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8章 去见上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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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战中心，陆闲云沉默地站着，眼神失焦。
　　没有外界的危机刺激，潜意识的他根本就是个毫无反应的人偶，哪怕神明降世，也同样是挥刀便斩，更不要说有何情绪。
　　咫尺之遥外，红菱被万般悔恨回环在心中，千刀万剐。仅仅是分毫之差、瞬息一念，却落得了她与白葵生与死的别离。
　　银装素裹的身影无声地倒下，轻得像是飞鸟扑动了羽翼。
　　周围花丛由内至外大片枯萎，如海潮般昙花一现的绝响。那些白葵种下的花都失去了生命力来源，义无反顾地陪葬。
　　花瓣在缓慢融化中落下斑斓泪滴，一颗颗一粒粒，晶莹剔透得像是宝石，又在砸落时支离破碎，挥霍尽生命的余晖，满地皆是狼藉。
　　一直到合眼之前，白葵都始终只注目着正在收刀缓势的陆闲云。
　　这是个随时准备反击和杀戮的人，不是曾坐在狐妖对面从容不迫之人，不是她想要见的人。
　　“……”纵然心有涟漪，她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柔弱的身影破碎成飞散的白色梨花，又溅起了满地的花瓣，纷纷扬扬，淹没其中。
　　世间从此再无白葵。
　　“不要……”红菱来得很快，声音未至，已经朝着那道身影扑去，如一阵火红的来风。
　　但她终究什么也抓不住，花香从周围扑面而来，一如她往常靠近白葵时，那种好闻的气息。
　　红菱回忆的门扉被打开了，自幼相伴长大、及笄、出嫁、所遇非良人、白衣送白发……往日的分分离离，全都亲切得催人潸然泪下。
　　只是过去种种苦痛，都不如陆闲云这一刀残忍。
　　如果亲自来斩下这第一刀，如果开始就将白葵保护在身后，如果从远距离发出致命的袭杀，如果只有自己只身进入山谷……
　　红菱怔然地看着眼前的空处，很多想法控制不住地上涌，模糊双眼，想要夺眶而出。
　　崩溃的梨花雨终究停了，消散成点点光粒，隐隐凝聚成花的形状，安静地漂浮在半空中，就在陆闲云的目光正中央。
　　白葵，世间独一无二之花。如果是秦瑶或者叶汶吉之流，大概会想着如何当成道种，择良辰吉日种进身体。
　　花开无罪，陆闲云的状态也像是白葵一样放空，刀按在鞘中分毫未动。只是身体的架势从未放松，一直都是能瞬间反击的绝佳状态。
　　他的状态很好，五感前所未有地分明，尤其是没有了纷乱思绪，身体的无尽潜能被释放到最大。
　　战术性舍弃脑子，总会换来点别的增益。
　　卑鄙的命运再度将选择放到了红菱的面前，不久之前，她已经连续选错了很多次而不自知，而此次……
　　她又选错了。
　　红菱心中的愤怒在眼睛里熊熊燃烧，万花之瞳中滚动着炽烈鎏金，透着灼烧腐蚀一切的可怕气息。
　　“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她的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娇媚好听了，而是带着怨恨和愤怒，大量摄入的蓝色颗粒在她的体内狂涌，将怒火一路点燃。
　　晶亮的蓝色正在勾勒红菱肌肤上的花纹，带着难以理解的象征意义的古老花纹自衣领和袖口爆发，从颈间蔓延向耳根脸颊，跨过鼻梁，将眼敛下侧相互勾连成弧线。
　　这一变化连层层卷覆的玉简都遮挡不住，湛蓝色的走线灵动飞跃，快速成形，像是神在创造全新生命形态。
　　死而化妖、玉简秘藏、蓝山际遇……太多的偶然和眷顾降临在红菱身上，她愤怒暴躁地拉扯还在脸上紧缚的玉简，越扯越紧，越紧越扯。
　　“该死的，别妨碍我！”
　　咆哮声就在面前，而陆闲云也只是机械地将目光注视过来，仿佛双眼的功能就只有“看”而已，别无其他。
　　一切变化都只是瞬间，玉简寸寸断裂和骨碎声淹没在一起，始终都控制不住古老兵器的红菱在错乱之中取出了一张狼头骨面具。
　　这是才是狐妖给她们准备的宝物，比那些分发出去的皮面具要好很多，凝聚着狐妖“六尾”半生钻研的心血成果。
　　狼头骨是为红菱量身打造的，能让使用者情绪狂化的同时力量也大幅度增长，给白葵的则是一条“缠身蛇骨”，骨髓中流淌着冰冷的毒液琼浆，原本是用来抑制红菱的发狂失控。
　　命运将事情朝着毁灭的方向推动着。白葵殒命，蛇骨无主，精神本就因为蓝色粒子而错乱的红菱甚至将狼头骨面具戴上。
　　半截腐朽的椎骨与红菱的颈椎融合，两侧獠牙向下没入红菱额角，遮挡眉眼的狼牙和包裹脸颊的玉简相互绞碎。
　　咔咔咔咔……没人知道在这之中究竟是什么因素占据了主导地位，花妖、狼头骨、玉简秘藏三者最终居然和谐相融。
　　世间首位与小源兵器融合的生灵诞生，居然没有任何有意识的生灵作为见证者！
　　安排好任务是永远不可能完成了，但狐妖绝对不会因此生气，如果能厘清缘由，说不定她会愿意宴请陆闲云。
　　没脑子的陆闲云当然不可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他用空洞的眼神看向红菱，回应而来的也是对方空洞的眼神。
　　和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融合在一起，红菱的容貌更加接近艺术层面，狼牙全部变成了著文的骨简，不同风格、笔法、意志的文字符号错乱显现，昭示着内在的激烈争夺。
　　曾经使用过、殉葬于秘藏的前代主人们的愿望和思悟全都化作了玉简的内容，以文字呈现，代代相传，就连笔风都随同主人生前一般无二。
　　小源兵器的弑主特性一向如此，几乎没有人能逃离被同化的命运。
　　这份玉简秘藏作为古老兵器而言并无特殊之处，并且一般都是作为秘籍潜移默化地侵吞使用者，用处不显著，所以才会被较为随意地分配出去。
　　但同样也是因为这份普通，才让红菱在偶然下抓住了平衡点。
　　记载了许多修道者一生的玉简秘藏成为了红菱的“肌外骨骼”，在胸腹腰、手脚腕处组成了固若金汤的防护。
　　蓝色的神秘光泽偶尔闪过，出现在谁也预料不到的地方。
　　就连狼头骨上的狼牙雕饰，全都变成记述了某人修行悟道的玉简风格，一层层一圈圈缓慢转动，哒哒作响，将不同的文字组合成谁也看不懂的句条。
　　对于绝绝绝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古老兵器“无法损坏”是一条铁律，哪怕红菱不做任何反击，就那么站着，也能让人无可奈何。
　　“这……就是命运的选择？”
　　化作面部甲胄的玉简左右退开，围拢在颈部组成完美的防护，红菱失去了最后最珍视的至亲，换来了小源兵器级的防御能力。
　　红菱几乎瞬间适应了新的身躯，秘藏的整体书录了然于心，部分内容甚至已经掌握为己用，真正成为她知识与感悟的一部分。
　　玉简中的历史不再是历史，而是真实的、属于她的过去。
　　在异常踏实的“安全感”之外，红菱心中更多的是丧亲之痛。
　　她的目光在白葵花和陆闲云两者间来回，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犹疑的杀念，而这，成为了一个错误选择的开始。
　　陆闲云被微弱的念头刺激到了潜意识，虽然仍然没有动作，但却调整了身体力量的分布。
　　结印开始在刀柄上凝聚，陆闲云通过这种方式累计力量，将反复压缩的拔刀力铸炼到无形有质的恐怖程度。
　　红菱若有所感地看向陆闲云的双手，什么都看不见，却分明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汇聚。
　　打碎过金蝉玉器的链刀、反复凝结的力之结印、潜意识无懈可击的五感六识……陆闲云依然按兵不动。
　　潜意识反射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放下你的刀，我们或许还有最后相互退让的余地……”
　　红菱反复呼吸，用很重很重的气力来平复身体里正在暴动的**。
　　她吸收了大量的提纯蓝色粒子，融合了本就令人狂乱的玉简秘藏和狼头骨面具，如果不是因为事关白葵最后一线生机，她绝对控制不好情绪。
　　红菱死死地盯着陆闲云，目光像是烧红的针。
　　陆闲云没有反应，双手中的力量结印依然在继续。
　　他没脑子，只有本能。
　　“我最后说一遍，放下你的刀！”红菱的眼中几乎要燃起真正的烈火，一层层的蓝色如同尘霾般悄悄蒙起，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及时察觉。
　　陆闲云还是原样。
　　红菱的情绪失控了，她突然吐出一把狼牙大剑，漫天的碎牙爆散，化作铺天盖地的凌厉攻击朝着陆闲云洗礼而去……
　　岩山龙的世界中，有脑子的陆闲云背靠着宏伟环形城墙，看着城内繁华渐长，觉得头疼。
　　“我总感觉后背发凉耶？”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进入潜意识反射的状态了，但这种掉线状态未免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且，面对不明生物的热情邀请，他心中的抗拒更多。
　　到处都透着不正常，这座虚幻的围城时时刻刻都在扩建，陆闲云亲眼看见“岩山城”三个大字在城头刻写，龙飞凤舞，笔锋锐利得刺人眼眸。
　　城郊处的荒坟头，死者埋葬，然后又重装骨骼血肉，变成另外一个活生生的城民，生动诠释着“回炉重造”。
　　隐隐中，还有什么意志在摆弄他的记忆和灵魂，想让他忘记现实，成为围城中的一员。
　　“我才不要在这里被拆掉骨头，然后重装……”陆闲云吐槽，却不得不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