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还是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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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造化弄人

药商烟云作者：西门瘦肉

    李逸云渐渐猜到了真相，咬着腮帮子问：“半夏已经嫁人了？”
    孔帕尼道：“是。”
    李逸云牙龈已经咬出血来，问：“她嫁给谁了？”
    孔帕尼求助似的看了看伍绍荣。
    伍绍荣叹道：“二哥，你别生气。”
    李逸云闭上眼睛，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孔帕尼道：“我知道你会很生气，很委屈，但是……我也很喜欢半夏，我也很想跟她在一起，我也知道你们俩是两情相悦。如果你们俩能够在一起的话，我肯定不会横刀夺爱。可是！陈李两族不得通婚！你们俩不能在一起。你曾经把你们家族留下来的这句话视若罔闻，硬是要跟半夏在一起，结果闯出了多少祸端，根本不需要我多说。
    “不过即使有这条祖训横在你们俩面前，只要半夏想和你结成连理，我就没有追求她的机会，也没有追求她的资格。但是，她不想跟你一起。她跟你说过很多遍，不愿意因为两个人的儿女私情而把整个同舟堂陷入危险的境地，不想看到传承两百年的企业在你们俩手中毁灭，所以她才躲着你。所以我才……”
    伍绍荣也道：“二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正如你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想跟陈半夏小姐比翼双飞，陈半夏小姐也想跟你举案齐眉，但是她不能，你也不能。陈半夏为了她的家族，为了你们的同舟堂，只能如此。如果我是她，我也会选择跟她一样的做法。你能理解她的做法么？”
    李逸云猛地睁开眼睛，低声道：“能理解。孔兄深入越南境内，花重金赎走半夏，就冲这份莫大的恩情，半夏也会牢记于心。而我却做不出来。我嘴里说着要去越南找半夏，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去过。孔兄只不过是见了我画的一幅画，就甘愿为半夏冒如此风险。我自叹不如。孔兄连续多次救我同舟堂于水火之中，乃是同舟堂的大恩人。我能因为半夏怪罪孔兄么？不能！你们俩都说得对，最关键的原因是半夏不能嫁给我，她要顾全大局，我也要顾全大局……顾全大局啊！”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逸云突然问：“半夏现在在哪里？不对，应该说孔夫人现在在哪？我对她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了，但是想在这里见见她，还望孔兄成全。”
    孔帕尼站起来，指着后堂的一个房间，道：“还记得整个房间么？有一次你喝醉酒了要去上厕所，差点把这个门打开了。我及时拦住了。”
    李逸云回忆道：“当时我还打趣你金屋藏娇。原来……”
    孔帕尼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道：“夫人。出来吧。”
    李逸云紧盯着门口不放。
    慢慢的，房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西洋少妇打扮的中国女子，正是十年未见的陈半夏。
    李逸云慢慢湿润了眼眶，颤抖着嘴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陈半夏微笑道：“逸云哥哥，见到我不高兴么？怎么哭哭啼啼的。”
    李逸云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道：“没有不高兴，我是太高兴了。”
    他大为感慨。原来陈半夏一直住在这里。他无数次来夷人馆找过孔帕尼喝酒，每次只跟半夏相隔咫尺。
    每一场谈话都被半夏听在耳中，半夏从未有过半点表示。孔帕尼也从未露出任何破绽。两个人将自己瞒得好苦。面对此情此境，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不能做。同舟堂陷入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如果不能偿还债务，不能按合同交货，同舟堂就要破产。官府对破产的十三行商家向来是翻脸无情，轻则坐牢，重则流放，无数族人会瞬间一贫如洗，终身背负令人绝望的债务。他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而是要操心几百口人的饭碗和性命。在这些重担面前，他的个人感情只能暂时退步。
    嘴里说着高兴，李逸云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他反应过来孔帕尼为什么今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要摊牌。伍绍荣肯借十五万两给他，恐怕也是和孔帕尼做了某种交易，是在看孔帕尼的面子上才如此慷慨解囊，不单纯是看在结义兄弟的情分上。就算是亲生兄弟，十五万两白银也得好好掂量。古往今来，金钱让亲兄弟手足相残的画卷不计其数。
    孔帕尼又一次解决了同舟堂的危机。其实这次出手相助也是在暗示他，孔帕尼对同舟堂的恩情犹如山重，为同舟堂为李逸云做了如此之多的事情最终是为了半夏。那么，他便不能再和孔帕尼抢半夏。
    伍绍荣是孔帕尼的最后一张牌，是孔帕尼为同舟堂所做的最大一份帮助。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和李逸云摊。当孔帕尼知道李逸云和伍绍荣互相认识的时候，他估计有点忐忑，担心伍绍荣会看在结拜兄弟的面子上借钱给李逸云，而不是单纯看他孔帕尼的面子。如果是这样，手上的筹码就少了一些。
    李逸云忍住眼泪，对陈半夏说：“你过得好就好。有空回去看看你爹爹吧。”
    陈半夏为了彻底瞒住李逸云，为了防止李逸云冲动之下做傻事，十年来都没有回家。听到李逸云这句话，她立刻红了眼眶，低声道：“晚上我就回去一趟。”

第六十五章造化弄人(2/2)

药商烟云作者：西门瘦肉

    李逸云又对的孔帕尼和伍绍荣道：“三弟，孔兄，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开心，很高兴。今天能够见半夏妹妹，看到她安然无恙，还嫁了个如意郎君，我很欣慰呐。而且，还见到了三弟，实在是意外之喜。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咱们喝个痛快。”
    伍绍荣举起杯，轻笑道：“不醉不归。”
    孔帕尼和陈半夏坐在一块，也举起酒杯。
    酒入愁肠，滴滴都是泪。这一天，李逸云喝得酩酊大醉。
    且说李逸云凑齐了所有货款，在延迟一个月后，给各大卖家都定量交了货，也给各大供货的药商药农结了账。为了表达歉意，李逸云请了众多生意伙伴齐聚一堂喝酒，再三致歉。众人明白了同舟堂拖延货款的缘由，纷纷表示理解。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同舟堂没有逃避，而是硬抗下这份损失，令众人肃然起敬。李逸云也咬牙保住了同舟堂的招牌。
    危机者，危险与机遇并存也。同舟堂完成了西洋南洋诸国和东印度公司的交易，虽然没有挣钱，但是也没有亏本，反而将勇于担当的名声传了出去，此后的订单便是更上一层楼。
    此后，李逸云听取陈君明设置“监察”一职的建议，又吸取东印度公司制度的先进之处，中西结合，制定新规则管理同舟堂这个两百年老字号企业。
    因为看到了十年未见到的女儿，陈君明心情大好。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君明竟然慢慢恢复了健康，虽然不如以前那般生龙活虎，但是起码不用卧病在床了。
    李逸云提出将司理印信还给陈君明，请陈君明做大掌柜，但是被拒绝。陈君明自觉年事已高，无法扛起重任，而且传下去的司理印信哪有还回来的道理？他觉得李逸云虽然有过几次失误，但是都及时挽回了损失，并且成长迅速，将同舟堂带上了正轨，还是让李逸云继续做大掌柜吧。陈李两家，都无人反对。李逸云只好继续掌舵同舟堂。
    李逸云雷厉风行，大胆改革，但是又春风细雨，对在改革中有所损失的人进行补偿，同时金刚怒目，对不遵守同舟堂规章制度的人予以开除。后来，李逸云出高价悬赏三舅舅杜上乾的消息，又请钱捕快派人将他捉拿归案。
    原来杜上乾染上了鸦片瘾，因为要钱买货，所以多次挪用同舟堂的货款去购买大烟，被人捏住了把柄，又被逼迫着挪用巨款。鸦片瘾一犯，这个人就不是人了，抛妻弃子六亲不认是常事。根据杜上乾交代，是李灵枢诱惑他碰的鸦片。携款潜逃也是李灵枢安排的，但是离开广州城后，李灵枢就把他打晕了，将他扔在荒郊野外，只留下一百两银子活命。
    李逸云将杜上乾告上广州知府，知府大人判他流放三千里。见李逸云对亲舅舅如此铁腕，其他亲戚俱皆悚然。不过流放之后，李逸云又派人去给杜上乾送了些银两与药物，免得他客死他乡。李逸云又请官府抓捕李灵枢，但是此人往西洋商船中一躲，谁都找不着。
    经过大风大浪后，同舟堂这艘药商之船成长得更为加固，成为岭南第一药商，后来又成为对外进行药物进出口贸易的最大药商。同舟堂乘风破浪，慢慢来到了道光十五年。
    这一年，清王朝的总人口数达到了四亿零一百七十六万七千零五十三。同样在这年，发生了一件对广东十三行影响深远的大事：英国东印度公司被取消了对华海外贸易特权。因为东印度公司内部**，且印度起义此起彼伏，疲于应对，可能英国政府对东印度公司权力过大也极为忌惮，于是对东印度公司下手，导致东印度公司基本成了空壳。
    也就是说，东印度公司不能跟中国做生意。但是英国还是照样做生意，不过是有东印度公司换成了无数的散商。这些散商基本由英国驻华贸易监督义律管辖。
    还是这年，广州城也起了不少大风，刮得人晕头转向。
    随着来广东十三行做贸易的洋人越来越多，各大衙门管理起来也越来越麻烦。洋人进城打架闹事，中国人在夷人馆大吵大闹，每天都是鸡飞狗跳，有几次还发了大火，烧死了人命。当然了，赔偿金由十三行的商家来负责。
    为了规范洋人，为了保护的百姓，两广总督卢坤在三月初向朝廷上书，奏请增定防范贸易洋人章程。
    十四日，清廷增定防范贸易洋人章程，一共八条：外洋护货兵船，不准驶入内洋；洋人偷运枪炮及私带其妇人等至省城，责成行商一体稽查，洋船汲水买办，由澳门同知给发牌照，不准私雇；洋馆雇用民人，明定限制，严防勾串作奸；洋人在内河应用无篷小船，禁止闲游；洋人具禀事件，一律由洋商转禀；洋商承保洋船，应认派兼用，以杜私弊；洋船在洋私卖税货，责成水师稽查，严禁偷漏。
    此章程，遭到了众多洋人的强烈抗议。安抚工作依旧落在广东十三行的身上。李逸云忙着给诸位洋人生意伙伴解释，头都大了两圈。
    卢坤三月上书后五个月，竟然病死了。
    没多久，大清朝的首席军机大臣、内阁首辅曹振镛病死，寿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