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檀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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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常岁给出肯定的答案之后,电梯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幸好这个时候,“叮~”的一声,电梯也到了。
    　　常岁看一眼外面的停车场,抬脚出去。
    　　她记得自己的车是停在左边，大步找过去，走了没多远，林今朝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林今朝缓缓走到她面前,地下车库光线昏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打算跟她正式交往,难道你还打算嫁给他吗？”
    　　低低的一句问话，在深夜的停车场，透着仿若死寂的绝望。
    　　常岁不想藕断丝连，既然都这样了，就想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有什么不可以？”
    　　“你喜欢他吗？”林今朝尽可能保持平稳的语调,可是喉结的颤动，出卖了他最真实的情绪，“你如果是惩罚我,也够了。”
    　　现在在常岁心中,最重要的只有爷爷，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做任何事的出发点，只有哄他开心,其他的，都不在她考虑范围内，林今朝以为她在惩罚他，未免自作多情了。
    　　她轻笑，“我犯不着为了惩罚你，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我和万聪年龄相当，性格相投，相处轻松愉快，一段关系最重要的就是舒服，我和他的婚姻，能够达到舒服的状态就够了。或许还可以更多，爸爸和妈妈从前也是联姻，开始两个人相敬如宾，到了后来都很爱彼此，我们……”
    　　“够了！”林今朝再也听不下去，双手扣着她的肩膀，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她的肩捏碎。他或许该感谢停车场的昏暗，足够隐匿他此刻的狼狈，“告诉我，你怎么样，才可以回到我身边？！”
    　　常岁还是看到了他眸光隐隐的水光，在她的记忆力，林今朝没有掉过眼泪，心徒然一软。
    　　沉默良久，她才再度开口问他，“林今朝，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有些事，她本来不想点破，就让林今朝痛苦好了，谁让他曾经也让她那么痛苦。可谁又让她心软了呢？
    　　在她问出这句话后，林今朝微微一愣。
    　　常岁平心静气地跟他说：“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看到一个从前追着你跑的人，突然不追了，你不习惯而已。”
    　　“我们不是突然认识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相处这么多年，我明示暗示追了你这么久，如果你都没有喜欢上我，怎么可能在我回国短短的一个多月，又突然喜欢上我了呢？所以林今朝，你只是不习惯罢了。”
    　　而这份不习惯，只要痛一痛，很快他就会放手的。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曾经她喜欢了他整个少女期，三年的时间，也足够她一点点抽离，一点点淡忘为他心跳加速的感觉，更何况，林今朝只是不习惯呢？
    　　在常岁强调他只是不习惯之后，林今朝轻轻一哂，满是嘲弄，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她说的那些话。
    　　他松开了对她双臂的钳制，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
    　　常岁心想，果然啊，林今朝大概是在这一刻终于发现，自己对她真的不是喜欢，只是不习惯而已吧。
    　　也好，这样他就会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
    　　常岁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打开包取出车钥匙，随后驱车离去。
    　　**
    　　周一，常岁早早坐在餐厅享用早点。
    　　司机辉哥将行李从她房间搬下来，送上停在门口的车后，进来提醒她，“岁岁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
    　　头顶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常岁扭头往楼梯那边看了眼，放下粥勺，抓起手机起身，拎过椅子上挂着的单肩小包，“走吧。”
    　　林今朝往楼下走，臂弯里搭着一件西装外套，望着常岁和司机出门。
    　　他走下楼，沉默地转身到餐厅去。
    　　年底，几座目标城市的商业用地公开招标，常岁作为常氏运营总监，携团队前往竞标。
    　　能不能将水疗度假酒店按计划建立起来，这是关键，顾氏那边，自然也在参与竞标的行列。
    　　一行人办理完登机手续，常岁到VIP休息室等待起飞。
    　　万聪比她早到十分钟，已经坐在那里，低头摆弄着手机。
    　　常岁踩着高跟靴，摆腰走上前，笑问：“怎么顾大少爷不出面，又委托你去竞标？”
    　　能不能拿下开发权，可是直接关乎项目的生死，常岁以为，这次该顾大少爷亲自出马了，没想到还是让万聪来。
    　　万聪抬眸看了眼她身后，确定只有她独自一个人，助理之类的应该是去坐了商务舱，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他不是认为我们在试着交往嘛，当然要给我们相处的机会。”
    　　顾家是乐见其成万聪和常岁在一起，两家联姻顺便一起把水疗养生酒店这项目做了最好。
    　　说到交往的事，常岁有件事得先跟他打个招呼。
    　　她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将随身小包放一边，“爷爷那边已经在催我跟你正式交往了，等这次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他，到时候可能需要在他面前牵下手之类的。我先跟你说好，到时候别说我占你便宜。”
    　　“没问题，我的手你随便牵。”万聪说着，将手伸到她那边，摊开手心放在桌上，笑得不太正经。
    　　常岁啪的一下打在他手心，结果男人皮糙肉厚，把她自己打疼了，她本能地嘶地倒吸一口气。
    　　“我看看。”万聪立即起身，紧张地握着她的手查看。
    　　手被男人捏着翻来覆去，常岁尴尬地将手抽回来，“没、没事了。”
    　　女孩光滑的手像条鱼似地从手里溜走，万聪暗暗扬唇笑了，低头看着她局促的模样，原来她这么容易害羞呀。
    　　**
    　　接下来一周，常岁代表常氏，万聪代表顾氏，两家团队先后共赴三座城市，参与了当地的商业用地竞标案。
    　　两家互相配合，一圈下来，使用开发权，不是落在常氏，就是落在顾氏，其他几家公司全程陪跑。
    　　胜利总是喜悦的，当他们从竞标现场离开，回到酒店放下资料，换上休闲装扮，常岁坐在一楼的餐饮区里，优雅地品着咖啡，和万聪商量着晚上带下属们到哪里去庆祝一番。
    　　一般来说，贺舟廷如果出差，常氏旗下的酒店，一定是他的首选。
    　　他今天刚到沙洲市，从酒店门口下车，迈着长腿走进大厅，身后跟着助理秘书。
    　　“贺总，常小姐也在，打个招呼吗？”身后的特助在他身后小声提醒。
    　　贺舟廷停下脚步，顺着特助的指引看过去，就看到常岁坐在落地窗的位置，正和同桌的男子笑谈，眉眼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他眯眼认真看了几秒，分辨出那个男人是谁，随后拿起手机拍下一张，边低头发微信，边走向电梯。
    　　林今朝刚结束完一场会议，推开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点开。
    　　Lewis:【你在沙洲市？】
    　　林今朝修长手指敲了敲：【不在。】
    　　紧接着，一张图片发过来。
    　　Lewis：【你就放下让大小姐跟他两个人一起出差？】
    　　林今朝刚要放下手机的手一顿，重新拿起来，点开图片看着照片里常岁笑靥如花的脸。
    　　贺舟廷乘电梯上了楼，刷卡进了房间后，还没等到林今朝的回复，换上酒店的拖鞋后一个电话直接打过去。
    　　林今朝给自己倒了杯酒，听到手机震动声，走过去拿起接通，“喂。”
    　　贺舟廷：“我说林总，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今朝踱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暮色渐渐降临的城市，捏着洋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琥珀色液体，仰头喝了一口酒，威士忌冷冽入喉。
    　　他嗓音平稳，听来无欲无求，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清心寡欲的林今朝，“她根本不相信我。”
    　　“什、什么？”
    　　落地窗的玻璃上浮现一个自嘲的笑容，“她认为我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享受被她追着。”
    　　难怪这段时间，他说什么做什么，常岁都无动于衷，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给他做了这样糟糕的假定。
    　　连相信都没有，他做什么都只是徒劳。
    　　“那你是吗？”听筒传来好友冷静客观的问话。
    　　是吗？
    　　林今朝往后倚着沙发靠背，眼睫垂落，安静地陷入回忆。
    　　其实早在送常岁去瑞士的时候，他确实经历过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平常在公司办公室，在家里，总能听到她的笑声，见到她的笑容，还缠着他要这样要那样。
    　　突然之间，整个人像在他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那时候他心想，常岁更依赖他，肯定更加不习惯。只要他淡定一点，常岁很快就会熬不住，然后主动联络他，跟他撒娇或者怎么样。
    　　可是一天两天过去，她都没有，偶尔会在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爷爷跟她视频，他静静地听她的声音，然而每次这种时间都很少，大概是她在那头发现了他的身影。
    　　后来有一次，她甚至直接跟爷爷说：爷爷你回书房或者房间跟我视频，我要跟你说悄悄话的。
    　　在那之后，他连偷偷听一下她声音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习惯，严重的不习惯席卷了他。
    　　于是，他让秘书订了机票，飞去瑞士。
    　　然后他看到她，经常呼朋唤友，开各种主题豪华派对，日子过得比在他身边的时候潇洒多了。
    　　果然啊，说什么喜欢他，要他做男朋友，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心血来潮，把习惯、依赖当作了喜欢。
    　　他很气，气常岁所谓的喜欢，不过如此而已，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抽空往瑞士飞。
    　　后来，他和贺舟廷，还有凌云霄创办AI研发公司，同时监管常氏，他的工作变得更加忙碌，去瑞士的机会少了，他便交代暗中保护她的保镖，每周定时发送过来她的照片或者视频。
    　　他工作到深夜疲惫的时候，看着保镖发过来的，关于她的照片或者视频，情不自禁地就笑了。
    　　他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原来这样严重地被她掌控着。
    　　后来她回国，一次次出现在他眼前，像勾人魂魄的小妖精，更是让他情难自控一发不可收拾。那晚在温泉酒店，他汲取着她穿过的浴袍上独属于她的气息，甚至做了一旦细致描述就会被晋江屏蔽的梦，男人对女人强烈的**，在梦里不遗余力地迸发，那是区别于对一起长大的女孩类似“亲人”的感情。
    　　他自己现在这样回想起来，也许，早在更早的时候，在岁岁还在瑞士的时候，甚至在她还未出国的时候，他其实就是喜欢她的，只是那时候没有那样浓烈，没有真正面临失去的刺激，所以，才会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可是现在，他非常确定，给了那头清晰且明确的回答：“当然不是。”
    　　“那你就跟她证明啊！真心是需要被证明的！”
    　　贺舟廷用他那拗口的港普，尽力的将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
    　　“当初你拒绝她，现在你又想跟她在一起，她有这样的怀疑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你，只是因为她的质疑，就选择放弃，就真的如她所言，你只是不习惯她不再围着你转，你只是不习惯失去她这么一个爱慕者而已。但如果你让她看到你更多的真心，她就有理由相信，你是真的喜欢她。”
    　　“你当初把她伤了，她没有跟你老死不相往来，说实话其实已经非常大度了，很多人是做不到跟伤害过自己的人和和气气，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她现在甚至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你，让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对她，到底是哪种感情。”
    　　人往往都是当局者迷，贺舟廷的一番话，倏然将林今朝点醒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Lewis！”
    　　林今朝收了线，即刻给私家飞行驾驶员打电话。
    　　“Alex，我要去一趟沙洲市。”
    　　“没错，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