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1章 渠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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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此刻。
顾家。
李金枝听张妈说完顾少爷被人抬着回来的情况,脸色大变，蹬蹬蹬走上二楼卧室。
她拉开门，看见儿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唇紧闭,看上去还算好，李金枝刚要舒了口气，余光瞥见儿子缠绕上绷带的整条右臂，失声尖叫起来。
“妈……”
顾青宇被那些人狠狠打断胳膊时就疼得昏死过去,后来迷迷糊糊又有人给他包扎、治疗,但耳边好像还有那群人的声音，他不敢醒。
身上太疼,又害怕恐惧，他一直都昏昏沉沉,半晕半醒，现在听见母亲声音,才算是清醒几分。
“妈……”
“好孩子,到底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是夏芙？是苏家？！”
李金枝说完又都一一否决了，不可能,都不可能！时间也对不上。那三个字再度跳进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她嘴唇翕动,又，不敢说。
“是,是……”
顾青宇想到那一幕,他就瑟瑟发抖,浑身都是寒意,那个男人，太狠了。
太狠了。
“是……”顾青宇吓得脸色发白，就是说不出口。
“是你三叔？！”李金枝看着儿子这样，也顾不上恐惧，咬牙切齿道，“是你三叔是不是？”
说完，她又打了个激灵。
“是顾京平是不是！！”
“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妈——”
顾青宇裤子都湿了，这条还是那些人后来换的，他想到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就想哭，
“您别去！您别去！！”
见母亲执意要去，他怕那些丑态被提及，眼泪又滚了下来，
“您别走…”
“好，好。”
李金枝擦了擦汗，握住了顾青宇发抖的手，“妈妈不走，妈妈不走……”
“妈妈在这里陪你，妈妈给你想办法。”
门口。
顾京水肥胖的身体倚着门框，在确定儿子只是骨折并无大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看着这一幕，长叹了一声，不发一言，也没有进去劝解，眼眸里漾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良久，转身离去了。
他离开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李金枝正是心烦的时候，听见骚动，不耐烦地道：“李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太太，太太——”李妈有些着急地走上二楼，将一封信笺递上，“刚才有人送来了这个，说让我尽快转交到你们手上。”
“谁送来的？”
“不知道，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的，挺年轻的。”
李金枝心中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拆开信笺，拿出里面的东西来，翻开了一眼，脸色陡然大变。
“顾京水！！”
“你给我过来！！”
**
那天晚上，夏芙失眠了。
她已经许久未曾失眠了，梦里一会是顾青宇那张狰狞阴狠的脸，一会是四季酒店熟悉怀念的长廊，而梦里最多的，还是那个男人。
顾京平。
他还是穿着那身有些深沉的黑色西装，一手牵着她，慢慢地在湖边走去。
在梦里，夏芙终于有勇气仔细感受他掌心的温度，修长手指的力量感，还有一切一切。
她也跟他多说了好几句话，听着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叫她“女朋友”。
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十一的最后一天，同学们陆陆续续返校。
夏芙揉着眼睛起来，想趁着室友们没回来挑选好晚上的衣服。
说来有点可惜。
夏芙过去有很多好衣服，后来家里破产，一些昂贵的奢侈品牌都被缀上报警器，不过她还是可以带走几件，但是她当时觉得有些衣服没场合穿，便只挑了比较日常的。
夏芙挑来挑去，最后只选了一件前两年香奈儿的白色上衣，古典泡泡短袖，陪着同色包臀裙，腰间缀有点睛的金色细腰带。
这一身原本是应该搭配上更多配饰手链的，但是现在，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下午，夏芙又洗干净头发，用卷发棒一点点卷好，她已经想过了，反正已经和顾家撕破脸，她没必要再楚楚可怜，还不如像过去一样，撑撑气场。
见时间差不多，她拎上那只仅有的旧杀手包，拉开宿舍门往外走去。
没走两步，她握着的手机震了一下。
夏芙有所预感，垂眸看去。
果然上面闪烁着她期待了一天的名字，
也是她昨天下午刚刚保存进去的——
[顾京平。]
“夏芙？”
电话一接通，手机那头便传来男人低沉成熟的声音，极富磁性。
她耳尖酥麻，手指不自禁蜷缩起来，抚摸着掌心，“嗯、嗯……是我，我已经出门了。”
“我……我马上就到。”
“不用着急。”
顾京平听出了小姑娘声音里的紧张，低声问，“吃饭了么？”
“中午起得太晚了，下午吃的，不怎么饿。”
“也行。”
这顿晚餐显然不会好好吃，顾京平怕结束了等到太晚，小姑娘会饿得不舒服。
“那，您呢？”
夏芙问完，脸颊又烧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主动了。
明明只是名义上的女朋友。
但顾京平却没觉得任何不妥，声音依旧淡淡，只是带了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你一样，中午吃得够多。”
“那就好。”
夏芙说完，握着手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顺着宿舍楼的台阶一级一级下去。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返校日，不少同学提着行礼上来。
“在走路？”顾京平听见了她这边的声音。
“嗯，在下楼梯。”
“那好好看路，先不说。”
“好吧。”夏芙语气里有一点小失落。
“夏芙。”
顾京平顿了一下，“我在昨晚的老地方等你。”
夏芙听到这一句，心尖霎时又蜷缩起来，酥酥麻麻，刚才的一点小失落小担心全没有了，像是被淋上了糖浆般的甜。
“好呢。”
……
夏芙怕他等，走得还是有点急，到达校门口时距离约定时间竟还有十多分钟，原本以为还要等他一会儿，没想到一抬眸，看见法国梧桐树下的那道熟悉人影。
顾京平和往日一样，西装挺拔，内里的白衬衣扣得一丝不苟，系有深色格纹领带。
看见她，他低头看一眼腕表，“怎么来得这么早？”
“那您呢，怎么这么早？”夏芙不答反问，眼瞳晶亮地望着他。
“十一返校高峰，晚了不好停车。”顾京平解释。
“噢。”这个理由听上去颇有道理，夏芙没再说什么。
“走吧。”
顾京平朝她伸出一只手。
有了昨天的经历，夏芙没有那么紧张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将手递给了他。
顾京平顺势握住，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老地方是校门口的拐角，今日没有下雨，但进入秋天，天黑得要比以前早许多，昏昏沉沉，四周的高大梧桐树遮天蔽日，倒也不易让人察觉。
夏芙没再挣脱，也不想挣脱，细细地、认真地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指间的触感。
这次的家宴，安排在了顾京平昨晚住过的四季酒店别墅。
劳斯莱斯停下，戴白手套的司机将车门打开，顾京平扶着夏芙下了车，引领着她往前走，“来。”
一踏进大门，夏芙便感觉到和昨日的氛围有些不同。
李特助也不在，整栋别墅几乎没有亮灯，只有两位送餐的酒店工作人员，别墅显得空空荡荡的。
“怎么了？”
顾京平察觉到夏芙脚步慢了些，低声问。
“没什么。”
夏芙抱了下手臂，先前一路上的旖旎似乎也都散了些，她略有些不自然，“他们……他们都到了吗？”
“嗯。”顾京平淡声应道，“已经等很久了。”
“好吧。”夏芙听他这么说，也不好久留，她回头看一眼沉寂在昏暗光线中的客厅，只有橘黄色的壁灯闪烁着幽幽暗光，落地窗外的湖景静谧幽深，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往走廊走去。
那种不安在心里慢慢放大，说不出什么原因。
终于，两人停在了餐厅前。
顾京平看了她一眼，推开了门。
大门发出沉重的嘎吱一声。
陡然间璀璨明亮的光线让夏芙有些措手不及，微微眯起了眼睛，与此同时，几道熟悉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来，眼神里有异色，但并无多少惊诧。
很快又低垂下去。
夏芙缓了口气，适应了光线，再次抬头望去。
从昨天的订婚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四个小时，但夏芙却感觉，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一切也都变了很多。
餐厅位于别墅一角，三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墙，今日虽没下雨，但是是阴天，天空上没有一颗星子。
外面一团黑暗，更显得内里光线明晰。
“京平。”
“三弟。”良久，顾京水先开的口，他拿一旁的白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不知道等多久了，声音有些干涩。
“二哥。”
顾京平态度倒没有夏芙想象中那般疏离漠然，他微微倾身，问了一句好，旋即，帮夏芙绅士地拉开座椅，等她就坐后，也在她身侧就坐。
夏芙却清晰看到顾京水庞大的身体，随之这句“二哥”而轻轻颤抖了一下。
“顾……”夏芙落座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稍有些紧张，几秒钟后，还是问好：“顾先生。”
随之话音落下，斜侧面一道极隐晦的目光朝她扫来。
夏芙不卑不亢地回视顾青宇，道：“顾少爷。”
顾青宇似想开口说什么，余光掠过主位上的男人，像是触电一般，飞快低下头。
气氛有些沉闷，最终，还是李金枝打破了这份沉默，“京平啊……”
她嗓音柔媚甜美，道：
“昨天那事儿啊，其实都是误会一场，不过也是我们不好，和苏家说话没个数，让下人听了去，这才传开……”
“不过您看呢，咱们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这事儿，要不就这么过去吧。”
顾京平并未开口。
斜侧面，餐厅门打开，服务人员将一道道菜端上桌来。
场面凝滞，却没有人动。
夏芙这才想起什么，微侧过脸，仔细看向顾青宇。
顾青宇察觉到她的目光，迟疑了一下，还是回视。仅一眼，他又低下头。
但这么一眼，夏芙身体却抖了一下。
一直以来，顾青宇在她心中都是那幅贵公子样，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眉眼间掩盖不住的骄傲和得意。
即使后来有所收敛，那幅娇生惯养的底气和自信也是变不了的。
但现在，顾青宇却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突然丧失底气，就连眼神都带着几分阴翳。
夏芙视线在他吊着的手臂上又停了一秒，顾青宇像是被侵犯地盘的野兽一样，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头埋得更低。
夏芙眼睫毛颤了一下，微微攥紧了手里的银筷。
“京平啊，您也看见了，咱们其实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李金枝也将儿子这一幕看进眼底，道。
“是。”
顾京平并未动筷，只给自己斟了一杯白酒，带点辛辣的酒意弥漫在桌间，“有什么话，一家人不能好好说。”
这话话中有话，夏芙都听得出来，她有些不安地摩挲了下手指。
觉得这种人家家聚会的私人场合，她不应出现。
“好了，先吃饭吧。”
顾京平似是察觉到她的不适，低声道。
一顿饭鸦雀无声，只有筷子和盘子接触到的瓷器叮当声。
就连目光交汇都不曾有一个。
“其实这次请二哥二嫂来，是京平有事要说。”
一顿饭毕，顾京平再度拿起了酒杯，顾京水和李金枝对视了一眼，立刻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我与芙芙情投意合，还望我不在南城的这段日子，有劳二位照顾。”
听见这话，不仅是顾青宇，就连顾京水和李金枝的眼睛都瞪大了，
“京平，你说什么？”顾京水圆润的两腮动了动，震惊地道。
“我说，芙芙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顾京平伸手，握住夏芙放在桌边地手，手肘搭在桌面上，十指交扣，再一次，沉声道。
这话无异于惊雷炸下，顾京水呆呆地望着他们。
今天邀约，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为了昨天订婚宴的事，顾京平为夏芙撑腰，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们也都想到了。
但是独独没想到的是——顾京平居然会直接说出“女朋友”这种话。
要知道十多年了，围绕顾京平的女人是不少，但大多都看不上，更鲜少听说什么女朋友的话。
“京平，这……这是……”
李金枝第一个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夏芙。
夏芙漂亮，这是众所周知，但顾京平在平城什么美人没见过？要说是看着美色帮一把还行，但要正儿八经介绍什么“女朋友”，确实令人意外。
“二哥二嫂，往后芙芙就有劳你们照顾了，要是芙芙出了一点意外——”顾京平握紧了那只白皙柔软的小手，十指交扣，修长的手指插过夏芙的指缝，微一使力，扣紧，“京平可要找二哥二嫂讨要公道了。”
他这话说得极轻巧，声音低淡，甚至撑得上温柔，细听之下却有几丝狠戾和压迫感。
这种感觉，就连他温柔执着的夏芙都感觉到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收了一下手，胳膊微微发僵，细密的汗珠再次涌上。
察觉到小姑娘的惧怕，顾京平卸下几分力，将那只小手拉到了桌下，他却未曾松手，而是安抚般，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场面有许久的寂静。
顾京水圆润的腮帮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被李金枝压下了，“好了好了，你说的话二嫂都明白，你放心，二嫂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芙的。”
“其实您不说，我们也会的。”
顾京平深不可测的黑眸静静在她身上落了两秒，有穿透人心的犀利，“是么？”
“是…是是。”李金枝被看得有些发慌，别开了眼睛。
顾京水其实想说什么，但被这么一打岔也说不出口了，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顾青宇这顿饭一直在状态之外，左手使筷很笨拙，闷头吃饭不发一言。
餐厅又沉寂几秒，顾京平握起夏芙的还有点发颤的手，“三位慢用，我们还有事。”
“怎么了？”
顾京平一直带夏芙走到别墅外的庭院，低声问。
“没、没什么。”
古色古香的江南庭院，碧绿清潭，水石交映，今夜天色阴沉，路灯更显昏黄，映在山石上，投下嶙峋尖锐的影子。
夏芙想要抽走手，但男人力度有点大，她没有抽开，便任他那么握着。
“只是觉得你们家人挺奇怪的。”
“一直如此。”
顾京平淡淡道。
“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是，他们是应该怕我。”顾京平很坦诚，黑眸静静望着她。
他这样一说，夏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顾家的事她了解得不多，她打听到有限，也就是两兄弟不睦，但顾京平待人还算宽和。
顾青宇倒和她说过不少，但那些话，夏芙并不想去相信，也不会相信。
“其实…”
夏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皮，“我昨天已经没事了，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她想到顾青宇打着绷带的手臂，阴翳恐惧的脸色。
顾京平挑了下眉，却没有接她这句话，往前走了一步，俯下身，望着她，
“夏芙。”
“嗯？”
两人这样离得愈发近了，他本就牵着她的手，躲闪不及，男人高大的黑影笼罩下来，带着沉沉压迫感。
“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声音低沉暗哑，吐息间，有辛辣的酒意掠过。
“你……”
夏芙被他这么一问，竟略一迟疑，几秒后道：“您当然是个很好的人啊。”
她声音温柔，人也温柔，夜风拂过，有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袭来。
顾京平望着她，刚才狰狞锋利要破壳而出的野兽似压了下去，心房塌陷一瞬，就连握着她的动作也温柔了，“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为什么啊。”
夏芙理所当然，“您帮了我很多次，在之前的房子里，还有订婚宴的时候，您还帮我拿钥匙，还有这一次，现在……”
夏芙掰着手指数道。
顾京平望着她，面部冷冽的线条一寸寸缓和，“嗯。”
“您还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呢。”
夏芙提到这三个字，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说了这么多，她刚才餐桌上那一丝奇怪的不安便压了下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呵。”
气氛热了起来，就连着刚才冷沉的夜色都跟着柔和几分。
“夏芙。”
“怎么了？”
顾京平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了过去，手指往上，轻抚在她额头和发间的交界上，略有粗糙的指腹压在上面，极轻地摩挲了几下，低声问：“真的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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