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游乐园，齐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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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寻煜说完这件事便住口不言，留给宣卿怀接受的时间。认真算起来，他只是在北埊峰上待了数月，柳景雪遇害后，他在外漂泊的日子比当易清派弟子的时间还要久。
他真正记挂的只有几个人，而非整个山门。
师兄和自己有者天壤之别，他唯一成长和生活的地方就是易清派。
不论是教他修仙，育他做人，还是助他起居的都是易清派的人，也就是玄门中人。
那些人告诉他，玄门是人间正义，是大道光明，是他必须一生一世敬爱、守护甚至奉献的天地支柱。
只有全心全意相信并接受玄门赐予的一切，才有可能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而现在自己却告诉他，玄门里有残暴冷酷的凶手，有奸佞狡猾的敌人。
在他御敌的时候，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长相丑陋不堪，会散发恶臭的魔族，更需要提防背后射来的冷箭，警惕道貌岸然的小人……
对师兄来说，无疑于整个天塌了！
过了半晌，宣卿怀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嘴角崩得很紧，深深拧起的眉仿佛想把一切搅碎，“何以为证？”
“我就是证明。”江寻煜压抑住心里的情绪，尽量平静描述，“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依旧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我在那人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力，无忌被他夺走又刺向我时，快得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师父……”
江寻煜闭了下眼，深吸了口气，“师父为了救我，用了‘莫别离’。你是易清派弟子，自然清楚那是山门里唯一不计后果的拼命剑法。可是，师父还是失败了。事后想来，那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十足的自信。这种自信不仅仅是境界层面不同，更像是久居高位之人俯视蝼蚁的绝对控制力。那人像猫戏耍老鼠般戏耍我们，并享受着将我们玩弄于股掌的乐趣。魔族虽然残暴，但绝不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随着江寻煜的话越说越多，宣卿怀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你的意思，杀了柳师叔、重伤你的人可能是陵仙阁的长老、隐羽宫的长老、百里派的长老、当年北仑派的长老、樊门的长老，还有……易清派的各位长老、其他四重境的修仙者，甚至是……是各家掌门？阿煜，你知道这些人对玄门而言，代表什么吗？他们每个人都是玄门的架海金梁，正因为有他们带领和坚持，我们这群弟子才能抵挡住魔族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没有这些人，人族早就被屠戮成血海炼狱了。”
看他如此激动，江寻煜觉得还是低估了师兄对玄门的感情。
玄门都说宣卿怀生性淡漠，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他藏在身体里那颗炙热的心？
自己怎么就忘了，就连他的体温也比别人高些，不是吗？
既然自己选择了光明无法照耀的路，何必再拖累“玄门之光”的道心受损！
师兄是玄门翘楚，就该保持无垢的信念，用身体力行告诉更多人，玄门便是大道光明……
只是，为什么这样想了，自己会觉得这么难受？好像心脏被人生生剐去了一大块。
“师兄，今天就到这里吧。”江寻煜说得很无力，没了看他的勇气，“你知道的，我喜欢胡说八道，所以刚才的话你不用太在意，能忘就忘了吧。”
“然后呢？”宣卿怀的语气听着有些怪异，像是咬牙切齿。
什么然后？
他抬起头，看到不同于方才的激动，宣卿怀竟然怒目横眉，眼睛因为浓烈的情绪逐渐发红。
“然后连你一起忘了吗？阿煜，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这件事和你有莫大关系，我怎么可能忘？我忘了你就不去查真凶了？就不去替柳师叔报仇了？如果真能这样，好，我带你回魏宅。管他什么修仙修道、人魔交战，我统统不想管。我日日夜夜守着你，然后……忘了你。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江寻煜被他从未见过的狠厉口吻惊到，张了两次嘴，所有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宣卿怀也没料到自己会气到口不择言，他只是太害怕这人又一次消失。
眼下江寻煜的反应让他不禁想起很久以前两人第一次争吵。
当时江寻煜骂他疯了，没想到过了三十年自己还是没点长进。
不行，好容易才重聚，决不能和他产生隔阂。
宣卿怀站起来急急说：“阿煜，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千万别离开。”
如他所言，他回来得很快。
宣卿怀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慢慢打开，“你说过，甜食可以缓解心情和压力，增加幸福快乐的感觉，我们一起吃？”
看着桌上的点心，江寻煜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暖暖的又酸涩无比，太满了，堵在心口喘不过气，却令人有落泪的冲动。
他小心翼翼拿起两块桂花糕，一个递给他，一块给自己。
洁白细软的桂花糕送进嘴里，浓郁的花香立刻盈满唇齿。
软糯甘饴的感觉化成温柔的水，滋润着孤寂很久的心。
江寻煜一口气吃了三块，等再望着宣卿怀时，情绪真的平复了许多。
他知道宣卿怀也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稳重深邃，让人觉得可以依靠。
宣卿怀给他倒了杯水，“继续说吧，我不想看你一次又一次回忆苦痛的往事。该让我知道的就一次说完。”
江寻煜点点头，整理完思绪说：“那人在阵眼山洞口徘徊时正好撞到师父和我去巡查。当时我们都觉得他形迹可疑，所以上前阻止。多年后我才想明白，他应该不是冲着阵眼去的。向师父和我痛下杀手后，他根本没做什么就离开了。再后来，掌门昭告天下魔族重现，我猜应该是你们招了师父的灵，问情所得。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无论从外形还是功法上那人都不是魔族，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引得掌门做出误判，但正好说明他为了掩盖真实身份花了很大的力气。所以直到北仑派被灭门之前，所有阵眼一直保持着原样，因为根本没就有魔族。”
宣卿怀想到自己出关后，林放曾把十四年间发生的事都详细描述过。
当说到柳景雪惨死于高等魔族之手窥天境却没有反应，以及七年间阵眼相安无事，他和林放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真相如江寻煜所言，就很好解释了当年的问题。
“如果没有魔族，那北仑派和樊门的灭门惨案岂不是……”话到嘴边，宣卿怀实在说不出口。
玄门中人痛恨魔族早就深入骨血，甚至不用谁来教，仿佛天生他们就代表正义和邪恶，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若魔族不是这么多血案的罪魁祸首，自己十五年的奋勇杀敌，就失了几分大义，所谓“玄门之光”更是个笑话。
江寻煜在袒露实情之前预料到他可能会有这样反应，见他流露出些许迹象，忙解释说：“师兄，这是两件事。七年前的凶手不是魔族，可七年后屠门惨案他们脱不了干系。我问过甘家两兄弟，当天和他们厮杀的确是魔族。对付他们的魔族等级并不高，不过数量巨多，他们十几个弟子边杀边退，无意间顺着密道绕出了。在他们打算杀回去里外夹击时候，却发现形势突变。掌门和长老殒命，北仑派全军覆没。要不是甘若离当机立断带他们逃走，北仑派的血脉真就断了。”
“不对阿煜，如你所言，进攻北仑派的魔族数量居多，即便都是低等魔族，也不可能短时间内通过黄泉道太妙门，更何况还有能斩杀一众长老的高等魔族。除非……”
宣卿怀被自己的猜想惊到，不可置信地望着江寻煜，希望他能否定这个说法。
江寻煜暗中叹了口气，人太聪明有时候也是种折磨。
“师兄，你别想了。我今天把这事说出来是为了提醒你，以后和魔族交战，不能把自己背后交给别人看护，平日里和其他门派打交道时也别尽信。所谓同气连枝有可能是假的。剩下的事我会去调查，等查到真凶再来告诉你。还有就是，我……应该不会回北埊峰了。”
最后一句话，宣卿怀在和他相认的时候就已经预计了，眼下听他亲口说出，仍觉得心里绞着难受。
宣卿怀落寞说道：“我知道了，毕竟你对山门有怀疑，一切等水落石出后我们再议。”
“师兄，你误会了，我对山门没有疑心。”江寻煜说道，“想要偷放大量魔族进来必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六大阵眼，只有易青派的不在山门内。马过留蹄，雁过留痕，若是掌门他们做的，瞒不了天下人。至于杀害师父的凶手，就当我在赌，赌不是你我熟悉之人。即便以后赌输了，想来师父也不会怪我。”
“既如此，你不如现在就跟我回去？”宣卿怀又燃起了希望。
江寻煜不忍看他眼神中亮起的光，半低着头说：“三十年前，掌门昭告天下我以身殉教，倘若再以江寻煜的名义回到易青派，就必须交代清楚这些年的去向。可我没法坦然相告，说了定会给山门招来大麻烦。师兄，其实我连你也不该相认。只是……我很久没做回江寻煜，我只是……有些累了。”
话到最后，宣卿怀听出明显哽咽的声音。
即便看不全他的脸，也能想象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是如何痛苦。
“阿煜，抬头看我。”宣卿怀难得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江寻煜依言看着他，不期然发现对方的眼神柔得令人沉醉。ωww.五⑧①б０.℃ōΜ
“当年你说过，只把脑袋托付给真正信得过的人。现在，你仍可以安心躺在我腿上睡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应该信我。”
对视片刻，江寻煜缓缓笑起来，轻声说：“好，我记住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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