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第二夜——幕间下

　　让我们将时间再次倒转。
　　“一个，两个，三个……”
　　头发杂乱，眼眶深陷的男子在灯光晦暗的洞窟中弯腰做着什么。
　　他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地面，脑袋轻晃的模样看起来很是轻松。
　　轰隆——！！！！！
　　惊雷炸响，光芒无法洒进洞窟内的男子身上，不过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嗯……差不多了。”
　　奇怪的男子……名为英义。
　　他又在洞窟内捣鼓半天，随后撑着伞走了出来。
　　“吼——！”
　　野兽的吼叫声传来，但他并不在意，这和他可没什么关系。
　　啪——！
　　英义抬头看着因为山顶的狂风而被吹折的伞面，默默将伞扔下，戴上雨衣的兜帽，朝山下走去。
　　“可惜信号不良，只能定时……不能遥控。”
　　他这样说着，稍微加快了步伐。
　　“不过这种天气反而更好……本来以为只是小雨，还真是天助我也……这样子距离毁灭就更进一步了。”
　　英义眼眶深陷的浑浊双瞳扫向四周，看着那些即将因为爆炸而消失的场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望了眼黑沉天空，又看向山下的静谧小镇，保持着僵硬微笑愉快呼喊道：“魔云大人，我们距离崭新的未来又近了一步！”
　　闪电划过，隐约雷鸣自山中传来。
　　轰——轰——轰——
　　树林阻挡住视线，英义无法看到传来声响的地方。
　　但那不重要。
　　他路过了下方的另一个洞窟，没有注意到地面沉入泥土的弹壳和烟雾弹，走到崎岖的山路上。
　　“炸药的效果下午已经试过了……”
　　当时只是试验一下，似乎造成了不小动静。
　　英义并不知道自己把山道炸堵了，他现在只打算开车离开，不过等会给他逃离的时间肯定不太够，他需要绕到山的另一面。
　　来到堆积着落叶、泥土的白色面包车旁，黑暗中英义没有发现四周已经模糊了的脚印，直接开门上车，点火启动。
　　下一刻，白色面包车以不要命的架势冲了出去。
　　……
　　轰——！！！！！
　　“哈哈哈哈哈哈！”
　　英义抬起头，深陷的眼眶透过前车窗对着闪耀电光的天空，浑浊的眼珠隐藏着可怕的执着，他猛踩油门咧嘴狂笑。
　　河流奔腾，在车窗外迅速向后掠过，车灯照亮地面的碎石，白色面包车磕磕碰碰地向前快速行驶。
　　山顶爆发的火光带来剧烈的震颤，宣告着灾难的来临！
　　“绝望吧！崩溃吧！消亡吧！如此……”
　　面包车在漆黑雨夜中于河边的碎石道路上冲过，随时可能发生车毁人亡的意外！
　　但英义的笑容却逐渐猖狂，他热切地呼喊出他们最终的目的！
　　“世界重启之日将至！！！”
　　先予以万物毁灭，无需顾忌生命，无需在意伤痛，无需面对苦难，只因一切终将重启！
　　每个人都会拥有崭新的未来！
　　在毁灭之后。
　　涌动的云层之下，白色面包车呼啸而过！
　　下一刻，车灯照射到河边的巨石，似乎有一道身影拦在了狭窄的道路上，缓步行来。
　　“……嗯？”
　　英义看着那道即将被他撞死的人影，嘴角咧得更开了。
　　他的神情愈发癫狂。
　　无妨！死亡不是你的归宿，只待世界重启，你便会拥有全新的生命！全新的未来！
　　“所以……先来迎接毁灭吧！哈哈哈哈哈哈！”
　　英义看着对方逐渐抬起的头，注视着那雨衣兜帽之下似是流转着光彩的紫色瞳孔，无比兴奋地重复道：
　　“世界重启之日将至！！！”
　　……
　　“我……为什么在这里呢？”
　　暴雨汇入河流之中，奔涌翻腾，肆意拍击着岸边的巨大圆石。
　　河流边被深渊双刃斧劈砍出的痕迹早已被冲刷模糊，沉在此处河底的燃火兽首核心也已经消失——因为怪物乐园这只诡异的消亡。
　　身穿暗紫色雨衣的人影倚靠在巨石边，怀中抱着黑鞘黑柄、长约一米的太刀。
　　这把刀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似乎正在暴雨之中轻快鸣叫，凝聚着水汽。
　　光辉照亮紫瞳少女白皙且呆滞的美丽脸庞，洒下一层厚重的阴影。
　　为什么会来这里呢？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
　　北条泉一凝望着地面，努力思考着。
　　轰隆——！！！！！
　　惊雷声将她惊醒，她抬头望向天空，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瞳逐渐睁大。
　　“明明应该是小雨的，为什么……”
　　狂暴的雨水砸落，在她的脸庞上溅出水花。
　　“吼——！”
　　魔犬的怒吼声无法引起她的注意力，北条泉一低着头，神色黯淡。
　　她安静地站立着，于雨声与河流声的交响中思绪纷杂。
　　云层碰撞，光芒照亮河边，却无法将雨衣兜帽下的阴影驱散。
　　轰——轰——轰——
　　伴着远处的隐约雷鸣，北条泉一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我忘记了什么……
　　北条泉一抬起头，直视前方。
　　此乃谎言。
　　说着自己忘记了，其实……她全都记得。
　　所以才会在国号日那一天，和银发少女说那样的话。
　　所以才会在昨晚顺着声音跑去泥土地。
　　所以才会站在这里，等待着那辆白色面包车。
　　明明自己已经放弃了，却还总是这样。
　　她的行为与思想总是矛盾的。
　　北条泉一望向山顶方向，冷漠地看着那团火光和闪电一同出现，随后传来强烈的震颤感。
　　“没关系的，不用在意。”她喃喃开口，“最终的结果不会改变，我不需要去做什么，安静等待就行。”
　　北条泉一用这些话语让自己安心。
　　因为这些是既定的事实，所以自己很容易就接受了，即使下田镇因此毁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没什么……
　　“……”
　　那怎么可能？
　　呼——！
　　狂风呼啸，掠过湍急河流，将少女的暗紫色雨衣吹起。
　　很早的时候就说过了，她是绝对无法觉得轻松的。
　　因为她放弃了。
　　她必须面对这些痛苦，承受这些重量，忍受这些折磨。
　　“没关系的。”
　　北条泉一轻声开口，在车灯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迈开脚步，低着头缓缓向前行去。
　　刀刃缓缓出鞘，于灯光中闪耀着锋锐的光芒。
　　雨水躁动不安，云层翻涌不止。
　　轰——！
　　车辆轰鸣，因满地碎石颤抖着，咆哮着朝少女冲撞而来！
　　“没关系的，我已经放弃了，不用多做什么。”
　　不过……既然自己现在站在这里……
　　那就像之前那样，顺手做了吧。
　　嗯，这并不冲突。
　　因为最终结果是不会变的。
　　北条泉一缓缓抬起头，阴影上移，白皙脸庞逐渐出现在灯光之中。
　　那紫色的瞳孔仿佛流转着璀璨无比的光芒！
　　少女长长的影子迅速缩短，照在她脸上的车灯越发明亮，将其周身一切黑暗驱散！
　　村雨的刀身竖于身前，右手握着黑色刀柄向上拔起，银白色的刀刃流淌淡蓝色的光辉，也倒映着那散发光彩的紫色眼眸！
　　即刻，名为雷电的神明闭上眼睛，云层停止翻涌。
　　天雷凝滞，刀影出鞘！
　　锵！
　　自上而下滑落的刀光让一切似乎停顿在这一刻，挥刀带起的气流轻轻扬起紫瞳少女的雨衣。白色面包车从中间分为两半，从少女的两侧迅速掠过，来到她的身后。
　　下一秒，看似朴素的一刀爆发出炫目无比的色彩！
　　那被劈成两半的面包车突然崩解，于保持着挥刀姿势的少女身后整齐地化为三千碎块，在丝毫没受到影响的暴雨之中炸响，卷起一片耀眼的火浪！
　　逆着火光的紫瞳少女轻轻抬起头，神情冷漠，爆炸产生的气浪吹动她的暗紫色雨衣，让其不断向身前摆动。雨珠因此溅落成无数水花，反射着光芒，于少女身边点缀出无穷星光！
　　随后火浪熄灭，雨水暗淡散落，河边的一切平息，仅余山顶奔涌的泥流依旧在震颤狂啸着。
　　收刀归鞘，北条泉一轻轻抱住村雨，低着头一言不发。
　　亡语会……
　　北条泉一没有回头看那片烧焦的痕迹，沿着河流向前行去。
　　“没关系的……”
　　她这样说着，步伐慢了一点。
　　“没关系的……”
　　她轻轻捂住胸口，身体微颤。
　　“没关系的……”
　　她缓缓蹲下，听着雨水砸落在雨衣上的啪嗒声响。
　　好痛……
　　心，好痛啊。
　　果然，不可能轻松的。
　　因为下田镇……本可以避开现在就毁灭的结局。
　　这都是她的错。
　　“对不起……”
　　紫瞳少女呆呆地蹲着，忍受着放弃的惩罚，在心脏传来的疼痛感中沉默无言。
　　夜色掩盖之下的气流悄然向上升腾。
　　耳畔的流水声依旧，狂风钻进晦暗的树林，被黑暗吞没。
　　还有泥流的声音。
　　轰——！！！
　　北条泉一抬起头，望向山顶。
　　她能感受到更为剧烈的震颤。
　　紫色瞳孔倒映着的夜色山峰伴着空中的电光突兀消失，卷起一片尘土，而那山峰已然被夷为平地。
　　当一切尘埃落定，失去山顶的阻挡，视线豁然开朗。阴云笼罩的夜色洒下雨水，滴落到北条泉一的眼睛里。
　　“……”
　　由于角度的问题，她只能看到山顶消失的那一刻，于边缘璀璨一瞬的白光，无法看到那个造成这一切的斗篷人影。
　　但这已经足够了。
　　内心的疼痛再度上涌，却又倏然消散。温热的水流自眼角划出，在白皙脸颊上轻轻流淌。
　　北条泉一呆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将手掌放到眼前，盯着水痕沉默许久……
　　迈开脚步。
　　她轻抱着村雨，低下头，将一切表情隐藏在兜帽下的阴影之中，朝着温泉旅馆的方向行去。
　　“太好了……”
　　连紫瞳少女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语声自口中轻轻飘出，在暴雨之中悄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