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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最狂男人楚烈 楚烈萧诗韵 8992 Aug 6, 2021 6:48: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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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廷昀有些回忆不起来他和崔时雨“分手”时的最后一个画面。那个画面是朦胧的,旖旎的,潮湿的……空气里有八重樱的香气,窗外是属于阪城独有的霞光和夕阳。
    榻榻米在她脊背上印出了纹路,他入侵到极致时一遍遍要她回答“是”,可她只字不言。
    她承受他给予的一切甜蜜和痛苦乃至惩罚,但选择只字不言。
    他的确自始至终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要什么。
    他理解不了她,所以无法左右她的任何决定。
    回海市后,他找过一次费难,费难凝视他良久,说了这样一番话。
    “你或许可以认为‘约拿情结’是一个病名,但在通俗意义上,它只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弱点。你认为崔时雨病了吗?从医学角度来说,她没有,她只是有些奇怪。
    “你认为她有些奇怪吗?从人的多样性来看,她也没有。她只是一身反骨,选择不去做普世意义上的‘常人’。
    “从你的描述来看,我认为她和你在一起时并不是那么快乐,她时刻被恐慌、痛苦、自卑所笼罩。这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格。
    “我相信在她提出这一切之前,一定经历了某种趋近自毁的痛苦,才决定与你划清界限。
    “她对爱的感知和定义都是模糊的,你追问她,一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她对你的感情又是天然的,纯粹的,本能的。
    “现在,她本能地想离开你,是选择柔道舍弃你也好,是她不爱你爱上了别人也好……你最好是让一切顺其自然。”
    崔时雨在海外扬名的那一年,聂廷昀孤身前往英国。他失去父亲的光芒,遭遇家中破产,初创公司变卖,更被一心呵护的小丫头甩了,分手得半点儿余地都不留。
    但这一切似乎并没能影响他,他依然是天之骄子。
    人们原本以为聂恕将会遭受牢狱之灾,痛苦度过后半生,他的儿子却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救回了这个家。
    人们给了他极大的赞誉,认为他不愧是资本大鳄之子。
    可聂廷昀此后没再有什么动作,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媒体将他即将与庄家联姻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却也不见他出来回应只字片语。等一切风平浪静时,没人知道,聂廷昀已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离开这里。
    他的确不愿听任郁令仪摆布,可他已经失去留下的意义。
    临走前,他联络了崔时雨最后一次,用文森的电话才勉强拨通她的手机。
    平淡的遣词背后,是他平生第一次尊严尽失地恳求她说出挽留的话。
    候机厅很嘈杂,聂廷昀坐在VIP室里,隔着一层玻璃,看到归人来客行色匆匆。
    电话刚响了两声,对方就已接起:“你好?”
    他从椅子上缓慢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哑声道:“是我。”
    她先是困惑地发出声音,接着就意识到了他是谁。
    他和她的默契全部用错了地方。
    接下来一秒,他们同时开口,他说“别挂”,她说“对不起”。
    聂廷昀揪心地期盼她迟疑哪怕一秒,而崔时雨在那头愣愣地顿住手。
    他稍稍放下心来,像最初那样,不带侵略,润物无声地诱哄。
    “听说你昨天回海市了?”这句话似乎没别的意思,像是在谈天气。
    崔时雨不设防地回答:“是。”
    “你现在已经是柔道名将了。”
    “没有。”她小声说,“还差得很远,我现在只是赢了两场比赛。”
    她一直羞怯于提及自己的成绩。
    他沉默了一下,很认真地问:“高兴吗?”
    那头良久没有回答。
    他想她会是什么表情,困惑?怔忡?开心却隐忍?还是茫然地垂下眼,认真地思索答案?
    他既想听小丫头说开心,私心里又希望她最好过得糟透了,能让他有借口将她重新圈禁在羽翼下。
    崔时雨,你知道我坏透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法对你思想高尚。
    半晌,他等到了她的答案——“我不知道。”
    崔时雨对现状的不确定给了聂廷昀一丝希望,他开始思索着如何措辞能使她卸下防备。
    “我要走了。”
    应该是这一句。她会吓到,会从这一秒开始后悔。
    他抛出这块石头,湖面却久久不见涟漪,更遑论“扑通”一声。
    小丫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知道。”
    聂廷昀一下子哑口无言,攥紧电话。
    “是骆微城告诉你的?”
    “嗯。”
    聂廷昀绷紧了侧脸的线条,压低声音道:“崔时雨——”
    可半秒过后,蓦地怒火散尽,另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你是为了这个才从阪城回来的?”
    没错,她一定是为他回来的。聂廷昀想。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白噪声,他甚至辨不出她的呼吸,只能凭借本能猜测她刻下的反应。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她在流泪。
    崔时雨死死地握着手机,跪坐在空旷无人的柔道训练场中,用尽全身力气屏住呼吸。
    紧接着,她抬手,用硬硬的柔道服袖口擦过眼睛,眼眶顿时被刮得通红。
    “不是,我在国内安排了训练。”
    他打断她:“崔时雨。”他不想再听她的谎话了。
    每次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不是生气,就是要做交易。她咬住唇,静候下文。
    “我食言了。我说过只给你一次机会,”停了停,他语气平静地道,“我现在……要给你第二次机会挽回我,你要吗?”
    她不答。
    “我的航班是九点四十五起飞。”
    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转过身,文森接过手机,迟疑地问道:“聂先生,她会来吗?”
    聂廷昀面色沉冷,抿紧了唇,那一道平直的线条里,罕见地隐藏了些许仓皇和无奈。
    半晌,他低声开口:“我也不知道。”
    二〇一五年夏天,聂廷昀离开了海市,离开前,他没见到崔时雨。
    二〇一七年秋,聂廷昀携海外投资团队归来,正式接管集团风投部,成立均宁资本。
    自此,短短一年间,均宁资本在聂廷昀的掌舵下,几乎布局了崭新的体育资本版图。天英近年涉足领域过多,尾大不掉,骆微城力排众议,拿出天英体育这个香饽饽,和聂廷昀达成并购协议。
    当晚的庆功宴上,骆微城不经意地提起了庄芷薇。
    “你们订婚这些年了也没什么消息,这是拖着呢?”
    “订婚是媒体炒的。芷薇要做品牌,说借我大树好乘凉。我算什么大树,让她闹去吧。”
    有一点儿亮片随风垂落眉尖,聂廷昀信手拂去,漫不经心。
    骆微城笑了笑,转而问:“叔叔最近怎么样?”
    “挺好,进了个棋社,成天研究棋谱,上个月还把前国手请到家里来喝茶。”
    骆微城和他碰了碰杯,跟着说了一句:“挺好。”
    他俩站在人影幢幢的幕布前,安静地看了彼此一眼。
    骆微城知道他有话要问,可临到走了,他也没问出口。
    各自准备上车离开时,骆微城忽然拦住他。
    “你见到她了吗?”她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聂廷昀摇头,他只在娱乐新闻里见到过她,顿了一下,聂廷昀低声问?:“她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或许也不是不好,只是和他想象里成为一方柔道名将的崔时雨不太一样。
    不,是很不一样。
    她似乎不怎么参加正经的职业赛,只是参加一些颇具娱乐性质的企业冠名赛,但也打得十足认真,好像那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了。但其余时间,她做的事和一个艺人没多大区别。
    某次“动愈”选新一届线下推广大使,竟然也有崔时雨的提案,聂廷昀直接否决了。
    他开始困惑,这些年她到底在干些什么?小丫头割舍掉他,信誓旦旦说的梦想,就这么打了水漂?
    没人能回答他。
    回国之初,他实在忙得脚不沾地,只得将心内余烬尘封着,只怕一个不小心拿出来见了风,星火即刻燎原。
    直到某天,文森将一通陌生的电话转到他办公室,并称是康敏来电。
    他对此很是莫名其妙,问:“哪个康敏?”
    文森答:“天英娱乐事业部总裁,以前是主管KOL部的。”
    聂廷昀一头雾水:“所以呢?”
    文森见老板实在不知道这个人,只好摊开了解释:“她是崔时雨的经纪人,想向您请示一下崔时雨的合约。”
    聂廷昀便沉默了。
    文森在电话这头咽了口口水,抻着脖子想透过磨砂玻璃看看办公室里老板的表情。
    但很快聂廷昀就给了回答,非常冷静,好像处理再平常不过的一件琐事。
    “你让她直接来见我。”聂廷昀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补充道,“六点前我都在。”
    康敏也是怀着疑惑来见聂廷昀的。
    几个月前,崔时雨旧伤犯了,却还是坚持要打下一赛季比赛。可对康敏来说,以比赛成绩博人眼球的时机已经过去,现在重要的是赚钱。
    虽然崔时雨也有过所向披靡、风头无两的时候,但由于伤势叠加,她已经不适合再进行运动,倒不如趁着这口青春饭还在,彻底转型做个艺人。
    无奈崔时雨和她意见相左,康敏只好拿出合约来压人。崔时雨倒是让了步,但态度比较消极。
    在这是否续约的关卡上,康敏也有点儿拿不准到底要不要留她。
    留吧,她若不肯转型,是得不偿失。不留吧,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她又于心不忍。崔时雨去别的公司说不准要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没人护着她。
    康敏一个电话打过去问骆微城,谁料骆微城却打太极:“问我做什么?崔时雨不是早就转到天英体育底下了吗?现在天英体育不归我管,你去问新老板。”
    康敏压根不认识那位“聂先生”,她只听闻过这段时间他在资本界掀起的风浪,知道聂先生是个狠角色,怎么敢拿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招惹大老板?
    康敏想敷衍过去,谁料骆微城非常严肃地重复了一次:“我说了,你去问聂廷昀。”
    这会儿,康敏才觉出哪里不太对。她好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下午六点整,康敏走进聂廷昀的办公室。
    “你好,我是康敏。”
    办公桌背后的人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视线,朝她望过来,示意她坐。
    他不过稍稍扬起下巴,康敏三十好几的人,也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正的帅哥了。
    她自问跟随骆微城多年,又混迹娱乐圈,也算是见识过倾城之色,却没一个敢对她这样,漫不经心地扬一扬下巴,连话都懒得说,睥睨众生的姿态让人直想单膝下跪。
    她坐下来,竭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正常一点儿。
    “聂……先生。”
    她想起文森提醒过他,聂先生不喜欢别人总啊、董的叫职称,所以大家都叫他“聂先生”。
    康敏肚子里打了不少腹稿,得从哪儿开始说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比起聂先生繁忙的事务,一个不知名小艺人的合约,实在是……太拿不上台面了。
    谁料聂廷昀没给她机会开口,上来第一句就是:“她现在住哪儿?”
    ……这是什么走向?好在康敏是见过风浪的,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立刻确认了这个没头没尾的“她”指的是谁。
    “您问崔时雨?”康敏说,“她住家里。”
    顿了一下,怕他不知道,她又说:“就是北江滨那边的那个小区。”
    聂廷昀垂着眼,手里把玩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嗯”了一声,没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说正事吧。”
    康敏松了口气,连忙将崔时雨合约的事情简单说了。
    聂廷昀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听到康敏说这几年伤得太多时,神色才微微发生变化,问:“伤得很重?”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康敏还能不明白这两人有故事?
    但到底是什么故事,她拿不准,说话颇有些小心翼翼。
    “重倒是不重,但不适合再做运动了。”康敏字斟句酌地答。
    聂廷昀说:“那就别排比赛。”
    康敏犹豫了一下,说道:“但艺人的情况是……”
    聂廷昀打断她:“合约续下去。”
    聂廷昀始终垂着眼,这会儿忽然掀起眼皮瞥了她一下。
    一眼倾国,康敏连呼吸都屏住了。
    聂廷昀疲倦地抬手按了按额角,似乎是不想再聊下去的样子:“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会让律师跟这件事。”
    让律师从艺人身上找漏洞逼迫续约,这是顶不道德的事情。
    但聂廷昀说要这么干,康敏居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崔时雨不明白公司的态度为什么会忽然强硬起来。律师和康敏出现在谈判桌对面时,她非常诧异。
    在她的印象里,康敏一直是照顾她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们会这样站到了对立面。
    但无疑,康敏站得住脚。
    那天,她签了续约合同,走出公司,站在秋日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却觉得冷。
    你恐怕再也没机会打比赛了,崔时雨,你已经成了一个废物。
    她渴望的,好像一样都留不住。
    隔天是一个彩妆品牌的站台活动。
    崔时雨有良好的运动女孩形象,这个品牌新出的系列口红打着“健康色、运动系”的标签,是欧美色系的产品。崔时雨皮肤雪白,眉眼是典型的亚洲长相,但因轮廓明显,唇形圆润,涂上略带夸张的色系,也不显得突兀。
    展台活动在商场一楼举行,粉丝与路人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喜欢崔时雨的大多是少男少女,肯为她线下追星。
    她本身并不是偶像,照理说应该没有天然的粉丝黏性,谁料她凭借“天然呆”和“反差萌”属性,在一档真人秀节目大火后,竟有了流量艺人的待遇。
    粉丝和媒体在底下不停地拍着照,崔时雨手中拿着一支自己生活里从来不用的口红,看着密密麻麻的闪光灯,太阳穴嗡嗡作响。
    大家在喊她的名字,试图和她对话,可这一刻,她只想逃离。
    我在干什么?
    她恍惚地垂下眼,脑子里嗡嗡作响。
    当晚,港岛的青奥团主席在海市办了一场慈善晚宴,为有贡献的因伤病退役的运动员筹款。崔时雨作为青少年圈的“明星选手”,虽逐渐退出职业赛场,但也在受邀之列。
    当然,她是没钱拍任何东西的。
    康敏和她一道过来,开玩笑道:“你随意举牌,到时候骆总会给你报销。”
    崔时雨与她环绕圆桌坐在一侧,见四下没人听见,凑过去小声地问道:“真的?”
    康敏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假的。你就一开始举一举,钓后面的大鱼出来就行。”
    崔时雨便不说话了。
    举牌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崔时雨一直在走神,常常是康敏给她一肘,她就倏地把牌子举起来,听到拍卖官大声喊她的名字:“崔时雨小姐!”后面再加上一个她根本支付不起的数字。
    第一轮拍卖结束,台上开始有明星献唱,她跟康敏出去换衣服。
    按康敏的话说,虽然没有钱,但不能输了排面,穿是要穿得好的。
    更衣室里,崔时雨换上一条鱼尾裙,踩着约三厘米的高跟鞋,感觉自己不是个人,是条鱼。
    推门出来,才扶着墙壁走了两步,她蓦地站住脚。
    长廊拐角处,猩红底色的印花地毯上,有一长一短两个人影斜斜映出来。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儿醺然。
    “你拿下天英体育,和她有关系吗?”庄芷薇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一只手夹着烟。
    聂廷昀有点儿走神。
    恍然是数年前,他们在杭市为郁泽闵庆生,他一出电梯就看到的模样。
    那年,庄芷薇还天真烂漫,和张诚然并肩靠在走廊墙壁上,望向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恋慕之意。
    只是现在,她身边没有张诚然,他身边也没有崔时雨。
    走着走着,人们奔忙离散,何处如旧。
    聂廷昀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说道:“这里禁烟。”
    庄芷薇睨了他一眼,扬唇一笑:“聂廷昀,你知不知道小丫头为什么想和你分手就能分手?”
    聂廷昀不出声。
    “因为你不是我。”庄芷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豁得出去和你互相伤害,但你豁不出去这样对她。”
    聂廷昀想,这话错了,似乎也没错。
    他豁得出去,但适可而止,所以他能逼她不打柔道,却不敢强留她在身边。
    或许潜意识里觉得,他在她心里是高于柔道的,所以他给她带来的痛苦,总是要甚于柔道。
    “话说回来,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动愈’刚被你拿回手里,正是四处招摇撞骗的时候,这个晚宴你还嫌不够排场?”
    聂廷昀习惯了庄芷薇说话夹枪带棒,不接话茬。
    庄芷薇叹了一口气:“没意思,你还不如郁泽闵。他还能和我吵吵,你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连理都不理。”
    聂廷昀等到现在,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抽完了没有?”
    庄芷薇扬声道:“干吗?你请我来做女伴,还这么大牌?”
    “你抽烟太频繁了。”
    “我难道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庄芷薇说着口气软下去,“妈走之后我一直精神不好,我哥也不太敢管我了,没人管,我就学坏了。”
    她说着望向聂廷昀,很挑衅地扬唇道:“不然你管管我?”
    聂廷昀看了下手表,冷漠不应。
    庄芷薇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你这回也算够狠的,明知道小丫头欠着公司的钱没还完,还找律师挑她漏洞逼人家续约。这下她柔道选手是彻底做不成了,怎么,你还想捧个明星出来?这圈子可乱了,小心自己没得手,先让哪个脑满肠肥的大老板捷足先登……”
    见她越说越没谱,聂廷昀转身要走,却听拐角处传来“咔嗒”一声,脚步登时顿住了。
    庄芷薇皱了皱眉,将烟掐了踩在高跟鞋底下,说道:“有人听墙角?”
    聂廷昀说:“没什么要紧。”
    也没说什么商业机密,听就听了。
    庄芷薇不依不饶:“我烦这事儿。”
    她绕过墙角,瞧见更衣室的门掩上了,伸手要推,却没推动,喊了一声?:“喂!”
    聂廷昀攥着她的手腕要把人拉走:“别闹了。”
    庄芷薇明显是有点儿喝高了,逮着一件事没完没了。
    “不成,这帮小明星,听了点儿八卦回头就挨个酒桌乱说,我得教育教育……”
    聂廷昀没法子,拦腰把人扛麻袋一样扛起来就走。庄芷薇胃顶在他肩膀上,酒差点儿吐出来,狠狠地砸了他几拳:“放我下来!”
    聂廷昀没松手,可那拳头砸了几下,跟着她的尖叫一起停了。
    “聂廷昀。”庄芷薇的声音一下子冷静下来。
    聂廷昀站住脚,问道:“怎么?”
    庄芷薇说:“你回头看看。”
    聂廷昀怕她玩花样,维持着扛着人的姿态,转身。
    小丫头裹在一袭黑色薄纱裸肩鱼尾裙里,长发披于身后,宛如二十世纪立在维多利亚港边的电影女郎。她小腿不似从前那般肌肉饱满,轮廓分明,变得纤细了。
    她化着妆——他之前还从没看过她化这种全妆的样子,说是光彩盈盈,照人心底亦不为过。
    他手心一下子出了薄汗,力道松了。
    庄芷薇顺势跳下来,搭上他的手臂,朝崔时雨一笑,打破沉默:“好久不见。”
    崔时雨一只手扶着更衣室的门,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嗓子干得要命,身体里的水分好似一瞬间被什么吸走了,让她整个人烧起来。
    因为几步之外,聂廷昀正挽着他的未婚妻,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有人从扶梯上“噔噔噔”地爬上来。
    康敏没认出聂廷昀的背影,只看到崔时雨傻傻地站在更衣室门口,遥遥道:“时雨,下来吧,第二轮要开始了!”
    她说“好”,然后一步步走过去——和聂廷昀擦肩而过。
    那些话还回荡在脑子里:天英体育,拿下,逼迫,续约。
    原来康敏倒戈,她打不成柔道……全是拜他所赐。
    康敏在阶下牵过她的手:“时雨,你是不是发烧了?出了一头汗,回头还得找化妆师补妆。”
    崔时雨摇头,回握住康敏的手:“康姐,我有点儿不舒服,能早点儿走吗?”
    康敏看她脸色的确不好,想了想才道?:“等到三轮拍卖结束吧,放心,后面那些喝酒啊互动什么的我就不让你掺和了。”
    崔时雨点点头,同意了。
    聂廷昀他们那桌是主位,三轮拍卖结束,聂廷昀以“动愈”的名义拍了不少东西,成为当晚的慈善王。
    崔时雨很怕一会儿康敏带她去交际,到时她免不了要到那桌敬酒。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刚才听到的那番话还在她的脑袋里盘旋。
    他不想让她打柔道,他做到了。
    可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耿耿于怀?他不是有庄芷薇了吗?
    她不敢细想下去,逼自己斩断妄念,和康敏携手出去。
    公司的车从地下车库开过来要几分钟,崔时雨没穿外套,和康敏等在会馆门口。
    片刻后,车子来了,却不是公司的车子,车窗降下来,崔时雨认出了对方的脸。
    数年前那个略带青涩的华裔助理,现在已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康总,崔小姐,外面冷,不然你们先上车吧。”
    康敏凭直觉,也察觉到一点儿内情,怎敢上去做电灯泡,立刻将崔时雨一推,说道:“你先上去,我等公司的车,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崔时雨无语地回过头,正要说话,下一刻,后排车门打开了,聂廷昀看着她,不带语气地说:“上来。”
    崔时雨愣愣地和他对上视线。
    她奇怪自己刻下心里的情绪,雀跃、紧张,带着一点儿疼,却唯独没有难过。
    他带给她的痛苦,被时光消磨得一干二净。
    那些都是即时的,不会堆积。甜蜜却堆叠成塔,让她无法用淡漠来面对他。
    崔时雨被鱼尾裙禁锢住了步子,正踌躇着以怎样的姿势上车,视线里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一只手。
    聂廷昀朝她摊开手掌,眉梢微扬:“再不上来,车里灌风了。”
    她于是搭上他掌心,他一用力,她被拽上去,收势不及,跌进他怀中。
    车门猛地关上,开走了。
    温香软玉在怀,聂廷昀没迟疑,将前后排挡板的玻璃变成不透明的,彻底隔绝了文森的视线。
    她手一撑,从他怀里出来,他并没有拦,十足有礼貌地扶了一把,让她在身侧坐稳。
    她没问为什么让她上来,他也不说,好像在玩什么“谁先开口”的游戏。
    还是崔时雨先打破沉默?:“聂先生。”
    聂廷昀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可是她低垂着眼眸,没有看到,自顾自说下去:“您能不能……让我继续打比赛?”
    聂廷昀语气淡然:“你以什么身份提这个请求?”
    崔时雨一时语塞。
    “如果是员工,我们照合同走。”
    他偏头,凝视她不敢妄动的侧脸,缓缓抬手,虚碰了一下她红透的耳垂。
    “要是前任,你甩了我,我更没理由以德报怨。”
    崔时雨想躲,可他偏又没真的碰到她。
    她目光游移不定地眨眼,维持着垂首的姿态,露出一段漂亮的颈弯。
    他低低道:“别的,我反倒可以考虑。”
    崔时雨也算在娱乐圈里混的,形形色色的暗示听了太多,早就油盐不进,只没想到现在这暗示是从聂廷昀嘴里听到的。他是认真的?还是羞辱她?
    又或者经过这些年他也变了,仗着权势会随意对人说这种话?
    她觉得挺荒唐,扯唇笑了一下。
    下一刻,他手指触到实处,捏着她下巴迫她转过脸来,问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崔时雨的眼睛仍旧清明,迎上他深邃的眼眸,不闪不避:“没有,就是听多了……觉得有趣。”
    聂廷昀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问:“什么叫听多了?”
    你还听谁说过?谁敢对你说这么浑蛋的话?
    他心里如是想,没留神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崔时雨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露出为难的样子。
    聂廷昀盯了她一会儿,没再逼问。
    车子驶进她家小区,他送她,竟又送回到最初的地方。
    直到她下车,他都没回应她之前的请求。
    她立在门边,眼神慢慢暗淡下去,低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转身之际,他终于开口。
    “不行,崔时雨。”他低声说,“唯独这件事不行。”
    崔时雨回过身看着他,他眼里有凛冽,也有挣扎。
    她试探地问:“如果我再来求你呢?”
    “我不会见你。”
    “那我就想办法让你见我。”
    “崔时雨!”聂廷昀终于没按捺住怒意,道,“你这辈子不打柔道会死?”
    小丫头被吼得傻了片刻,然后慢慢地垂睫,遮住红了的眼圈,好像他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他没了法子,本能地想去哄一哄,却没办法在几秒间将暴怒骤然化作温柔,傻子一样愣了几秒,她已经替他关上车门,走了。
    崔时雨头也不回地往家走,进了电梯才脱力般靠在扶手上,闭上眼睛。
    她哽住喉头,难过地想,我还爱他,像他说过的那样,非他不可地爱他。
    可是……谁都可以不明白柔道对我意味着什么,聂廷昀,你怎么能够不明白?
    那之后一段时间,崔时雨屡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直到聂廷昀下了狠心回到杭市。
    那是年关前后,他将攒了一年的假期全部用掉,带着文森回到伍公山上的别馆赏雪休假。
    几日后,有罕见的暴雪来袭,谁知崔时雨居然就挑这个时候不要命地上了山。
    聂廷昀提出三个条件作为缓兵之计,成功诓走崔时雨。
    他知道她仍爱他,眼神,心跳……通通骗不了人。
    他不信他在她心里没有一席之地,他不信自己动摇不了她的一根筋。
    可是现在,他心头揣着太多困惑。
    当年骆微城为什么会帮崔时雨离开自己,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崔时雨为什么会欠公司钱?她离开他的背后,有隐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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