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8章 这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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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卢瓦尔河谷到处是一片欲滴的翠绿。克洛蒂尔德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美景，脑子里想着近来的各种见闻。承蒙法王眷顾，此行收货的订单丰厚得让她感到仿佛在做梦。可是想到可怜的玛格丽特公主，她又不寒而栗。纵然有不得不考虑的国事大计，以她单纯的心思还是无法理解查理国王为何会对在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小未婚妻如此绝情。尽管查理国王是导致一连串不幸的罪魁祸首，出于私心克洛蒂尔德还是不敢也不愿去怨恨他。对从前小女主人真诚的同情和忧虑，让她的一腔愤怒不由转到了新任王后安妮身上。如果布列塔尼没有勾结奥地利叛乱，如果安妮老老实实地遵照条约和一位法王陛下能够接受的人选结婚，那么之前的一切都不会改变：玛格丽特公主会顺顺当当地成为法兰西王后，而自己作为王后从前的侍女身价也会倍增，更是可以在国王和王后之间左右逢源。可是那个可恶的安妮，带着一副不情不愿出嫁的嘴脸，由于她的任性，毁掉了一个纯情少女的幸福。听说这位王后的嫉妒心颇为强烈，即便是怀着身孕，她还是想方设法阻止丈夫的那些风流韵事。作为一个老实人，克洛蒂尔德的怨恨尽管未免偏颇，却来得强烈而切实。她一边轻蔑着安妮王后的虚伪，一边想起玛格丽特怀有深意的一句话：“现在我倒是希望你能获得他的宠爱……让某些人……”她低头瞟了一眼脖子上国王赏赐的那挂璀璨的钻石项链，一丝淘气得近乎阴险的微笑浮上嘴角......Μ.5八16０.cǒm“克洛蒂尔德，你今天有点......热情得不一般？”起居室里，卢卡想起重逢时妻子一反有些矜持的常态一头扑到自己怀里举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哪儿也比不上自己家里好。”克洛蒂尔德仿佛没听见对方的问题，兀自发表着感想。
“你外祖母......”
“啊，我这次可是收货颇丰啊。”克洛蒂尔德岔开丈夫那令人不快的话题，“这么些的订单，备货可够我们忙活一阵子了。我可是已经对国王陛下打了包票，货品的成色数量绝不会出任何差错。不会让我信誉扫地吧？”
“订单我已经看了，应该问题不大。”卢卡头一次用欣赏同行的目光打量着妻子，“你还真是能干。”
“不过是仗着之前的旧人情加上运气不错罢了。”克洛蒂尔德对自己的成就轻描淡写，却不忘提醒丈夫及时兑现承诺给自己的分成比例，随后就像只温顺的猫儿一般靠在丈夫肩上，心满意足地看着坐在地上兴致勃勃捧着礼物的小托马索。安逸的生活，有家人围绕，从儿时以来期许的幸福莫过如此吧......
“我从前真是个笨蛋。”克洛蒂尔德坐在自己的小梳妆台前，出神地看着烛光在雪花石膏墨水瓶上映出的亮点，手里捏着一把梳子，在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之后，她总算冒出一句话。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克洛。”
“查理国王的心未免太狠了。”她把头发卷在梳子上绕了几个圈，然后松开，“可怜的玛格丽特殿下。”
“原来是因为这个。”卢卡为妻子的多愁善感觉得有些可笑，“为这个而伤神，这可不像你。你自己过去不是还常常感慨世态炎凉吗？”
“话虽如此，可是......”克洛蒂尔德总算放弃了折磨自己的头发，把头发松松地梳成个发辫，走到床边坐下，“平时怎么说是一码事，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又是另一码事了。”
“想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说到底，像我这样没有显赫出身，无利可图的人，真要幸运得多。”克洛蒂尔德爬上床，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慵懒地躺下，“至少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只要等托马索和他未来的弟弟妹妹们长大就行了......不过这样的日子大概也会让人觉得无聊吧。”
“安安稳稳？”卢卡冷笑了一声，“很久以前我家族中的一位先祖因为叛国罪在广场上被砍了脑袋。出海的时候，风浪、疾病、和海盗遭遇，甚至船员之间的内讧都会让人轻易送命。在那些反复无常的异教徒的领地上，即便谨言慎行也难免飞来横祸。就算是在本地，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来的也不比别的地方少。更何况，还有谁都逃不过的生老病死。”
“如果他还活着......”克洛蒂尔德被他最后一句话勾起了久远的回忆，“算了，没有什么如果。”
“知道这些天我在干什么吗？”见妻子摇摇头，卢卡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我在考虑立遗嘱。”
“听着可真不吉利。”克洛蒂尔德没看那文件，“虽说你年纪不轻，可依照你这结实的身体，现在考虑这个未免还嫌太早，托马索还小呢。”
“如果我在你年纪轻轻时候就死掉，你会怎么办呢？”
“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如果会呢？”卢卡低头看着妻子，饶有兴趣地追问着。
“你希望我怎么样呢？”克洛蒂尔德冷静地反问着。
“把托马索照看好，另外你的第二任丈夫只要不是威尼斯人就行。”卢卡打趣地回答，“这样我至少不会那么妒忌。”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一定照办。”克洛蒂尔德回答得一本正经，“不过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
“我知道了。”
“我要睡了。”她有些愠怒地转过身去，等蜡烛熄灭以后，才重新转过去把头埋在丈夫胸前委屈地哭了很久......
过了那么多年，克洛蒂尔德总算意识到自己仅有的卑微幸福，可丈夫关于祸福无常的那段论述又让她的心情跌到谷底。纵然知道命运在有生以来从未善待过自己，纵然已经习惯了各种不幸的变故，纵然已经养成了对新的冒险好奇的习惯，她还是希望命运能对自己发发慈悲，把普通人的幸福赐给自己这样的普通人。从法兰西回来之后，她不再纠结于以前孩子气的疑惑。她收起了从前那些略显浮华的做派，潜心做一个贤良的主妇，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并且郑重其事地打算再给丈夫添几个孩子。怀着珍惜的心态，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来之不易的幸福。
“克洛，我不过就去四个月，用不着这么紧张。准备的事情，交个仆人就行了。”
“圣诞节前你会回来吧？”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耽搁，应该是这样。”
“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和托马索等着你回来过圣诞。”
克洛蒂尔德竭力压抑着心中涌起的那些不祥担忧，目送着那艘桨帆船缓缓离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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