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底舱卧室

　　他推门的一刹那，竟然看到渡边信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品茶。他吓得心脏都已经冲破嗓子眼掉到地上了，顿时石化了许久不知所措。渡边信丝毫不在意他的到来，继续悠闲的品茶。肖敬远脑子仍旧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准备扭头回撤，却发觉双脚跟灌了铅似的难以挪动。恐怖连翩，真的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渡边信压根没有理会他的存在。
　　肖敬远问道：“此处乌漆墨黑的，你看见的吗？”渡边信随口叽里咕噜了好一阵。肖敬远听懂了大概：“品茶与光线有何必然联系，关键在于心境。茶是中国人发明的好东西，一片神奇的树叶能够让人安静的品出百味人生，妙哉，妙哉。”肖敬远继续问道：“你刚才明明在我身后楼梯口，为何倏忽间就坐在里面品茶了。”
　　透过火折子微弱的光亮，肖敬远能够看出茶杯上方腾起了丝丝水雾，说明茶是热的，渡边信不是装装样子而已。渡边信闭口不答，一副泰然自如的样子。肖敬远问道：“船内一片狼藉，作为船长你竟然不顾兄弟们的死活在此品茶？”渡边信冷笑道：“与你何干，现在这般光景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渡边信多次挑衅沿海的疍民与肖敬远打过多次交道，双方对彼此都有一些了解。肖敬远心中的渡边信只是身份不同而已，大家生而为人被生计所逼讨口饭吃而已。渡边信生的剑眉星目，身材魁伟，虎背熊腰，胆识过人。如果不是因为身份的问题估计两人绝对是莫逆之交，然而眼前的渡边信却让肖敬远如坠云雾。作为一船之长，以渡边信的为人不可能置兄弟的性命于不顾。
　　他问道：“你是人是鬼？”渡边信并未正面作答，只是略微偏头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犀利的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杀气腾腾。肖敬远都被震慑了一下。此刻他心里很乱，登船之际，船上的一切均已超乎了常人的想象，换做常人怕是早被吓死了。此刻，往日阳刚十足的渡边信变得如此阴柔，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脑袋里无数个想法穿梭碰撞。
　　“回到甲板上再做打算。”
　　“哦，不，既然来了，就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茫茫大海已经没了退路。”
　　“此人到底是谁？我登船这么长时间了，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稻草人哪去了？船上到底有几个稻草人，它的一举一动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那具尸体又到哪去了？刚才被他踢了两脚，真真切切，断然不是幻境。”
　　“他为何在黑暗独自品茶，还要把自己反锁在屋内？”
　　“………”
　　肖敬远感觉脑子快要炸了，只能歇斯底里的狂吼几声。渡边信却不以为然，冷冷道：“怎么，昔日的大英雄此刻竟是这般不堪。”
　　没等肖敬远做出下一步打算便感觉身后被触碰了一下。他急忙扭头，只见身后一个稻草人独自站立冲他做了一个天使般的微笑。肖敬远喜怒参半，喜的是稻草人毕竟出于一番好心，此情此景能够见到一个微笑，心里总会暖心些，怒的是它神龙见首不见尾徒增恐惧。
　　渡边信对稻草人的出现丝毫不在意，兀自安详的品茶。肖敬远回头看了看，心下打定主意，先会会他再说，便专心致志的朝前面走去。他刚挪动几步，就听见后面的门“嘎吱”一声关上了。肖敬远急忙回头发现门已经被带上了，遂快步奔向窗口。透过唯一的窗口，他穷目远眺不见任何人影，稻草人又毫无征兆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急忙呼喊道：“喂，谁把门关了，把门打开。”连续喊了几遍都没有理会。渡边信冷冷道：“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你。”
　　此刻，他忽然看到稻草人在楼梯处往甲板上走去，便歇斯底里的喊道：“喂，把门打开。”稻草人快要消失的一刹那，扭头朝他看了一眼，此刻它不再微笑，而是面容狰狞。
　　肖敬远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禁打了几个寒颤，此处无不充斥着恐惧，稻草人是真是幻，是敌是友一概不知。
　　渡边信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品茶。”肖敬远环顾了四周的幻境，陈设简陋。进门左边是一张普通木床，没有任何装饰纹样。正厅放置了一张茶几，几张明式圈椅围在旁边，右边是一个书桌，书桌上放置了文房四宝，上面还放置了一副刚刚写好的字。不过，那些字不是墨黑墨黑的，而是殷红殷红的，与当下的幻境十分相配。书桌后面是一排简陋的书架，放眼望去，最醒目的位置放了一本《论语》，看来渡边信对中国文化颇感兴趣。
　　渡边信示意肖敬远坐下。肖敬远打量着渡边信，当下这种环境还能如何悠闲怎能不让人生疑。
　　肖敬远眉头紧蹙，问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同伴？”渡边信笑道：“万事万物皆是定数，我不关心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无需多言。咱们打了多年的交道，彼此欣赏，但是平日都是在战场上厮杀。今日，难得与最尊敬的对手一起品茶，切莫辜负了韶华。“
　　肖敬远找到与他相对的位置四下看了看才坐下去。渡边信笑了笑，说道：“果然是个可敬的对手，心思缜密。要不是咱们出身不同，应该会像刘关张那样成为生死之交。”肖敬远说道：“阁下面对如此情形仍能坐怀不乱，专心品茶，肖某佩服至极。你我各为其主，交朋友这辈子恐怕难罗。”渡边信说道：“交友可细分为几种，一种称之为狐朋狗友，一种可谓生死之交，还有一种君子之交等等。咱们算是神交已久，彼此惺惺相惜，只不过难得有时间交心罢了。”肖敬远问道：“现下这种环境，我可没心思谈论这些。”
　　渡边信深谙中国的茶道文化，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昔日竹林七贤的气派。肖敬远看在眼里，渡边的气场让他内心的恐怖少了许多。渡边斟一杯茶搁在他面前，文质彬彬的说道：“大英雄，正宗的大红袍请慢用。”
　　肖敬远敬畏当下所处的环境，对那壶茶也一直很好奇，他想尝尝到底是不是热茶。他伸手端茶的一瞬间无意触碰到了渡边的右手，顿时快速缩回，不小心将茶杯打翻了。
　　他羞愧道：“对不起，对不起！”心里却在嘀咕着：为何这厮的手冰冷刺骨，跟死人似的毫无血气。
　　渡边信却淡然一笑，说道：“小事，小事无需挂怀。”于是又斟了一杯。肖敬远这才端起茶杯，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茶水还是洒了一点。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渡边信没有言语，而是用目光注视着他。肖敬远也回敬了一道目光。四目相对，不是柔情蜜意便是惺惺相惜的兄弟情。
　　肖敬远不知茶杯中装的到底是什么，双手遮掩茶杯，嘴角轻轻抿了一小口。登时，一阵茶香袭面而来，暂时扫去了内心的恐惧。
　　他放下茶杯，大赞道：“好茶，好茶。渡边先生与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不愧是中国通了。”渡边信笑道：“古语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两人安静的坐着，心里却开始正式对决。渡边信心道：在我面前装样子，你还嫩了点。这杯茶你必须喝完。肖敬远心里却在想：在这种环境下能够安坐于此处心无旁骛的品茶，怕是人类恐尚不能及。茶杯中到底是什么**汤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气场上不能输了。两军对垒，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渡边伸手把茶杯推向肖敬远笑道：“既然是好茶就别浪费了，一口气喝完吧。”肖敬远不敢与他正面交锋，于是右手挡住茶杯的对侧，脸上挂了一丝笑容以掩饰内心的恐惧，笑道：“茶道自然是要慢慢品的。这么好的茶岂能当成白开水喝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两人表面上和颜悦色，暗地里却在茶杯上下起了功夫。两人都是练家子只不过所学不同。但是世间万事万变不离其宗，精髓大体相同，更何况东瀛本就是华夏一脉的分支。两人的内力在方寸的茶杯间论道，顿时茶杯里的水开始沸腾。杯中溅起的水花时而偏向渡边，时而又偏向肖敬远。
　　两人实力旗鼓相当，茶杯成了牺牲品。两股内力相互碰撞，茶杯承受不住压力瞬间炸裂。茶水四溅，雨露均沾，两人的手无一幸免。茶水杯内力煮沸溅到皮肤上顿时激起了疼痛感和灼烧感。肖敬远急忙缩手在身上晃了晃，算是正常反应。渡边信却一动不动，茶水四溅之处也不见发红起泡。
　　渡边信笑道：“贵国宋朝的官窑制也不过如此吗？”肖敬远随即回答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一个回合的明争暗斗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高手过招果然非同凡响。肖敬远心想：对方底细尚且不明，如此耗下去绝非好事，不如反客为主，占住主动。于是问道：“阁下为何把自己反锁在屋内独自品茶，是个性所为，还是想映衬踽踽凉凉的心境。”
　　渡边信说道：“存在即为合理，我独自在此品茶自然有我的道理，至于为何，我想个人**没必要向外人解释清楚。”
　　肖敬远问道：“阁下刚才可曾见到稻草人？”渡边信笑道：“我的世界里只有茶。”肖敬远言辞激烈道：“阁下到底是人还是鬼？”渡边信泰然自若道：“是人是鬼各自心中自有定论，何须强迫他人苟同。”
　　渡边信一直与他打太极，肖敬远无奈，只好气鼓鼓的朝门口走去。扯动门栓，他才想起门已经被锁了，顺势踹了两脚，门框上灰尘肆意飞扬。心里嘀咕着：如果卧室长时间有人居住，门框上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灰尘。
　　渡边信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大英雄此刻如此焦虑，全然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哦。”
　　肖敬远没有理会，继续趴在窗口看着外面。
　　渡边信说道：“刚才的武试咱们没有分出胜负，接下来的文斗一较大小如何？”
　　肖敬远折回到茶几，想来反正出不去，不如权当打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