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耍大牌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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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交易（上）
　　执掌部落三十年祭祀仪式的大祭司鳑祈大人死去了，就在呴呴献身成为巫女后的一个月后。
　　鰟祈已经七十岁了，因此是部族中活得最长的人瑞，甚至很多人已经认为他是长生不老的半神。由于大部分部族成员都会在成年后感染天人虫菌钉，进入第三阶段后，就会被送上茧人船，送到盲鲨水道的茧人山，通常海民二十多岁就会变成茧人永远离开部族；还有一部分战士会死在对外远征的过程中，在海战中尸骨无存。而过于年幼的夭折者是常事儿，残疾或生病的婴儿全部在清晨由鰟祈大人亲手投入较为湍急的退潮海流中漂出潟湖。没成年的孩子是孱弱不吉利的，部族不希望他们回来，希望他们远远离开。而损失人口最多的，还是每年季风霾母虫的扫荡，如果鰟祈选择的路线有误，那些遭遇霾母虫的逃难队伍就会损失殆尽。因此，部族中难得有寿终正寝的成年人需要举办葬礼。更何况是这样重要的成员。五十年间，鳑祈大人和乸乸一起领导这个部落，他们从几十人发展到现在的数百人，现有的孩子可以说都是他们两人的子孙。他们携手打通了盲鲨水道，目前霸占了海民部族最有利的贸易线路，积累了满仓的粮食和财物，据说光是贝币，就装满了十个旅人蜗牛的壳那么多，价值数十万蠡（十个贝壳币为一蠡）。
　　由于他的经验和威严，附近的海民部落甚至会放弃自己的祭司而来听从他的指引，甚至干脆加入他的部族。更不用说他建立了和各种隐秘的采菇人商队的秘密合作关系，他能通过这些神秘的商人搞到各种神奇的药物甚至魔法物品。在采菇人神秘力量的支持下，他地位超越了历任战争酋长。他和乸乸共享了一个时代的权利。在他年轻的时候，亲身参加过几次重要的远征，威名显赫在整个盲鲨水道。中年以后，他参与拔擢、培养出几任优秀的战争酋长。他更注重培养祭司后辈，将祭司家族完全从母系公屋中脱离出来，成立了自己的父系家族，目前他的子孙们已经有将近五十人，有二十多名适龄的巫女是他的后宫，他和成年的儿子们分享这些女孩儿，让她们不断孕育出新的祭司和巫女的后辈。在他们不断的努力之下，祭司的数量快速增长。这几年，如果算上未成年的孩子们的话，成年祭司已经接近了战士的数量。
　　鳑祈大人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因为他的辈分和功绩，使他近年来已经可以和乸乸平起平坐。更何况他是部落里最博学的智者和最有神力的医者。据说他能像采菇人一样，能识别出数千种看起来没啥两样的香菇，甚至是已经制成香菇干后也是一样。他当然还能识别从羊鱼、鲈鱼、鳕鱼……到不同品种的盲鲨等数百种类的鱼。最神奇的是每逢季风来临，霾母虫开始迁徙的时候，他总能占卜出正确的路线和时机，使所有人都能安全避开霾母虫，不被那些发情的巨兽半神所捕食。这几十年部落几乎没遭遇霾母虫的打击，这是部落能够稳定成长的一个主要原因呢。在私底下，人们把鳑祈大人称为被神明眷顾的人，他肯定是有办法和天人虫甚或霾母虫对话的半神，一定是和神明们已经达成了默契，他在人间为神明服务，而神明也并不把他变成天人虫。他是部族中，甚至各个部族中唯一没有变成天人虫升天的祭司，乃至他的家族中，他的直系男性孩子们——那些未来的祭司们，也没有一个被天人虫菌钉感染的。
　　据说，鳑祈大人死在呴呴的房间，这在鳑祈的年龄和身体情况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这一传闻仍然让新的大祭司-鳑祈大人的长子-现在正式起名为-鳅祈大人非常郁闷。这对祭司家族的声誉有损，这让刚刚欣喜继位的鳅祈大人一开始就要面对不严肃的流言蜚语。而他尚不具备和战争酋长分庭抗礼的声望，更不要说觊觎乸乸的最高权力了。不过，他并不着急，乸乸的岁月眼看日薄西山了，现任战争酋长更是早已感染了菌钉，只怕明年就要送他去茧人山，在此之后，整个部落都会服从于他和祭司家族的权威。
　　季风过去后的几个月是部落中最欢快的日子，死亡的威胁暂时远去了，潟湖中的盲鲈也回来产卵了，几乎徒手就能抓到这些丰硕肥美的盲鲈。六岁以上的所有未成年的孩子们全都被组织起来捕捉这些由于肥胖变得慢吞吞的鱼，孩子们就能养活整个部族。而大人们则腾出手，男人们出海采集霾母虫丸子和大眼鲸鲸须、鲸骨，或者修屋、造船。
　　孩子们把潟湖中抓到的大鱼拎上岸，然后开膛剖肚，新鲜红润的鱼籽被掏干净。孩子们先吃一个饱，然后大部分腌制起来，剩下的会送给公屋中怀孕的女人去吃。他们知道这是让人强壮的滋补品，而成年人则认为自己用不着吃这么油腻的食物。
　　吃过盲鲈鱼籽的孩子们得到大人们的夸奖，因为暴食和奖励变得精力旺盛。他们会骑着绿毛海象皮制作的充气筏子冲向海潮，分成几波在海水中相互冲杀，以最后一队没有落水为优胜。这是部族里面长者们最喜欢的场景，平时看起来孱弱纤瘦甚至有些佝偻的孩子们在冰冷的海水中奋力冲杀，落水的尖叫声和胜利者的尖声欢笑久久在潟湖的珊瑚礁之间回荡，这是海民部族在盲鲨水道最欢乐的记忆。一代代海民生长于斯，甚至某些部族会被另一些部族取代，但是孩子们的游戏却都是一样的。孩子们一茬一茬在潟湖中的游戏，就像海民部族一茬一茬在克苏恩海面上的兴亡更替。在孩子中，那些最能成为队长而不断带领伙伴取胜的孩子，往往就是未来战争酋长的备选。长者微笑着看着这些肤色黝黑、身体颀长的孩子头，仿佛看到自己的过去，也看到未来部族的希望。
　　但这些孩子对很多部族成员来说，则是噩梦一般的存在。那些已经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们，战争中残疾的老人们，已经失去理智即将被送往茧人山的三期感染者……总之，已经失去尊敬和体力的弱者，都会成为这些孩子们欺负的目标。这种恶作剧完全是随心所欲，最常规的模式则是孩子头儿威胁地位最低的孩子去做坏事。比如把一碗馋了沙子的鱼籽假装遗落在礁石上，等豁牙的老女人过来偷吃，然后崩掉最后的牙齿；或者偷走残疾老兵的拐杖，挂在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鲸鱼骨柱子上；或者在赶海的老人鱼篓子里面，塞进去一只刺人的海胆……这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通常都是针对失去工作能力的老人或者残疾人，但有时候也有例外，比如，被祭司家族宣布为不可接近者，那个曾经的英雄和能工巧匠-燧石刀。
　　为了让部落里面的风气变得严肃些，鳅祈大人决定树立一个被针对者，并以对这个人的虐待来建立别人对他的畏惧。因此带着脏兮兮的愚人帽的，不可接触的燧石刀，成为最佳目标。
　　这一天，他召集所有人当中宣布燧石刀不但每天醒着就要带着这顶帽子，并且要开始对所有人鞠躬行礼，以感激部落成员对他的宽宏大量，让他活着，并让他继续为部落工作。燧石刀除了睡觉都不能摘掉这一顶帽子，以便让所有人远远就能看见他，或者听见帽子上可笑的铃铛。而这样特别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孩子们远远就能看见，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准备小石头，然后比赛看谁丢的比较准。于是，燧石刀常常都被石头打得头破血流，成为他的一种日常。
　　燧石刀知道呴呴为自己活下来做了交易。鰟祈大人死后，她目前被鳅祈大人单独关在一座高脚楼里，据说是专门接待神秘的采菇人客商的屋子。而在大多数部族心中，原来那个呴呴已经消失了，新一代成长起来的女孩儿以全新的风采代替了她。
　　美丽的女人们，如果不能成为独一无二的主母，被遗忘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呴呴本来应该成为主母的，燧石刀有时候会这样想，她曾经像历任主母一样，在成年礼上得到所有部落英雄们的青睐，并当众许下为部族崛起的宏愿。如果完成这个愿望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战士，甚至是战争酋长本人，呴呴可能就已经接受乸乸的禅让，而成为新一代主母了。而他也不会引火上身，变成一个带着愚人帽的部落贱民。他有时会想回到从前，安心当一个不受尊敬，却自由自在的打刀匠。
　　但是燧石刀也并不后悔，甚至还满怀希望。首先，他和呴呴留下了两个孩子，在公屋中被乸乸精心照顾着；第二，他有一个计划。燧石刀已经不是原先只知道打刀的小手工匠，他曾经独自穿越大海，曾经从可怕的香夭主人手中偷取过珍贵的海图，曾经和一群勇士远征，并取得了胜利，只不过最后关头，在他成为部落英雄的关头，他的荣誉被偷走了。他不在乎荣誉，他在乎呴呴的命运。当他已经决定自己去死之后，却被呴呴和鳑祈的交易挽救了，他也因此欠呴呴一个自由，他和呴呴虽然不能谋面，但他却坚定地认为他们心意相通，都为了莫一个理由而相互支持，相互信赖，这使他们都能在耻辱的生活中坚持下去。他在策划一个新的交易，让他和呴呴，甚至孩子们，都重新开始生活。
　　燧石刀看过海图，鳅祈他们小看了他，他早已把海图牢牢记在心里，并制作了副本。他知道他的部族只生活在海图上豆粒儿大小的一块地方，外面有数不清的海岛和无边无垠的大陆。只要他愿意，他就能按照海图上标记的海流顺流而行，抵达或者人迹罕至的孤岛或者繁华兴旺的市集。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走，他必须先救出被严密幽闭起来的，已经成为巫女的呴呴。成为巫女当然可以是自愿的，但‘还俗’回到自由的公屋居住则需要大祭司的同意，而这在以前甚至是没有先例的。巫女是属于祭司家族奉献者，祭司甚至能随意决定一个巫女的生死，而丝毫不用担心部族长者们的干预。
　　带着他的卷尾跳蛙，戴着愚人帽的燧石刀来到鳅祈大人面前，他卑微地弯腰致敬：“您好，尊敬的祭司大人。请允许我略表对您的感激，当然，还有对鳑祈大人的感激。”
　　“你要知足，要感恩，这很好……”鳅祈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他正赶去迎接采菇人商人，去谈一些秘密的交易，很不情愿被路边的蠢人耽误他的时间。
　　燧石刀马上识趣地让开半个身子，伏在地上。鳅祈冷笑了一下，以为燧石刀要磕头，却见燧石刀熟练地打开一个皮布卷儿，里面是一套最好的黑曜石头冠和十几把精美的燧石刀，他讨好地说：“为了表示感谢你们让我活着，这是我花了一些时间专门打造出来奉献给您和祭司家族的礼物。”
　　鳅祈喜不自禁的看了又看，忍住没立刻抓在手里，而是故作傲慢地点点头，回收示意身边的见习祭司把礼物收起来。然后挤出一丝微笑，看着不肯退下的燧石刀，眼珠子一转，说道：“很好，燧石刀，你的手艺我和乸乸都是很看重的，你要努力为部落工作。”
　　说罢要走，却见燧石刀还不退下，鳅祈皱一下眉，随即微笑着说：“你老实干活，帽子也是为你好……”
　　“是的，鳅祈大人。”燧石刀略抬起头，坚定地说：“帽子没问题，这能提醒我需要对您和祭司家族的各位大人们保持恭顺……”
　　鳅祈哈哈大笑，随即弯下腰，掩住鼻子，避开燧石刀身上的臭气，尽量温和地说：“听话永远不晚，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呴呴对您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您能开恩让她回到公屋还俗，我将一辈子为您打制刀子。”
　　鳅祈不可思议地看一眼燧石刀，他甚至觉得后背有些寒意，他面露杀机，一脚踢开燧石刀，气哼哼地走掉了。
　　失望的燧石刀回到窝棚。他已经偷偷准备了一艘木筏，和一张弓、一把长矛、一把短刀、淡水和鱼干。他计划向乸乸、鳅祈和战争酋长提出去采集新的黑曜石的要求，并准备在某个荒岛趁机干掉派来监督他采集石料的小祭司，然后偷偷潜回部落，带着呴呴一起远走高飞。当他正准备最后一搏的时候，没想到峰回路转，鳅祈大人居然改变了注意。一个高个子祭司前来通知他鳅祈大人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