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终场休息——不要低头

    第二区域，巨型篮球场。
    球场的光线暗淡，原本存在于解说台的各个屏幕早已不再运作。头顶上空，篮球赛积分排行榜化为一堆花屏乱码，似是一张诡谲人脸，不断变换表情。
    场地上滚落的篮球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相各异的幻想怪物，他们如滔滔江水，朝同一个方向涌动。
    这里已经被怪物完全占据，其他区域多是如此。随着时间流逝，人类无法再踏足此地。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去往第五区域的路上。
    除了她。
    神保步美逆行于怪物群中，她姿态淡然，白裙轻飘着，神情隐没于大遮阳帽之下。
    怪物们仿佛看不见这位白裙女子，或是浑浑噩噩，或是狂乱地从她身侧行过。
    滋滋滋——
    若是仔细看去，可以瞧见神保步美周身扭曲震荡的空间，就像是无形中有什么正在互相碰撞，排斥。
    如同两只争夺猎物的野兽，为了猎物的归属权撕咬着对方。
    神保步美无法逃离，她必须保持现在这种缓慢的步行速度，往怪物群出现的方向走去。
    因为‘指引’。
    【朝着它们奔跑】
    【远离它们，你是——‘逃亡者’】
    她的脑海里响起两道相似的声音，它们的来源并不相同。
    这是两只诡异，而它们的规则冲突了。
    第二区域的篮球赛被强行终止后，神保步美因为另一只诡异的指引……不对，说成是命令更为准确。
    正因为未知诡异的存在，神保步美无法像其他人那样逃离。当时雨宫澪率先离开，而后紫袍的变态也是突然找到了某种目标，急匆匆地跑远。
    神保步美却只能通过不断低头食用她的诡异道具——蔬菜沙拉，来增强规则之间的碰撞力度，以保证自己不会被两只诡异各自的规则惩罚。
    所以她直到现在都还逗留于第二区域。
    神保步美很平静。哪怕遭遇无数怪物的围堵，被两个诡异纠缠，对它们的大多数规则一无所知，她依旧保持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平静。
    很棘手。
    神保步美低垂眼帘，手持银叉，串起蔬菜沙拉放入口中，默默思考着。
    她必须先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
    未知诡异从回转寿司店门口开始，一路引导着她来到神海体育馆，让她捉住那只体内藏着手机的蓝色果冻，而后因为不明原因产生异变……
    诞生出新的诡异。
    在寿司店门口，脑海中的声音出现的第一瞬间，神保步美便立刻照做，而非发呆发愣，也是因此，她还没有遭受过未知诡异的惩罚。
    它就像是要把受害者剩余的人生全部安排好一样，不容许受害者做出和‘命令’略有偏差的事情。
    但它的指示往往会把受害者引向死局，比如现在正在怪物群中走动的神保步美。
    神保步美想起寿司店门口倒下的打工女孩，对方在死前向她求救，这很显然违背了该诡异的规则，从而导致女孩的死亡。
    五天前死在寿司店门口的那个男人，其死状为身体冻结、面部干枯、如同被吸走生命力……
    而死者在死前和女孩对话过，就像是自己和女孩那样……
    每杀死一个人便会就近转移目标么。
    但打工女孩死前的状态虽然不太好，却也没有夸张到那种程度，神保步美想，女孩被诡异纠缠五天之久，不可能始终一丝不苟地遵照指示，所以未知诡异的惩罚并非必死，这将是她的机会。
    叫做结菜的打工女孩也是因此，没能过来和水户遥她们一起参加篮球赛，哪怕她为这一天准备了许久。
    神保步美如宁静湖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眸凝望着前方，她想不到破局方法。
    她的脑海里不断响起【跑起来】的提示，她能够做的仅有低头食用……
    等等。
    提到诡异道具，神保步美想起辛德瑞拉的故事。
    澪解说员曾强调过一句话，神保步美并未将其忽略。
    那个银发女孩的行为虽然看起来不太着调，但是仔细想想，神保步美发现雨宫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控了全场。因此，神保步美不会因为对方个子小而小看她。
    ——这一切皆是由内心幻想具现成的现实，若是心灵足够强大，也许可以带来不同的变化。
    心灵……
    神保步美试图调动情绪，却没什么效果，她的内心如同一潭死水。
    自两年前开始便是如此。
    她看着周围嘶吼的怪物，想道，若是可以动手的话，或许会有所不同。
    神保步美面无表情地前行，专注于手中的玻璃碗。许久过后，她察觉到怪物正在暴动。
    勉强抬头，神保步美用余光瞥见一抹光线，那光线照亮晦暗球场的一角，摇曳不定，与阴影僵持不下。
    不多时，一只火马撞开无数怪物，如同斩过冰面的灼红刀刃，一边溶解着怪物，冒起灼热白气，一边向前推进。
    那是一辆马车。
    遗憾的是，神保步美前进的方向和那辆马车并不会交汇，马车很快远去。神保步美收回目光，试图改变方向，让自己的前进路线稍微偏移了一点。
    怪物们做出不同的反应，有癫狂者追着马车留下的火焰奔去，也有畏惧者仓惶逃窜。神保步美眼见一只怪物从自己面前奔过，而后逐渐因附身的烈焰散为焦炭。
    一块玻璃碎片落在地上，这是马车冲破教堂的窗户后，一路带到这边的碎片。
    神保步美没有在意，继续前进。
    忽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不要低头】
    神保步美仰头吃着蔬菜沙拉，心中却在思索。
    玻璃碎片有何特别？
    她想起先前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未知诡异曾让她笔直看着前方。
    街边商店的橱窗也有玻璃，而玻璃……能够映照出她的模样。
    神保步美缓缓低头。
    于是，脑海里的声音疯了似地重复着。
    【不要低头】
    【不要低头】
    【不要低头】
    神保步美没有停止，诡异越是不想让她做些什么，越说明这是转机。
    咔嚓——
    她的左手大拇指突然向一边弯折，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无力地耷拉下来。
    很疼，这点毋庸置疑。
    神保步美神情不变，继续低头。
    下一刻，她的双腿好似被电流击穿，一阵麻痹，神保步美腿脚发软，跪在地上。
    白裙在球场的地面上绽放，神保步美停下脚步的这一瞬，再次违背了未知诡异的规则。
    在两只诡异规则的碰撞中，它短暂地占据了上风。
    未知诡异再一次为神保步美施加随机的负面状态。
    怪物的吼声倏然消失，神保步美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失聪了。
    神保步美不管不顾，视线下移。短短的时间内，她被施加了三次不同的伤害，也得以看到玻璃碎片中的自己。
    苍白，冰冷，柔弱的外表夹杂着不正常的平淡。
    第此时，这张面容终于有所变化，遮阳帽之下的漆黑瞳孔缓缓涌现某种情绪，似冰凉的泉水逐渐升温沸腾，变得炽热且滚烫。
    神保步美看到了。
    一只水母正飘在她的头顶上方，那伞状体微微晃荡，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水母的触须缠住自己的脑袋，虚幻透明。
    这就是那只诡异的本体，唯有受害者能够见到，旁人无法以任何规则之外的手段进行观测的存在。
    神保步美的嘴角轻轻勾起。
    “我看到你了。”
    她抬起手，抓向头顶的明光水母，她的声音依旧微弱，似耳语一般低缓，却又带着一丝难言的狂热。
    “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