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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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跟着林乐曦来京都的下人女使皆是能干的，不出一日的功夫俱都打理妥当了。林福家的领着身后的年轻媳妇子捧着一堆的账簿书册进来：“姑娘，府里都安插妥当了。跟着姑娘从扬州过来的下人女使也俱都安置好了。只是姑娘昨日吩咐要见牙婆，咱们府上相熟的牙行不过一二。这些日子赶上了王家离京赴任，还有秋闱，那几位牙婆有些忙。若是姑娘不急，可能再等等？”
林乐曦已然换了一身衣衫，胭脂色俏绣海棠春睡青罗纱衣。少女如意髻的发式上带着穿米珠双喜字流苏定了整个发髻，一边簪着一朵金累丝双友戏珠头花。紫色宝石耳环稳稳当当的垂在耳边，映衬的脖子愈发雪白。
林福家的甚少见到林乐曦穿这样娇俏鲜艳的颜色，这样轻佻的颜色上身一个不好整个人就显得风尘了。可是林乐曦却不曾有这样的顾虑，她皮子确实白奈何她浑身气场过强，便是这般简单一坐，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人，便能在不知不觉间叫人不自觉低头。
德化窑白釉茶盏里是新沏的香片茶，袅袅茶香，没了香料的掺和，格外绵长清香。
“不急，阿晴身边的人如今倒是能用。只是大家嫡女，身边女使的人数如何能不齐备。”林乐曦那一双芊芊素手交叠放于膝上，宽大的衣袖遮住了那好看的颜色，语调舒缓，“这回我要买的人不少，除了阿晴，暖暖身边的人也得慢慢寻摸出来，如今是还小，可年岁一年年上去了，自然是要准备齐全的。”
林福家的点点头：“如今府里除了大爷，住的可都是姑娘。该上心的事儿奴明白的。”
“那就有劳福婶了，多多操心些。”林乐曦微笑示意。
“这是奴的本分，何来有劳二字。”林福家的敛神正色答话，一个眼神示意，她身后跟着的那位年轻媳妇子便将手里的托盘奉到林乐曦跟前。只是接手的是菖蒲，并没有立时交给林乐曦，而是自己端着。
林福家的微微颔首，大姑娘身边的人调/教了这几年总算是能用了：“这些是林府在京都所有的产业还有与林家相关的脉络。这花名册所记乃是林家历年的奴仆，按着规矩都一一标注了，大姑娘可尽情查阅。”
林乐曦点点头：“福婶做事一向牢靠，我信得过你。这几年我们不在京都，倒是不知京都可有甚大新闻。”
“不知姑娘想听哪些？”林福家的其实也是想说这话来着。
林乐曦抬手转着桌案上的茶盏，淡淡道：“自然是先重后轻，什么重要先说哪个。”林乐曦手里的消息灵通，她想知道的自然能知道。只是如今京都时局变幻莫测，还是得听听京都里的人说的话才更好推断些。
“诺。”林福家的看了跟着她来的人一眼，那媳妇子便先行出气了，“天家近年来很是宠爱一位虞嫔娘娘，虽位列九嫔，却是九嫔末位。如今有了身孕，说动了天家，去了宁妃娘娘处住着。奴听说宁妃与十八殿下对此，有些微词。后宫对此，也是十分不满。宁妃娘娘的母家没落了，朝中能说话的人并不多，如今折子做多的是那些个言官。”
林乐曦眼帘低垂，这些她都知道。只是不曾预料到，天家对这位虞嫔的宠爱能到这般田地。藲夿尛裞網
“福婶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会三思而后行的。”林乐曦眼神流转，一会儿功夫便有了打算，“那旁的呢？姑妈家那边如何？可有大事？”
“要说起这个，倒还真有变故。商大人之前的那位得宠的姨娘杜鹃被杖毙，如今得商大人青睐的是另外一位姑娘，叫红娘。”
林乐曦听见这个倒是笑了：“这名字取的有趣。不知是她爱做这红娘事，还是《西厢》瞧的入了迷。”
林福家的跟着笑了一回：“姑娘若是去慈安寺，这嘴便是那最灵验的签筒。这位红娘出身卑贱，是教坊里最出名的艺伎。嗓子身段样样好，这最拿手的便是这一出《西厢》。唱的最好的角儿，便是这红娘。想来是唱的年岁久远了，自己也成了曲中人，脱不掉红娘这层面具了。商大人瞧中了红娘的嗓子，替她赎身带回府中。
原本是无大事，只是不知为何竟与商家少夫人起了冲突。商大人一向挨不住后院的那些招数，自然便信了红娘的说辞。姑太太脾性姑娘也是知道的，最是见不得以下犯上、颠倒尊卑之人，便出手教训了一回。如今商大人已有三月不曾踏足正院了。”
“姬妾争宠，要的就是这一个不择手段。我倒是没料到，姑妈会亲自出手。只是依着姑妈的聪慧，想来应当是不会让着妾室得逞的才是。如今这局面，倒是看不出来甚。那我那表嫂呢？如何？”
林福家的想起这个，却是转了笑脸来：“表少夫人到底出身名门，如何会自降身份与一介卑贱的贱妾计较，岂不失了面色。后来表少夫人回了娘家小住，姑太太首肯，倒叫商大人在外头受了闲言碎语，还叫那几个愣头青可弹劾了。心里生气，回来便去了姑太太处理论，倒是吃了闭门羹。后来，关系便更差了些。”
林乐曦微不可觉的皱眉：“姑妈当是知道里头的猫腻才是，却仍是这般行事。”
“姑娘是觉着姑太太心里自有打算？”林福家的道。
“有无打算，要见过之后才知道。拜帖可递过去了？”
林福家的起身答应：“姑太太给了准信，三日之后。”
林乐曦正要说话，外边便响起了甘棠的声音：“姑娘，德信在外面。”
“这时候他又要闹甚幺蛾子。”林乐曦有些头疼，闻立哲消息还真是够灵通的，她才安顿好，德信便在外头候着了，“请他在偏厅稍候，就来。”
“诺。”甘棠想了想，接着道，“奴瞧着，怕是来送贺仪的。一点儿也不见避讳，人怕是不少。”
林乐曦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他又要作甚？将人安抚住。”
“诺。”
林福家的看着面色不好的林乐曦，起身：“这名字听的，倒像是内监。”
“十八殿下留下来的使唤，因着身份，行走方便。”林乐曦也一样起身，薄荷等人连忙帮着整理衣襟。
“那奴这边告退。”
林乐曦拦着：“不必，你随我一同去。”
德信在偏厅等了不久，便在远处隐隐绰绰的瞧见了那一抹身影，连忙起身恭迎：“奴见过姑娘。胡捷大人在厅里等着了。”
“可知为何而来？”林乐曦脚下一转，往大厅去。今日林乐旭在外做学问尚未归来，胡捷那阵仗怕是不小。
“说是替殿下送贺仪来，恭贺姑娘回到心心念念的京都。”德信连忙跟上，垂首答话。
林乐曦心知这是托辞，能这般光明正大来林府不避讳人的，定然是有名头的。
胡捷看着这几年不见，愈发稳重貌美的林乐曦，心底掩饰不住的震惊。这与三年前他去扬州为天家谈条件时见到的模样又是另一翻的变化，如今与从前，当真是无法重合。一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扬州大小姐，一个是见识人情冷暖世间百态的京都大姑娘，如今两个模样可真是判若两人。
“奴见过大姑娘，给大姑娘请安。”胡捷笑着请安。
林乐曦笑着虚扶一把：“胡大人多礼了，还请上座。”
胡捷看着这般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带着些许疏离的林乐曦，笑道：“奴与大姑娘不过几面之缘，身份悬殊，当不得上座。”
“当初殿下来扬州时，乐曦奉父令替身怀六甲的太太出面招呼，也算是见过。胡大人乃是殿下身边近侍，这上座如何当不得？”林乐曦笑着反问一句。
虽说闻立哲在扬州待过一事京都权贵之家大都知晓，只是在京都局势尚未明朗之前，她不能将她与闻立哲相熟一事表现的过于明白袒露，免得为两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胡捷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因此话语里的疏离不难听得出来。“多谢大姑娘款待。府上公子不在？”
“固也今日在外做学问，得到黄昏时分方能回来。不知胡大人这一问，可是殿下有话交代？”林乐曦在一边坐下，拐着弯儿的寒暄。
奉茶的女使上来，将茶盅放下便退下起了。胡捷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茶盅，却也不见他喝：“殿下并无话交代，只是奴见今日是大姑娘出来见客，有此一问罢了。今日奴来，是奉了殿下之令，给府上送贺仪。”说完这一句，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一直端着的茶盅，手指一动，那茶盅背面所绘之梅花图文对着林乐曦这边。
之前一直放在桌案上的珐琅描金多宝盒经艾草之手，到了林乐曦跟前。只听得胡捷道：“这是府上家主的，还请姑娘代为转交。”
林乐曦看着那上面的金漆，眼里的水光流转，继而微微一笑：“既然是给林家家主的，自然会转交。”
“这是贺仪的礼单，东西就在二门处放着，还请姑娘妥善保管入库。”胡捷的笑容愈发明朗。
林乐曦转头交代乐姑姑：“让林勇家的跟着福婶去二门处对着这份礼单登记造册，入库罢。”
“诺。”乐姑姑会意，领着人下去了。
胡捷看着面前这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形式章法且能明白自己话里要说的另外一层意思的姑娘，不禁慨叹，殿下看中的究竟是贤内助，还是盟友帮手啊？
“姑娘，胡大人今日之意怕是殿下的意思。只是，奴有些不懂。”薄荷看着那已被打开的盒子。
林乐曦淡然一笑：“离开扬州之前，父亲说过。只要有利于林家之事，他都支持。京都林府，有我一手调配。”
“诺。”薄荷心下明白，不再多话。
林勇家的拿了礼单与册子过来见她：“姑娘，殿下这礼，颇重。”
平金缂丝松鹤延年图十二扇屏风一座，白玉镶金如意两柄，彩色篆刻香饼十四盒，银丝缎五十匹，金花绸五十匹……
林乐曦心底一惊，合上手里的册子：“这礼，比我想象中还要重些。”
“姑娘，可待如何？”林勇家的垂眸问道。
林乐曦看着她从被胡捷压在茶盅底下的那张字条——这是她与闻立哲之间约定的暗号，用茶盅正背面来传递消息。“这些东西是入了府里的大库房，还是去了别处？”
“林福家的心里明白，礼单上所有超出寻常送贺仪的部分都在维桑院。留在大库房里的都是寻常之物。”林勇家的自然知道，人家殿下要送的只有大姑娘一人，哪里能真的全部充公叫人查出端倪。礼单上面有些东西一看便知道是特意给姑娘家准备的。
林乐曦有些无奈：“他行事愈发不循规蹈矩了。”
林勇家的笑道：“这是殿下给姑娘的，是殿下的心意。奴会小心谨慎，不叫旁人知晓殿下与姑娘相熟一事。只是……奴瞧着这些年姑娘的举动，可是对殿下放下戒心了？”
“哦～何以见得？”林乐曦挑眉，突然有些好奇。
林勇家的看着屋子里那几个连忙低头的女孩子，笑道：“姑娘说起殿下，话语里三分不耐、四分无奈还有三分欢喜。说说笑笑，倒没了从前那些愁绪这是好事。”
林乐曦不再多做纠缠而是径直转了话题：“三日后要去见姑妈，到时林福家的跟着我去，你在府里多熟悉熟悉。”
“诺。那，二姑娘与三姑娘呢？”
“阿晴年纪也不小了，读书识字不在话下，可这管家理事也一样不能落下。”林乐曦早已有了打算。
林乐晴今年已然过了六岁，按着官宦人家的规矩，大家姑娘六七岁便该接触掌家理事这般的事儿了。至于念书识礼一事，如今她们刚到京城，根基不稳，那些有才学的女先生怕是不好找，便是找着了人也不定愿意来。因此，只能慢慢筹谋了。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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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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