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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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湿冷阴森，青苔沁着水，又湿又滑。刘丧小心地避开几只路过的海蟑螂，拿手电照壁画。
壁画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暴露在这样潮湿的地方，颜色仍然鲜艳，正中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它真会对你眨一眨。
“哥哥！”小孩脆脆的声音打断刘丧的思路。刘丧起身，看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捧着一只风车，歪头看着他。
地宫里，渐渐多出数个心跳。
小男孩模样周正，笑起来却阴气森森，又叫了一声：“哥哥。”
“你怎么在这？”刘丧问。有医护人员打扮的人上来扭他手臂，父亲与继母缓缓从前方黑暗中走出，刘丧挣扎：“……爸，小妈，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妈说出对刘丧的怀疑，父亲则在一旁冷笑。刘丧大声辩解着，最终不敌身后人们的拉扯，被剥去背包与上衣，按在凳子上。
疼痛蔓延开来，简直要将心钻个窟窿。刘丧无力挣开桎梏，喘息着闭上眼。
周围人凉凉的议论声钻入耳中，刘丧知道是幻境，但无法将这些声音驱赶出去。
头疼欲裂，突然有双冰凉的手覆在他耳上，杂乱的说话声一下被隔离开来，刘丧睁开眼，茫然地抬头搜寻，发现沈储火蹲在他面前。
她笑盈盈的，穿着橙红色的防护服，大半张脸被额上垂下的符咒遮住，脖子上一条十公分长的伤口，血糊得小半个身子都是。
心跳微弱，听起来快死了。
“你……”刘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幻境中会出现这个人的身影，“……你怎么……”
沈储火依旧笑着：“你帮了我那么多，现在我要走了，过来看看你呀。”
“我们是朋友？”
“嗯，很好的朋友。”沈储火打量四周，“这是南海王地宫的幻境吧，真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再见一面。”
她说话间颈上伤口崩裂，滚出血珠来。
刘丧看得胆战心惊，沈储火却像是无所察觉，嘟哝道：“伤得真不是位置。”
她松开手，低头一阵鼓捣，解开了绑着刘丧的绳子，把他扶了起来。
看样子她似乎想抱抱刘丧，但最终没有动作，只是再次笑了一下，梨涡与酒窝一同旋起，很好看。
“去吧。”她推了刘丧一把。
刘丧迟疑地转过身，惊恐地发现屋内摆设起了火，父亲小妈一干人都在火中哭嚎、打滚，空气中泛着汽油味与焦臭，一如当年。
“不！救救他们，救救他们，救救……”
火焰舔舐物品的噼啪声戛然而止，张起灵大拇指按住刘丧颈动脉。
刘丧瞪大眼看着他，眼里惊恐未消，大口地喘着气：“偶像……”
“你中了壁画的幻觉。”张起灵声音清清冷冷，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我知道。刘丧点点头，在心里说。可这场幻觉太逼真了……
父亲、弟弟与小妈的音色和语调，背上撕心裂肺的疼痛，火焰的灼热温度。刘丧再一次看到沈储火，才将幻觉与现实分割开。
他有心作弄吴邪与王胖子，不料将人引进险境，如果不是张起灵及时相救，两人命就没了。
刘丧不敢再跟着他们，于是以画地图为由，与铁三角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张起灵传了敲敲话，要刘丧去主殿，顺便找找沈储火在哪里，有必要时通知她一声。
沈储火的心跳有阵子很剧烈，不知是不是也遭了壁画的祸。刘丧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她。
只是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姑娘看起来似乎想打人。
她沉默着背对刘丧站了好一会儿，毫不客气地给了后者一个肘击。刘丧闷哼，跳到对方面前，当场炸了：“沈储火！你干什么！”
沈储火面无表情地盯着刘丧，少顷，将刀架在了自己颈上。刘丧吓坏了，忙去夺刀。没想到小姑娘手劲还挺大，刘丧愣是没夺下来，只得钻了空子学偶像的做法。
“那你可真没对不起你的w……”
得知沈储火是第二次中招，刘丧不禁想感叹她真是如其外号一般的运气。话说了一半，又想起在车站时有关沈背这名儿的吐槽，一时拿不准沈储火究竟嫌不嫌弃这个外号，只得住了嘴。
沈储火虽然疑惑，却也没多管，而是问了几个有关敲敲话和其他人去向的问题，看来在确认来者身份，谨慎得很，估计第一回幻境里被“队友”坑了。
她跟铁三角关系好，刘丧含糊地说了情况，偷偷瞅她，生怕对方大怒或是撩起袖子打他一顿出气。
可小姑娘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哦了一声，贴心地转移话题：“我可以看你画地图吗？”
刘丧有些意外，同意了。
在拐角处坐下，他故作自然地问正在把刀往身上别的女孩：“你有过自.杀的想法吗？”
“为什么这么问？”沈储火眨眨眼，有些懵。
“没什么，”刘丧把幻境中那个血糊糊的人和面前人对比着，“就是突然好奇，咱们同样在这行混了这么长时间，上了贼船便下不来，会有人想过以这种方式解脱吗？”
不管沈储火是否真的遭遇了第二次幻境，光是她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架的举动，就十分有分析的趣味。
也许，她真的有想过要那样死去。
“好不容易保住的命，怎么舍得轻易丢掉？”
沈储火垂眸玩着手指。她的指甲半长不短，一看就没有精细打理过。
刘丧收回目光，吹了声哨，地宫结构在哨声中逐渐清晰。
掌握一切的感觉，总能让人镇定下来。
仔细听着每个拐角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在刘丧听力范围内——是差点弄死吴邪胖子的贝类。
招呼上沈储火，两人飞快收拾了东西，开始在甬道中狂奔。刘丧一边逃命，一边敲击石壁发出求救信息，为了画地图而摘下的手套未来得及戴上，手背被粗粝石壁刮破，疼得他哼了一声。
“刘丧把手包一下！”沈储火大叫。刘丧正疑惑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呢，就听见小姑娘下一句喊：“揣兜里也好，总之别给那群东西来个气味定位！”
刘丧：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他掏出手帕包住伤口，接过沈储火手中石块，向张起灵发送坐标信息，又问：“记得地图吗？前面是什么地方？”
跑得太急，呼吸没调整好，他有些岔气。
沈储火告诉他是排水层。
情况不明朗，贸然进入排水层是下下策，可身后贝类紧追不舍，又没有别的岔路，刘丧只好硬着头皮决定下去。
沈储火显然也知道这点，嘴里咕噜出一大串脏话。刘丧忍不住吐槽她：“你一姑娘家，这样不矜持。”
沈储火：“淑女会在墓中跑酷吗？”
刘丧送给她一个白眼。
人手样的贝类逼近，试图跳到两人身上。两位逃命者各自拿出武器，接球一样将带着粘液的物什拍飞。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沈储火握着她那把成人两个手掌长的刀，好奇地看了刘丧的短匕一眼：“这么短的刀，对地下的东西有杀伤力吗？”
我这次是技术人员。刘丧心道。
他懒得跟小孩斗嘴。
而这位小孩，在刘丧落入排水层被水糊得睁不开眼时，掉头来拉了他一把。
如果说第一次拉着他跑是还人情，那第二次实在是没有必要，可她偏偏这样做了。
刘丧错愕。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一份突如其来的好意。
但不知是不是被沈储火影响，机关启动，碎石兜头砸下，人手贝在即将陷入黑暗的甬道中向小姑娘扑去时，刘丧替她挡了一下。
肩颈和嘴角有些辣，刘丧被张起灵提溜起来，又看着偶像拎起尚未完全清醒的沈储火，一路狂奔。
隐隐雷声回荡在甬道内。越接近主殿，雷声就越响，最后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雷声。”刘丧捂住自己的耳朵，“吴邪和胖子有危险！”
张起灵没说话，加快脚步，将两人在主殿的柱子旁放下，按住吴邪轮起的工兵铲，甩手将引起祸端的录音机打得四分五裂。
两侧小木舟上的东西开始活动手指，听材质应该是人皮绷的，与正中那艘大船一样。人手贝撞开墓门，身体相互摩擦，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众人逃上船，封好洞口，背靠背围成一圈。
刘丧是个技术人员，学过几招，能打，但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也没被这么多东西围攻过，一时间有些乱了手脚。
其他人在守城这方面就比他有经验得多。抛开身经百战的铁三角不谈，沈储火招阴邪东西喜欢，对于大场面司空见惯，打起架很野，与队友作战方式的适应度高，算得上一个小主力。
四个给力的人，奈何除张起灵外其余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人手贝与皮俑的攻击源源不断，时间久了，防守愈发吃力。
“胖爷刘丧，先帮我挡着点——”
刘丧胖子两人默契地将沈储火吞进保护圈。小姑娘估计有杀招，刘丧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响声，是沈储火在营地中摆弄过的金属饰品。
皮肤在刀锋上划破，血液流淌与涂抹的声音将沈储火的动作原封不动地传到刘丧耳中：她依次将弯钩们抹上鲜血，又让小哥将其中两枚仍向人手贝与皮俑，最后一枚被她按在掌心，低声说了句“起”。
这下更大的场面出现了：人手贝与皮俑同出地宫，本应站在同一战线攻击外来者，可这两方天生同盟竟然反了水，开始自相残杀。
皮俑块头大，长得吓人，是个人都容易被震慑住，但要比丑，人手贝当仁不让。
外貌无加成，丑东西们打得难舍难分。
看着船下飞溅的碎块，刘丧想起一句话：让粘液飞一会儿。
张起灵砍断顶上吊着青铜钟的铁链，众人上去抓稳，然后给底下东西们送了钟。
刘丧抱着铁链，仔细听顶上动静，打断胖子的说笑：“二叔在用摩斯密码给我们发信息！准备爆破，五，四……”
轰隆巨响，沙土落了众人一身。两根打着防滑结的绳子从洞口垂下，吴二白告诉他们只有几分钟时间，动作快些。
受伤严重的胖子先上去，然后是沈储火。刘丧抓紧绳子，突然在机械运作的呜呜声中听见了沈储火的心跳与呼吸，照经验判断，她快支撑不住了。
下一刻，刘丧伸出手，抓住了掉落的小姑娘。
吴邪反应也快，迅速降下来帮忙拉人。好容易稳住，又有跳高能力强的皮俑跃到刘丧身上，将后者和沈储火一起往下拖去。
极度惊恐下，刘丧连声音都发不出，眼睁睁看着洞口微光离自己远去，吴邪速降，要来抓他，失去控制的皮俑与人手贝兴奋地伸手迎接他们。
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被救上去的。只知道瘫在沙地上，所有人都在感叹幸亏有小哥。
偶像就是厉害。刘丧想着，被人扶进了充当医务室的帐篷。
他肩颈部的伤很浅，和手背一样，简单处理并包扎就行，嘴角上了点药，好好养着不会破相。
张起灵与王胖子也伤得不重，唯二让人担心的是吴邪和沈储火，俩人都处于昏迷状态。
吴邪有偶像他们照顾着，刘丧插不上手，便去看沈储火。
小姑娘躺在折叠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呼吸很轻很长，无端叫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断了气。
医务室送来药敷眼睛的纱布，刘丧给沈储火系上，搬了凳子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才摘下眼镜，将自己包裹进茫茫白色之中。
沈储火头上有伤，被碎石打的。
随队医生给她处理伤口时，却发现头上的血并没有对应的伤处。
那时刘丧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的血。”
年纪较轻的随队医生疑惑：“你哪有伤口流这么……”
老医生打断徒弟的话：“明白。”
然后又转过头去跟徒弟嘀咕：“年轻人嘛……”
刘丧：这一个个的，都在想些什么？
但好歹，他帮小姑娘守住了这个秘密。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拥有快速自愈能力？不然可能会更加疯狂。
能发明出那样凶险的东西，可见沈储火并不如她表面上那般无所执着。她心里一定有很深、很深的恨意与杀机，足以驱动地下埋藏千百年的阴邪之物自相残杀。
这样戾气深重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拥有那般逆天的能力，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刘丧蜷着手指，又想起壁画幻境中那个浑身是血的沈储火。
他并不觉得那是他的幻觉。壁画会让人看到心中最恐惧之事，他和沈储火萍水相逢，本就没多少感情在，看到她的死相只会可惜对方死得有些惨。
于刘丧而言，死去的人们很快便会被忘记，并不会给生者带来多少恐惧。
所以，那也许真的是从未来回来的、濒死的沈储火。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露出那样凄然且不舍的神情？
耳边呼吸频率稍有变化——沈储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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