我先回教室了。”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纷纷找借口遁逃。程柔一脸困惑,转过头看到徐燃悠闲自得地往这边走过来,她内心警铃一响,刚踏出一步就被徐燃的大手压住脑袋。
    “这么不想见我?”
    “没有。”
    “那就是想了。”徐燃的手掌落在对方的肩膀上,往走廊的围栏上轻轻一推,“来,我们培养培养感情。”
    程柔一脸警惕:“你要干吗?”
    徐燃靠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替张印传话,他让你参加这次的知识竞赛。”
    程柔半信半疑:“他为什么让你传话?”
    “我刚好在办公室接受笑面虎的心灵洗礼,偷空听了几句,就自告奋勇过来了,感不感动?”
    “就这样?”
    “就这样。”
    程柔心里顿时一阵苦恼,这种主要靠临场发挥和自身气运的比赛不适合她。她所有看起来稍微有点出色的成绩都是她埋头苦干出来的结果,她一参加这种比赛,十有**会暴露出自己技不如人的缺点。但张印既然让徐燃过来传话,那估计这事已经定下来了。
    徐燃见她迟迟没说话,以为她紧张,难得出口安抚几句。
    “输赢都是大家一起,你心理压力别太大,或者你知道哪几个学校过来吗?我帮你探探底。”
    程柔便把周甜甜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
    徐燃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教室的窗棂上:“华附?”
    “嗯,我之前也听说了一些,华附创校久远,本身根基就稳,这几年招生的标准更是越来越高,里面人才济济,随便一场模拟考都是一番腥风血雨……”
    程柔兀自说着,抬头时才发现徐燃在走神,徐燃从她提起华附开始就不太对劲了。
    “你在华附有熟人?”程柔问。
    徐燃视线一晃,浑身懒洋洋地往后靠:“熟人没有,讨厌的人倒是有一个。”
    虽不知对方是不是会代表华附过来,但程柔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别乱来。”
    “我心里有数。”徐燃直起身,冲程柔摆摆手,“我走了。”
    程柔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了两秒,转过头正准备回教室,突然看到窗户上一整排似笑非笑的脸,正是方才消失的四人组。
    程柔:“……”
    5)
    知识竞赛安排在周三上午,下午还有一场篮球友谊赛,比赛场地是学校的小礼堂。方主任一大早就拉着人去小礼堂布置场地、挂横幅、检查设备,徐燃当时正吊儿郎当地咬着一袋豆奶进学校,方主任眼明手快地拉住他就往小礼堂推,让他帮忙搬桌子和检查选手的席签。他搬完桌子,便跷着二郎腿坐在第一排看手上的席签,神情散漫,态度敷衍,旁边同样被拉来帮忙的男同学撑着桌子一脸忐忑。
    “要不我来放吧?”
    徐燃闻言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手上的卡片:“座位安排表在你手上吗?”
    “对。”
    “借我看一下。”
    男同学:“……”
    对方犹豫着摸摸口袋:“一会儿方主任会来检查的。”
    “我知道。”徐燃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冲对方笑了笑,“我看一眼就还你。”
    比赛开始时间是九点,但参赛选手需提前十分钟进场,程柔一众人进来时,小礼堂已经有不少人在座位上等着了。南凛一中的校服边沿带着一抹亮红色,在人群中像小红旗似的飘飘扬扬,周甜甜定睛一看,忍不住小声跟程柔感叹:“南凛一中是派了他们外联部过来吗?一个比一个好看……嗯?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程柔随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台阶下围着一群人正在说话,方主任的手臂正揽着其中一人的肩膀在说些什么,神情很是满意,对方谦逊有礼地往后退一步,只笑着摇了摇脑袋。
    “你们俩干吗呢?”吴琛从身后探出脑袋,往舞台的位置看了一眼,“小胖总又在明目张胆地挖墙脚了,也不怕被若河的领导生吞活剥。”
    周甜甜一脸惊讶:“若河?我还以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啧啧啧,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的男生简直是稀世珍宝。”
    若河的校服和秦淮一中相似,不怪周甜甜会认错。程柔跟他们挥了挥手,先行一步走去舞台,周甜甜比了比加油的动作,就转身继续和吴琛聊天。
    “你知道被方主任拦住肩膀的男生是谁吗?”
    “对方胸口的挂牌上有名字,但离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楚,好像是陆……陆朝……最后一个字我怎么看不懂……”
    程柔一边侧身给人让路,一边拿出振动的手机看短信。
    徐燃:看到礼物了吗?
    礼物?程柔转头看了看四周,连徐燃的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程柔:?
    程柔回完信息就继续往舞台走,躲过重重人潮找到自己的席签,刚想坐下就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她的位置正好是第五个,与旁边若河高中的一号选手是邻座,对方挤眉弄眼地冲她笑了笑。
    “你好幸福啊。”
    来往的学生纷纷探头往里看,人群中逐渐爆发出小小的惊叹声,程柔盯着眼前用棒棒糖铺满的桌子,徐燃是一个傻瓜吧!
    她满脸通红地把棒棒糖统统塞进桌子抽屉里,才欲盖弥彰地解释说,估计是别人放错了。
    方才开口的女生一脸了然地冲她眨眨眼:“我懂。”
    程柔:不,你不懂。
    参赛选手陆陆续续坐在座位上,四个学校,四组队伍,采取抢答模式分上下两半场进行。程柔原本就做好了全程陪跑的准备,现下便不慌不忙地整理桌上的草稿纸,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比赛竟然异常激烈,说好的友谊赛呢?
    程柔刚往大屏幕上看题目,就已经有人举手抢答,速度快得让她自信心溃败,她这戏中人逐渐沦为座下客,半点存在感都没有。她索性隔山观虎斗,看到起劲处差点一拍大腿叫好。
    “程柔!你嗑瓜子呢?答题啊!”
    张印在底下面目狰狞地冲程柔比画,程柔只能重新含泪参与比赛,最后五分钟倒是答下一道物理题,但十三中的比分依旧排在第三。华附领先若河四分排在第一,也就是两道题的距离,但华附一行五人脸色苍白,尤其是为首的男生一脸阴沉地捏着手里的笔,程柔仿佛能听到他指关节扭转的声音。
    中场休息十五分钟,程柔刚下台就被周甜甜推在座椅上一阵嘘寒问暖。
    周甜甜捶肩,许舒亭捏手,吴琛和温思屿在一旁递水。
    程柔一脸莫名其妙:“你们疯了?”
    吴琛道:“你为班争光!应该的,应该的。”
    程柔一针见血:“说人话。”
    周甜甜讨好地笑道:“徐燃说把你照顾好了,晚上请我们吃火锅!”
    程柔的视线下意识往四周扫了一圈,没看见徐燃的影子。
    许舒亭接道:“但我们不是被火锅收买的,是真心觉得你太辛苦!你不知道你最后五分钟抢答时,张印在一旁氧气都不用吸,瞬间活过来了,我们以为你要干坐一小时。”
    程柔脸上一红,悲戚道:“技不如人,我待会儿就去负荆请罪。”
    吴琛往台下另一边抬了抬下颌:“不怪你,是敌人太强大了,你在台上可能没注意,华附个个来势汹汹,特别是队长陈瑞,全程盯着陆朝浥一眨不眨。”
    陈瑞这时正仰头喝水,旁边大概是华附的老师小声地劝慰着什么,他拧上盖子,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程柔问:“陆朝浥?”
    周甜甜立马解释道:“就是我们一开始看见的那个男生,被方主任揽住那个,他可是若河高中的顶梁柱!而且我听说,他原本就是华附想要招揽的人才,但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华附留在若河,那可是省中最好的高中啊!大神果然与我们凡人不同。”
    温思屿这时才想起什么提醒道:“徐燃说,让你离陈瑞远一点。”
    程柔站起身揉了揉肩膀:“为什么?”
    温思屿摇了摇脑袋,加了一句:“我看那家伙也不像好人,别碰上就行了。”
    程柔点了点头,虽然官方说法是促进各校学子交流,但是基本上除了碰面时点头问好,他们私底下并不会多作交流,更何况是陈瑞。程柔想起对方在场上大杀四方的模样,估计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看戏的她。她抬头望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跟他们匆匆说了一声,便跑向小礼堂外面的洗手间。
    礼堂外面洗手间的设计和教学楼的不同,洗手台的位置在卫生间外面的公用区域,程柔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张印的背影。为了避免正面撞上,她还特地在卫生间多待了一会儿。她鬼鬼祟祟地探头往外看,看见张印跟别的老师一边说着话,一边返回礼堂才走到洗手台洗手。旁边突然附上一道阴影,程柔一边打开水龙头,一边下意识往镜子上看了一眼,正巧和对方四目相对。
    程柔:“……”
    程柔急忙收回视线,因为速度太快,看上去倒像有点刻意。水流冲刷过指缝,落在瓷盆上发出不小的声响,陈瑞侧头看了程柔一眼,又扫过她胸口的挂牌,低声念了一句。
    “程柔。”
    程柔避无可避,只能抬头笑了一声。
    陈瑞从旁边抽了一张纸,漫不经心地擦手,声音不咸不淡道:“你们还挺努力。”
    这算是夸奖?那她是不是该夸回去?
    程柔干巴巴地笑着道:“你们也很努力。”
    但陈瑞半点没领情,整理衣领的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
    “我们还没尽全力,但你们尽全力也只能到这一步了。”陈瑞偏了偏脑袋,估计是想皮笑肉不笑地对程柔示威,但转瞬他的眼神突变,连带脸色也冷了下来。
    程柔被噎了一口,这也太猖狂了!
    程柔心里正憋着气,没顾上对方变脸,关上水龙头时把湿漉漉的手指用力挥了挥,故意让几滴水珠飞溅到对方身上,眼见陈瑞脸色越发难看,才虚伪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你是?”程柔的视线落在陈瑞的挂牌上,故作讶异地“啊”了一声,一脸无辜。
    “陈瑞?我还以为是陆朝浥呢,口气这么大。”
    陈瑞脸都青了,程柔暗自欣喜,觉得自己方才的表演绝对是得到徐燃真传,她正想大大方方转身抽纸擦手,但刚偏过头就看到镜子里的陆朝浥冲她莞尔一笑。
    天要亡她。
    “擦手吧。”陆朝浥动作自然地从卷纸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程柔,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一会儿加油。”
    自己刚拿他作为武器对陈瑞一招毙命,他不仅不在意,还给她递纸巾,她脸上霎时一片滚烫,唯唯诺诺地双手接过。
    “谢谢,谢谢,你也加油。”
    陈瑞嗤笑一声,没说话。
    程柔宛如芒刺在背,胡乱挥了挥手就马不停蹄地跑出洗手间。张印在小礼堂门口站着,看见程柔一脸胆战心惊地拍胸口,还以为她是因为压力过大,惶惶不安。他瞬间放缓了表情迎上去。
    “不要有压力!沉着应战!随机应变!”张印大手一拍,程柔瞬间肩膀酸了一大半。
    程柔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下半场比赛开始时,程柔才看见徐燃从小礼堂的侧门进来,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主持人正在说话,她匆匆扫过一眼便收回视线,借着整理桌面本子时,偷偷伸手往抽屉里的棒棒糖上抓了抓。
    陈瑞依旧傲气不减,一脸天下疆土归我所有的气势。反观陆朝浥一直镇定自若,连抢答时也是不紧不慢,陈瑞中间说错了两个答案,都是陆朝浥抢答改正,场下瞬间一片唏嘘。程柔抢了两道文学题之后就精疲力竭了,等到比赛结束时,她才发觉手心早已溢满热汗。十三中依旧排在第三名,华附领先若河两分,排在第一,南凛一中排在第四。
    但几乎所有人都被陆朝浥的锋芒所折服,他们退场鞠躬时甚至有人在小声地喊陆朝浥的名字,连华附的领导都低声惋惜。华附虽然比分高,但那是团队的功劳,要是比个人分,陆朝浥绝对摘得桂冠。陈瑞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一脸怒气地推开桌子就跑下台,程柔顿时乐不可支。
    徐燃绕到前面,把手中拧开的矿泉水递给程柔:“喝水。”
    程柔喝了一口水,才想起来问:“你刚去哪儿了?”
    徐燃顿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握紧口袋里的手机:“我去接了一个电话。”
    程柔也没在意,探头往陆朝浥的方向看了看,徐燃抬脚往左边跨了一步,直接挡住对方的视线。
    徐燃的神色平静,口气生硬:“不准看。”
    程柔没理会他,依旧抻着脖子张望:“陆大神果然名不虚传。”
    徐燃脸色一冷,伸手捏住程柔的脸颊摆正她的头,等她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时才小声道:“程柔,我说了不准。”
    程柔嘴边一酸,习惯性妥协,嘟着嘴声音模糊不清:“知道了。”
    周甜甜在一旁使劲咳嗽了几声,一脸揶揄地看着他们。程柔莫名觉得窘迫,脑袋往后仰了仰,揉着脸颊绕过徐燃准备回教室。林晏从小礼堂的大门跑进来喊徐燃,说是梁续在找他说下午篮球赛的事。
    徐燃一口拒绝:“我不参加。”
    “为什么啊?”林晏一脸跃跃欲试,“我早想和华附的人打一场了。”
    “不想打。”徐燃的视线倏忽落在程柔身上,但转瞬就移开了,插着裤兜往侧门走去,“你叫别人吧”。
    林晏一脸茫然地看向程柔:“他怎么了?”
    程柔摇了摇头,顿了一下才想起来问:“你知道他今天接谁的电话了吗?”
    林晏想了想:“不知道啊,我早上都没看到他。”
    程柔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徐燃,只能安抚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但她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校长中午要带其他学校的领导去食堂吃饭,程柔为了避免撞上尴尬,索性和周甜甜叫了外卖坐在教室吃饭。班里一部分人去了食堂,一部分去体育馆看篮球赛,空荡荡的教室只剩她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陈北洺早上因为发烧没来学校,这会儿正吸着鼻子走进教室。
    周甜甜一脸讶异:“你怎么那么早?烧退了吗?”
    程柔一脸茫然:“你发烧了?”
    陈北洺点点头,一脸疲惫地坐在座位上笑道:“程柔你都不关心我,我发着烧还看你的比赛视频呢。”
    程柔顿时一阵愧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给你倒杯水?”
    陈北洺顿时一乐,道:“不用了,我一会儿要去体育馆,你们去吗?”
    “你还要上场?”周甜甜问。
    “没有,我就去看看。不过我刚听吴琛说,华附的陈瑞刚在球场找徐燃。”
    程柔“唰”地站起身,吓得周甜甜和陈北洺同时看向她。
    “我想去看看。”
    程柔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徐燃为什么会讨厌陈瑞?她从来没有从他口中听过这个名字,那便不是熟人,那会是谁?而且他今天明显是躲着陈瑞的,会让他不想见面的人……程柔脑袋乱成一团,像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落在正前方,她用力想看清又什么都看不清。
    程柔一众人刚跑到体育馆大门前,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因为是友谊赛,体育馆内并没有领导坐镇,裁判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此时正站在华附和十三中的人群之中,一脸焦急地说话。
    徐燃拍了拍手上的篮球,抬手扔给陈瑞:“我不和你打。”
    陈瑞冷哼一声:“你怕什么?怕输?还是怕我告诉……”
    “陈瑞!”徐燃乍然开口,走到陈瑞眼前笑了一声,“我怕什么?我是怕你哭着回去。”
    “你!”
    周遭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放缓了下来,谁都不知道华附的队长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和徐燃撞上,但现场火药味越来越浓厚,众人神经紧绷,却不敢开口询问。
    徐燃从同学手中拿过校服外套,正准备走出人群,身后却传来陈瑞轻蔑的笑声,尖锐得像一把匕首。
    “徐燃,你这张脸长得跟你妈一模一样,真的是怎么看都让人烦。”
    徐燃脚步一顿,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前走。陈瑞却不依不饶地把手中的篮球往他身边狠狠一掷。
    “所以,要我接受你妈,下辈子吧!”
    程柔挤进人群的动作瞬间一顿:陈瑞?梁琳?所以他是……
    徐燃避开篮球转身往陈瑞身边走,体育部部长顿时汗毛直立,一把拦在徐燃身前。
    “徐同学,有话好好说!有话……”
    “滚。”
    徐燃面无表情地拉住陈瑞的衣领,凑近他一字一句道:“你接不接受她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以为我不跟你打是因为她吗?你的脑子是不是光用来跟书打交道了?”
    陈瑞不怒反笑:“怎么?恼羞成怒了?啊,我好像想起一件事了。”
    徐燃皱了皱眉。
    “新年那会儿,你好像给你妈送了一盆花吧,一盆澳洲石斛兰?”
    徐燃瞳孔一缩,手指瞬间捏紧,陈瑞脖颈间被衣领勒出一片血红,但他丝毫不在意,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程柔却听得心里一跳,徐江当时带回三盆澳洲石斛兰送给程莹,徐燃破天荒地体现出满满的兴趣,跟程莹讨要了一盆,说要自己养着。程莹见状,更是开心得不行,几乎是手把手教他养花……原来他是要将花送给梁琳。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陈瑞不怀好意地看着徐燃,声音很轻,却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样,吐出一根又一根浸毒的针尖,“因为我说喜欢啊。”
    “我说喜欢,她就送我了,你妈也是真能演,我当着她的面将花扔进垃圾桶里,她都没吭一声呢。”
    “也对,她犯不着这时候跟我闹,她多聪明啊,波澜不惊地说‘你不喜欢就算了’,我爸还会夸她贤惠懂事。”
    “不就一盆花吗?亲生儿子送的又怎样,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更何况是一盆……唔……”
    程柔的脑袋嗡嗡直响,反应过来时,陈瑞已经挨了徐燃一拳倒在地上,陈北洺不明就里地拉着程柔往旁边躲。层层围困的人群里糟乱的脚步,刺耳的尖叫和挥舞的手臂全部乱成一团,华附的人倾身而上,场面瞬间失控变成一场莫名其妙的群架。程柔挤不进人群里,只能听到有人喊徐燃的名字,林晏从远处跑过来,带着七班一众人进去拉住徐燃,人群渐渐分割出一条线。
    “这就是你们秦淮十三中的待客之道吗?”
    “是你们华附的嘴碎吧!”
    “是不是还想打啊!”
    “来啊,谁怕谁啊!”
    两相争吵不休,最后还是体育部部长看陈瑞倒在地上哀号连连,忙让人扶着他往医务室走。
    林晏愣了愣,突然说:“哥,你刚踩他右手了吧,估计得绑一阵子了。”
    徐燃垂着脑袋没说话,抬手蹭了蹭嘴角上的一抹猩红,随后视线便一动不动地盯着手背上的一片血色。众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陈瑞说了什么,但是哪怕满脑子疑惑,此刻也没人敢出声,甚至开始欲盖祢彰地收拾沾染上血迹的地面。林晏和七班一众人转身驱赶周遭张望的同学,只有徐燃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程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徐燃。”
    毫无反应。
    程柔心里一阵惊慌,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又扯了扯自己的校服衣袖,一点一点地擦拭掉他手背上的血迹。
    “没事了,你别听他……”
    滴答。
    程柔动作一顿,视线落在手背温热的液体上。
    透明的、小小的一滴眼泪。
    “程柔,我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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