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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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与王拱辰，在此之后，一生都没有和解。熙宁五年（1072），欧阳修去世。临去世之前，这一代文豪最大的愿望就是见苏轼一面，见苏轼的原因，也与状元袍有关。他，对于苏轼这个在文坛上冉冉升起的璀璨新星，曾经表示，要让苏轼一头地，出人头地这个典故，出处就是在这里。
家人把苏轼叫到欧阳修的病榻面前，欧阳修告诉苏轼了一个隐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欧阳修有些愧疚地说：“其实，当年那个穿上状元袍的人应该是你，哎，都怪老夫！当年，老夫看了你的文章，真真的觉得写得最好，可老夫细细读了好多遍，却发现文章的文风，有些像老夫的学生曾巩。状元，是老夫心里永远挥之不去的伤。当年王拱辰中了状元，老夫心里一万个不服气，跟王拱辰斗了大半辈子，又有什么结果呢？当年老夫不想让曾巩中状元，就是怕曾巩中了状元，就算不骄傲自满，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可是老夫自以为把曾巩判为第二，是在保护他，可没想到最后一发榜，榜眼竟然是你，老夫把你当成是曾巩喽！”
苏轼看着这气若游丝的恩师，眼里闪着泪花，他说：“您提点我这么多年，教会我这么多做人与做官的知识和道理，学生怎么敢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怨恨您呢？”
欧阳修已经快断气了，可还是有一种意念支撑着他，把最后一句话说完：“那老夫就提点你最后一次。你有才华，高出其他所有人，可接下来，你一定不要滥用你的才华。千万别乱开别人的玩笑，当年老夫只是以开玩笑的口气说王拱辰是旧女婿做新女婿，不仅得罪了王拱辰，还得罪了一大批同僚，后来才知道这种事在朝廷官员里比比皆是，不光是王拱辰，就说状元中就还有王曾、冯京。老夫发现，你小子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彰显自己的才华，并且用才华开别人玩笑，挖苦别人，现在改还来得及，否则，你将来要吃大亏。”说罢，欧阳修撒手人寰。苏轼的眼泪夺眶而出，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没太把欧阳修临终对他的嘱托当回事，因而招致牢狱之灾（乌台诗案）。
元丰八年（1085），王拱辰下线，这位欧阳修大半辈子的仇敌，却有着一个与欧阳修共同拥有的美德——喜提携后进。他特别喜欢后生司马光，司马光因为反对新法被贬谪的那些年，王拱辰常常鼓励他，并与他成为了忘年交。司马光被新党污蔑，快要走到抑郁的边缘。王拱辰设宴邀请他，酒过三巡，和一大帮留守在西京洛阳的老朋友一起对闷闷不乐的司马光说：“君实（司马光字君实），别难过了，写本史书吧，大家伙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司马光很感动，他因为写书这件事，忘却了在政治斗争中的许多烦恼，他静下心来，带领整个创作团队默默的想、慢慢的写，最终，十几年后，煌煌巨著《资治通鉴》横空出世。王拱辰去世了，在这一年，王安石第二次罢相，第二年，司马光上台，新法尽废。司马光把写成的《资治通鉴》带到王拱辰的坟前，告诉王拱辰：哲宗皇帝继位，我把新法全部废除，我们斗争了一辈子，现在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这个故事，比起之前写过的赵佶那个故事，真的是复杂的多，赵佶的故事，只是一条线索，而这个故事却显得错综复杂。状元袍的故事，原本是王拱辰张扬的笑，是欧阳修莫名的痛，可故事又发生反转，再往后，竟然牵涉整个朝堂，并且，王拱辰欧阳修两个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两派人，一辈子没有达成和解，一辈子互相伤害，互相攻击，我不由得感叹：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我写完这个故事，常常在想，为什么故事会是这样？友谊就这么脆弱吗？友谊就不能天长地久吗？后来，《长恨歌》给了我答案：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也许，在历史的长河中永恒的，正是那样一种遗憾，那样一种不完美。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客居边塞，整日与烈日与寒风作伴，而我的一个朋友却考进了清华大学，他曾经也对我不吝夸赞，那时，他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名，那时的我们甚至还有“与君世世为兄弟”的想法，可是，后来的天各一方，时间冲淡了一切，分别的这几年，他只是对我说清华真的很忙，有一天，我到了北京要去看他，也不行。是啊，“清华一入深似海，从此周郎是路人”我只不过是个路人罢了，他身边的人，也许未来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他们是精英，他们能够给予他名校的人脉。而接下来的我，也许会伫立在边塞的风尘中，继续与烈日寒风为伴，默默无闻。还好，我不是欧阳修，我不会嫉妒他，也不会与他断了联系。但是，将来如果我没有太突出的成就，我终究有一天会被这个曾经和我差不多优秀的人渐渐忘掉甚至是完全忘掉，我搞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去读书，读了很多相关方面的书，但没有找到答案。直到有一天，答案突然在我脑中闪现：这友谊，基本上没有完完全全的天长地久，大多数，是真真正正的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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