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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透明的天转

燃烧吧2006 红毒蛇 4820 Aug 6, 2021 7:44:08 PM

  五年后,施亦然披着外科医生的白大褂,倚在住院部门楼的落地玻璃旁户外是悄无声息的雨。她痴痴地望着,这是她很少流露出的小姑娘的眼神了,她不想让同事看到,只是悄悄地屏住了呼吸,三分钟后开始觉得气闷,她竭力忍着,狠命地咬了舌尖一下,剧痛冲破了心头憋闷的酸涩。她深吸一口气,眼泪扑簌簌地下流,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情,神经质地,就像每天都要把家里的窗门统统打开,全然不顾冬天的寒冷和夏日里的蚊虫。
  她是这家医院里的温柔一刀,重点培养对象,科室里就她一个花木兰,手术台上她叛断之准确,处理问题之果断,远远超出了其他同龄的男医生,就连权威老刀廉教授也常常笑呵呵地夸她:“小姑娘,你有时候冷静得可怕,怪不得好多男医生叫你冷美人,你是我见到的最有潜质的外科医生。”他这么说着,慈祥地叹了口气,“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孩,这样是不是太累了,也许你该……”
  “不。”她淡淡地说。
  天晓得,小时候的施亦然连小猫小狗都害怕,从女中考入第二医科大学完全是因为记性好,肯多背几个化学分子式。她不算漂亮,眼睛不大但很有神气,白皙的肤色,永远中性的打扮,这也使她在学校里少了很多男生的纠缠,得以安静地坐在自修教室里,期末顺利地拿到奖学金。在医科大,每每到了人体解剖课,便是她最头痛的时候。第一次当那个散发着福尔马林药水味的尸体被手术刀划开的时候,她觉得一阵反胃,忍不住当声就吐了,眼泪鼻涕胃汁连同淑女形象统统都赔上了。
  老教授一脸漠然地说:“这就是科学,你们都是要当医生的人,以后就会习惯了——哎,那个男生,你怎么穿着拖鞋进来了。”
  那个迟到的家伙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老师,我刚睡醒,听说有**美女看,就跑来了,哟,怎么是个男的,这具臭皮囊长得真丑,还没我帅呢,怪不得小MM看了要吐。”
  有个女生愤恨地说:“你迟早也会变成这样子的。”满屋子的人都笑了,施亦然也笑了,透过吐得泪水朦胧的眼,悄悄打量这个家伙,一米七八的个子,背略有些佝偻——长期打电脑游戏的结果,但这反而更添了几分晃悠悠的玩世不恭,眼睛很简明的那种,看人时模样专注得令人着迷,嘴角永远透着邪邪的笑意。
  这家伙还真的是蛮帅的呢,在一个系几年了,怎么就没发现呢?施亦然的脸红了。
  以后的日子里,去食堂买饭的途中施亦然常会不经意地遇见他,他也仿佛认识她似的,总是抛过一业个明媚的眼神,不怀好意地嘻嘻一笑。从宿舍师姐那里,施亦然要到了这家伙的QQ号码,听说他很花心,果然他在网上的名字叫作什么半透时SKY,好女性化。施亦然在QQ上对他说:“你的名字真恶心。”他发了个流汗的表情:“小MM喜欢,这不是有人自动找上门来了。”
  “争,你有几个女朋友了?”
  “记不得了。”
  “问你一个问题,女孩子送你什么东西你最感动?”
  “送我半透明的身体,要不送我一百万也成啊。”
  施亦然有点生气:“你再这么说我就把你的头像给删了。”
  “别,别,让我想想啊,嗯,送我一条围巾。如果我喜欢她我会收下。”
  “不喜欢呢?”
  “不喜欢,不喜欢我会夸她的手艺好,总不能把围巾吞下去吧。”
  施亦然笑了,买了雪白的绒线,双休日回到家里,央求外婆教她编织,她的手很笨,东缺一针西漏一针,一夜下来才织了半条。第二天去学校,施亦然忐忑不安地给他发短信息,约在大草坪上见面,满面羞涩却又郑重其事地把手里一个精美的塑料袋塞给他,那塑料袋里装着半条围巾,“我的手艺不好,可是如果你接受,我愿意为你织一条真正的围巾。”那个家伙傻了片刻,冷不丁一个喷嚏,冬天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冷得索索地抖。
  他盯着她嘿嘿地笑:“喜欢我是吧,早说嘛。”他把半条围巾缠在脖子上,“唉,你的手艺可真烂,明天我这样到班里光辉形象也没了。”他咕哝着,转身要走。
  “你等等”,施亦然哭笑不得,继而又怯生生地,绽开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靠——”那个男人郁闷地叫。
  现在,每当施亦然回忆起初恋的情形,总觉得这个仪式简单得不可思议,少了那么一点唯美的浪漫气质,甚至有些插科打诨的不严肃。他当时甚至没有说一句我喜欢你,或者一个拥抱,尽管在此之后他几乎每天不厌其烦地罗列那一套肉麻的话,但他显然忽略了,初恋那一刻的表白是女孩子最在乎的,这也是以后的日子里,施亦然一直没有完完整整给予他的一个真正原因吧。
  现在想起来,一个真正花心的男人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但他确乎有过许多绯闻,也好像伤过几个女生的心,虽然大多都无从考究了。无论如何,这个叫罗大维的男人,将望远地烙在施亦然的心里,永远永远……
  在和罗大维交往后的几个月,施亦然这才发现自己遇难到了怎样一个好吃懒做贪得无厌还很“作”的男人,而且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本来他还肯自己洗衣服的,自从有了女朋友,连袜子也不愿意洗了。成天猫在宿舍里昏天暗地打他的“传奇”。两个人吃饭,多半是施亦然付帐,因为他的饭卡在很久很久前就丢失了。即便他偶尔善心大发,周开请施亦然去看场电影,也常会在回去的路上,接到弟兄们的求援信号,跑去网吧里CS,把女朋友丢在半道上。临到期末考试,施亦然去教室里自习功课,他就在一旁无所事事,要么抽烟,要么瞪着前后左右的美女乱看,实在闲得无聊了就用手去拨弄施亦然头上的发卡,常把女朋友的头发弄散,披在眼前,看不清书本上的字,然后就很有成就感地切切地笑。施亦然被他弄得心烦意乱,有时候身边突然清净了,好奇地扭过头,原来这个麻辣男人打游戏操劳过度,俯在课桌上睡着了。也只有这个时候,施亦然才能静下心来,看一点考试的笔记。在学期末的考场上,看着别的男生一副学来有成的样子,再感觉到身边罗大维不时地偷偷睨过来的“深情目光”,施工亦然委屈得直想哭。
  最不能忍受的是他老看那些垃圾黄色论坛和****,一如既往在和其他女生搞七捻三,有了女朋友的男人仿佛身价更高了,手机里时常有嗲悠悠妖滴滴的声音叫他去打牌或是喝茶他回来总是一别春风得意的样子。施亦然有时候心灰意冷了真想和他分手,但他嘻皮笑脸一句“老婆我错了”似乎就可以弥补一切,而且细究下去他好像除了那点破事也并没有什么了。醋坛子打翻了去并没有打碎,就这样,两人吵吵合合,很快就毕业了。
  在绝大多数人毕业那天一起失恋怕时候,他们却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两人被分在了同一所医院实习,由于是实习还没有定科室。施亦然想去儿科,因为她胆儿小,而那里是唯一不太恐怖的地方,并且她大学成绩比较优秀,所以大致可以确定下来了。而罗大维依旧不急不忙,整天嚷嚷着医生要活学活用经验至上,除了每天多抽出几个钟头看那些专业书籍,他几乎从不跟别人透露什么。施亦然知道他最想去外科,那几乎是他当医生的梦想,而这人又死要面子,没有把握的事情坚决不说。
  这期间,施亦然常驻去罗大维家里玩儿,刚好那阵子罗大维的父母出差,施亦然就自己学着做菜给他吃。情人节那天,两人逛了大半天街。中午,施亦然做了他最爱吃的菜,罗大维照例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挑肥瘦地唠叨着这个咸了那个淡了。
  施亦然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只在一旁笑问他:“你觉得我去儿科好吗?”
  “好啊,”罗大维口里裹着菜,含混不清地说,“至少小朋友不会性骚扰你。”
  “去你的,那想去哪个科室啊?”
  “你觉得哪个科室合适我啊?”
  施亦然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扑哧笑了说:“你去妇产科最好,你整天看黄色图片。”
  他并不生气,最多有点尴尬,拉住施亦然的手嘻嘻哈哈地说:“老婆,你要是现在答应我,我就再也不看那些东西了。”
  “我说你除了这个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唉,我都25岁了还是处男,你让我出去怎么混啊,我要是跟别,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你一点都不爱我。”
  “那就算我不爱你吧,你跟别人去好了。”施亦然把一壶水放在煤气上,开了小火,这样饭后就可以有洗碗的热水了。
  罗大维有些自付没趣地咕哝:“算啦算啦,那老婆我抱抱你总成吧,意淫一下也是好的。”
  施亦然瞧他寻可怜样,忍不住就笑了,乖顺地猫在他的怀里,一颗心软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想自己是不是太狠了一点,虽然很在意完美,但非要等到新婚之夜吗?可能这只是这么些年来他的一点小小惩罚吧,谁让他以前那么可恶着。两人搂在沙发上看碟,逛了一上午的街,都有些疲倦。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电视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施亦然有些惊醒了,户外一漆黑,好像是罗大维笨手笨脚开了灯,并且摇晃自己。日光灯下,他瘫在地板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胸部剧烈地起伏。施亦觉得头晕目眩,身体像不是自己的。
  “大维,你怎么了,我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
  罗大维突然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脸上可怖地笑,直勾勾的眼神很吓人,用吵哑的声音说:“我现在想要你,除非你跑掉。”
  施亦然觉得自己好困,脸颊燥热,实在没有气力了,软绵绵神志不清地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力气了,那是我在你的汤里下了药了。”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装什么纯情,其实你从认识我起就开始勾引我,不是吗?”
  施亦然一震,有气无力地,下意识地吐出了三个字:“你混蛋”
  “你有种就走出这扇门,我保证不碰你,要么你就留下来陪我玩。但我不会和你结婚,因为我根本不爱你。”
  施亦然惊呆了,他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自已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种强烈的刺激让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辨清什么。她满脸屈辱的眼泪,面前这个陌生而又恐怖的男人在瞳孔里摇着狞笑着。施亦然的神志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走出去没有力气也要爬出去!
  她试图站起来,却从少发滚到了地板上,身后那个男人模糊不清地嘲弄:“你这副模样,我早知道你舍不得走。”施亦然奋不顾身地爬向门口,这段路好遥远,好几次施亦然实在太困了,想倒下来睡了,可是罗大维“我不爱你”的声音却不断撞击着耳膜,最后她的手色到了大门的把手,模糊里听到罗大维歇斯底里地越来越微弱地喊:“佻是不想走吧,呵呵,你不想走!”施亦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拼命地拉保险,门竟外地没有锁,哗地开了,施亦然爬了出来,被门槛绊了一下,滚到楼梯边,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一阵冷风吹来,门砰地被重新合上了。
  第二天该市晚报登出了这样一条新闻:本市某小区XX栋XX户发生煤气泄漏事件,系冬天烧开水炉火熄灭所致,户内一对青年男女,男青年当场死亡,女青年却凭着对生命执着的渴望爬出了门外,直至第二天被邻居功发现,经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另有专家惊吧,女子在危难的时候往往有超出于男子坚强毅力,999提醒广大市民:为了佻和家人的健康,请务必安全使用煤气和液化气,选用合格的燃具,警惕煤气中毒和火灾等意外的发生!
  从高压氧舱转到特护病房,施亦然渐渐从半知半觉中苏醒过来,守在一旁的记者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包括罗大维的死因除了一氧化碳中毒,医生还发现他有严重的心力衰竭。这帮助施亦然努力地整理了思绪,但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有一痕静静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滑落到了枕边。
  这个男人,在这之前一定努力地做过些什么,包括如何逼她离开,包括唤醒自己,因此用完了全部的力气,他知道她胆小会慌乱,也知道自己不会丢下她,所以用了这样一个近乎于残忍的方式,做了一个有理性有常识的人所能做到的一切。但他完完全全可以自己先走的。户外是阴沉沉的天空,下着蒙蒙细雨,突然想起罗大维说过的一句肉麻的话:“我是蓝蓝的天,你就是在我怀抱里飘逸的那朵去彩。”只是这天是半透明的,她努地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里面的氧气泡泡和那个男人熟悉的微笑。
  这么些年来,施亦然一直把自己投入到勤奋的工作里,得到了院方的重点培养和出国深造的机会。她最终没有去儿科而是选择了外科,成为了这家市级医院里最年轻的温柔一刀,每当赞誉奖状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她表现得望远是那样宠辱不惊,因为她心里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外科医生,这是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也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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