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1章 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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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舒信一路向里，再没遇到阻碍，但诡异的是在幽暗的走廊和厅堂中，没有半点人气。不管是虫蛇还是鬼火，一概都没出现。大厅的尽头是一面幕天席地的镜子，镜子里的倒影扭曲幽静，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就是一个画着弧形的怪异身形，妖异若鬼魅，狰狞如妖魔。忽然，哪怕是这诡异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哥舒信握紧长刀，深吸口气一刀挥出！爱、恨、愁、苦、妒、恐、痴，世间万物皆是虚妄……他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个飘渺的声音。
    轰隆！仿若冰山崩塌，这面镜子化作无数碎片如瀑布奔流落下。一个空旷的手术间出现在哥舒信面前。这是他曾经到过的地方，天顶是一面铜镜，在手术室的西墙有一座五米高的佛像。前后五具尸体躺在房间正中，都被开膛破肚，地上的水槽里浓稠的血液正流入不同的储血罐里。
    哥舒信拳头一紧，然后又一松，不是无具尸体，而是四具。耀东一动不动躺在手术台上，虽有两处刀痕，但并没有被剖开。那个拿着手术刀的蛇面大夫，和站在血槽边清纯若九天圣女的风嫣然，正无辜而略带吃惊地望向他。
    “哥舒信，这里其实可以走门的。”风嫣然美目流转，幽幽嗔道。
    “你……”哥舒信并不想答对方的话，却三魂七魄都被勾引的感觉，说出这一个字立时觉得一阵恍惚。
    蛇面医生瞟了他一眼，沉声道：“他刀上带着老三老四的血，难道？”但他只是一皱眉，并未深究，就再次拿起手术刀划向耀东。
    哥舒信眉头锁紧，左手向前戟指，高声道：“八风不动，心！”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风嫣然被他的口诀震慑的心头剧颤，反而被摄动了心魄。哥舒信若流光掠起，长刀带起风起云涌的刀风斩向蛇面医生。
    蛇面医生冷哼一声，举起短小的手术刀，竟然挡住了哥舒信这来势汹汹的一击。但哥舒信左手一把抓住手术台，将耀东推出十多米远。
    风嫣然短暂的游离后，立时恢复了神智，和蛇面医生一左一右死死盯着哥舒信。
    几乎同时，房间里响起了“咚！咚！咚！”的心跳声。
    “耀东！”风嫣然知道那是耀东正在努力挣脱她的束缚，她嘴里念念有词，但那心跳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轰！耀东身上爆发出赤色的气劲猛地坐起，他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那蛇面医生倒吸一口冷气，竟然当机立断踢起角落里的大皮箱，穿透墙壁遁去远方。
    哥舒信立即将联络器抛给耀东，沉声道：“那皮箱一定有问题，老大！这里交给我！”
    “自己小心。”耀东知道蛇面医生带走的是A级强者的器官，亦不和哥舒信多言飞身追去。奇怪的是风嫣然也无意阻拦他，于是空荡荡的房子里，又剩下哥舒信和风嫣然两人。
    “你算是对那蛇头人有信心，还是特别看重我？”哥舒信笑了起来。
    风嫣然看着那面镜墙的碎片，幽幽道，“我打下这片基业不易，你能否看在我是商君旧识的面子上，给我一丝情面？今日以后，我们就会放弃这个医院，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没有朋友寸步难行。你交我这个朋友，我给你用不完的钱财。”
    “你有钱吗？有钱需要来贩卖器官？”哥舒信反问。
    “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蛇族在风名属于下等种族，近百年来风名的外来者越来越多，挤压的我们这种原住民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少。我们之所以勉为其难出来干这一票，只为了筹钱，以图在海外买个小岛过日子。这年代，房子、地皮，什么都贵。如今这笔资金我们已有十之七八，我身为一族之长，只求你网开一面。我们举族迁徙后，自然会记得你的大恩，从此整个蛇族都是你的朋友。如何？”她说话时目光流转，风情万种又楚楚可怜。
    哥舒信收敛心神道：“可惜我做不了主。耀东老大已经给你们立案，这里无法通融。”
    风嫣然苦笑道：“先前你被我拿下，我也不曾动你分毫。能否让商君出来说话？”
    “不能。”哥舒信很干脆地道，“他若有意见你，我拦不住。他若无心理你，我也请不出。”
    “是吗？若我杀了你呢？”风嫣然吹弹得破的白皙手掌握成拳头，她知道只能言尽于此。但即便是这种狠话，她依旧说得云淡风轻。
    “美女，你可以试试看。”哥舒信扛着铁刀，悠然道，“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抓你。不论你有千般理由，但终究是为一己私利，牵扯百多条性命。”
    风嫣然淡淡一笑，眼中首次闪过寒芒，“哥舒信，你的确天资不错。但若只是你站在我面前，我让你一只手。不论你和飞天龙王什么关系，我就不信不能将他打出来。”她话音未落就凌空而起，一步来到近前，哥舒信连刀都没举起，就被风嫣然右手一掌拍在肩膀上。
    嘭！哥舒信硬生生倒地。但不等风嫣然进一步动作，铁刀自动旋转砍向对方。
    女蛇妖娇笑一声，退出三步。“即便有梦魂宝刀，但你我实力相差太大。”
    “你也知道梦魂？”哥舒信挣扎起身，只觉得左肩刺骨疼痛，居然被一掌打得脱臼了。
    “前推几百年，有谁不知魔刀梦魂？这种宝刀在你手中只是暴殄天物。”风嫣然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回忆。
    许多年前一个玄衣男子手提长刀站在武当山解剑池前，不论妖魔、神佛、百姓、君王，凡是挡在前方的皆杀无赦。“梦某纵横天下十数载，不求名垂青史，但求问心无愧，快意恩仇。”
    那个家伙和商景澜都是一样的桀骜不驯，一个胜过妖魔的凡人，还是不是凡人？她曾经问过龙王。但商景澜只是微微一笑，“人生不过百年，本当如是也。天下生灵，妖魔、凡人，皆是弱肉强食，有区别吗？”
    铁刀听她提到第一代刀君梦星辰，刀身自然的放出一阵森寒的杀气。哥舒信只觉一股浑厚的妖力遍布全身，雄浑气势下重新握紧铁刀。
    就连风嫣然在他面前，都隐约能看到一丝妖气环绕四周，这家伙怎么和那个刀魔有几分相像？哥舒信大喝一声，铁刀带起一道长虹，直劈向美女蛇！
    背靠大佛的风嫣然眯起眼睛，左手拈花而起，一张分两掌，两掌分四掌，白藕般的手臂挥出漫天掌印，脸上居然带着明亮正气的佛光。
    这不可能！这杀人如麻的妖魔怎么可能修的是佛法？铁刀破去重重掌影，劈向对方胸膛，却被风嫣然拈花一指点在刀锋上。周围飓风骤起，哥舒信踉踉跄跄冲出六七步，风嫣然则是衣裙吹起稳若天神。
    “你可再来。”风嫣然微笑道，“哥舒信，你毕竟不是梦星辰。”
    哥舒信深吸口气，重新摆起刀势。铁刀知其动了真怒，亦发出一阵刀鸣，五百年的时光，世事轮回何其像也。青红色的刀光照亮了佛像，哥舒信凝立不动，刀势却已将对方笼罩住。
    风嫣然微微一怔，然后重新拈起佛印，却发现对方的刀意居然无穷无尽压迫而来。她为减轻压力，突然发出魅惑的声音，“哥舒信！你又何苦如此。人生苦短，前路艰辛。哥舒信……”
    哥舒信被她千娇百媚的声音一遍遍呼唤，眼前各种幻象丛生。香花如雨而下，九天魔女翩然起舞，火热美玉般的**，笔直修长的**，绮丽魅惑的红唇。各种生命中曾经邂逅过，动心过的女人，都媚眼如丝的出现在眼前。哥舒信咬紧牙关，面色越来越冷。“八风不动……天地玄黄……破军！”他奋起精神，铁刀幻化千般刀影，竟然将方才休息的八风不动决和“破军”一式融合在一起。
    青红刀芒绽放起旭日的光辉，日曜天下的刀意狂放张扬，汹涌起万马奔腾的杀意！
    “哥舒……”风嫣然魅惑的声音被一刀斩断，蛇妖不论怎么挣扎，都躲不开那道毁天灭地的刀光，不论是她还是那青铜佛像全被刀风绞杀毁去，冲天的血光漫天散开。
    哥舒信一身鲜血，冷漠地看着血泊中的美女蛇。刚才铜佛倒下，佛手还在他头上砸了一下，险些把头都砸开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谈何容易！
    风嫣然亦漠然看着他，怎么会如此？蛇妖怎么都不明白，几天前还被她玩弄于股掌的少年，怎么忽然变成了杀神。“这果然是一把魔刀啊……可惜，其实我留下来只是想再见他一面罢了。”女蛇妖幽幽地道，“杀了我吧。少年。”
    哥舒信提起长刀，就要一刀落下。忽然脑海里响起一声：“且慢。”一道红光从他眉心射出，风嫣然被收入了他的脑海。
    哥舒信皱起眉头，他把联络器给了耀东，自己就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一瘸一拐的朝外走，终于看到追着他寻来的端木可乐。
    “老大传来消息，这里住院部的主任居然是一条眼镜蛇。他现在故意放走了那家伙，让李唐区的甲士去跟踪着，准备在他们做器官买卖的时候，把买家和卖家一网打尽。”端木可乐飞快说道，全不顾哥舒信惨白的面色，拉着就朝外跑。
    哥舒信被她一拽，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当耀东他们赶到交易地点，无论是派去监视的李唐区的甲士，还是蛇族全都死了，钱和器官都不知去向。显然买家非常狡猾，在第一时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蛇脸医生身上的骨头寸寸折断，却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看到耀东居然笑了起来：“本来应该切了你，没想到，最后变成是你来给我收尸。真他妈的。”
    耀东面无表情道：“买家到底是谁？”
    “行有行规。”蛇脸苦笑了下。
    耀东怒道：“他落井下石黑吃黑，你居然还帮他隐瞒？你是白痴吗？”
    蛇脸翻了翻眼睛，低声道：“给我一根烟。”
    边上人递上香烟，耀东替蛇脸点上。
    蛇脸慢慢道：“买家是外头来的。他们收集强者的器官，是为了复活一个绝世强者，我只知道那家伙生前是个死灵法师。他们应该是在世界各地收集器官，我们这里只是一部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行有行规，若非我们暴露了，他们也不会黑吃黑。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那么多了。耀东，如果你觉得我给你的消息有用，就加我一刀。”他用力吸了一口烟，脸上血色却更少了。
    耀东眼里光芒闪烁，苦笑了下，将腰间匕首在对方脖子上一划。
    不远处王乐冉秀眉紧锁，复活绝世强者，生前是死灵法师……难道……她在耀东耳边轻声道：“西城杨梦的前老大，查理·诺兰，就是死灵法师。1993年的时候死在伦敦。难道器官的买家会是杨梦？不过蛇脸又说买家是外头来的，那就是说不是风名的人。”【查理·诺兰的故事，详见拙作《异现场调查科》】
    耀东没有回答，他们都知道杨梦是哥舒信在风名的监护人。在风名城里，通灵王最不能招惹的大人物之一。他抬头望了眼天空，挠了挠光头，真是个大麻烦啊。
    但不管怎么说，李唐区第九医院的器官买卖案算是告破。府衙从医院的秘密冰库中，取出蛇妖来不及处理的大小器官三百七十六件，其中异能者和妖族的器官八十九件。如此算来，被蛇妖弄死的人远不止百人。经过DNA比对，仵作吴错找了凌孔的角膜和一个肾脏。看着老友最后就剩下这点东西，耀东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当所有人离开他的办公室，耀东从文件柜取出哥舒信和杨梦的档案，轻轻拍了拍。哥舒信的档案只有六七页，而杨梦的却足有一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