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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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可记得回家的路？”翁美草芝问道。
    “草芝，我正想说这句话呢，”英雄边走边说，“回家的路，要穿树林，要过河，怎样走，我搞不清方向。”
    一直坐在英雄肩头上的金童说：“主人，去曼陇村，我指路。”
    “曼陇村的路在我心里，抄小道很快就能到魔龙河边。”翁美草芝带着英雄抄近路走小道，这能省下许多脚步。
    “我该对阿妈怎样说话?”
    英雄本来害怕爹娘把他当作妖怪才离开家的，而现在他是个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爹娘敢与他相认么，这事翁美草芝也非常犯愁。
    “骑驴看书，走着瞧。”
    英雄来到魔龙河独木桥头，站在岸边却不想走上独木桥，水河澹澹，河面在暗夜里闪烁黯淡的波光，夜风凛冽，侵入肌肤透身的凉。
    “风好凉，我还是躲起来吧!”
    金童趴在英雄的肩头感受了河风的寒凉，不顾要给英雄指路的承诺，飞身回到英雄的右手腕上化为金手镯藏进了衣袖里。
    翁美草芝讥笑道：“金童，这点凉风都经不住，还能陪主人去无际山?”
    金童辩解道：“仙境无际山，我陪主人去过啦，那儿冰天雪地，可是不觉冰寒。那里没有黑夜，只见白昼，仙人一岁顶凡人三百岁。”
    “你见过老神仙沙婆婆，据说她有万岁了?”翁美草芝追问道。
    “万岁老神仙是不轻易得见的，去时芙蓉姐姐接，回时牡丹姐姐送，沙婆婆远远的吹口仙气，主人就长成大小伙子，我的主人也没见过沙婆婆。”
    金童吹嘘得非常神秘，而英雄却觉得那里山青水秀，风吹雪飘的跟凡间一个样：
    “金童，少吹，牡丹姐姐叮嘱，天机不可泄露。”
    金童哦哟一声，念叨道:“是喔，我闭嘴，睡觉吧。”
    英雄迟疑在桥头经受凉风，远眺朦胧中的村庄，思念亲人，又害怕面对亲人，他觉得亲人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
    翁美草芝催促道:“弟弟为何不动步，河那边就是曼陇村了?”
    英雄从怀中取出婴儿衫，小衣衫里包着半个玉米饼，他说:
    “草芝，你看，小衣衫是阿妈千针万线缝的，玉米饼是龙真恵姐姐给的，亲人就在眼前，可我的心又急又乱，害怕阿妈不敢认我，我出生才三、四天吧，凡人哪会这样长大的，妖怪才会这样吧?”
    翁美草芝犯愁的事，英雄也想到了，问道:“怎么办呢，我们扮成姐弟俩，借口与爹娘走散了，先去讨要点吃的，也去家里打探一下爹娘的心思?”
    “草芝，你的办法好，我真心想看看阿妈。”
    “英雄，你为何不喊我姐姐了，直喊草芝?”
    “草芝，我个儿都比你高了，喊草芝亲切些。”
    “可是，要找个借口，我们还是得姐弟相称！”
    “好吧，姐姐。”
    “弟弟，你衣不蔽体，讨一套新衣服是要敢开口的啊……”
    翁美草芝没把话说完，桥头侧畔的老柳树下闪出一人接口说道:“翁小仙的主意好，英雄见了阿妈，讨一套新衣，弄点盘缠，赶紧上无际山吧。”
    金童听得清是柳天罡爷爷的声音，倏的从英雄袖口中窜出，飞到柳天罡肩头说:
    “爷爷，我是金童，陪主人回家看阿妈。”
    柳天罡顺手从肩头上捋下金童捧在手上:“金童，爷爷想你，好吧，先陪小主人回家。”
    金童无话找话般的问道：“爷爷，你怎的不回家，你不能飞行啦?”
    “爷爷把宝珠还了金鱼仙子，我是个凡人，靠两只脚走路!”
    柳天罡把身中绿蛇妖毒的孙子英雄交给芙蓉仙子后，飞回龙塘边按契约归还了金鱼仙子的宝珠，他没有回家，而是按照牡丹仙子的神示，返回大西山迎接孙子英雄回家，而雷先生、龙真惠和英雪、英琪，已经返回家里，他们对英雄没有什么印象，都以为丑弟弟失踪了。
    没了宝珠他就是一个普通凡人，路途遥遥，刚到河畔便听到了人声才藏身在老柳树下，但听闻翁美草芝呼唤英雄，才认定来人就是他要等的孙子英雄。
    “爷爷，你的意思是小主人回到家中，你爷孙俩装作不认识?”金童又说。
    “是的，先这么办好，”柳天罡说，“我先回家，英雄和翁小仙再回家，善缘需要造化。”
    这时候，河对岸有一个火把闪烁着火光沿着河岸缓缓移动，火光中有两个人影随着火把闪动，同时传来清丽而悠长的呐喊声:“爷爷，转回家来呀!”是英琪的声音。
    英雪仿佛是在为爷爷叫魂：
    “爷爷，回转家呀，小弟弟不在人世间，找不到了你就回家啊——”
    英雄想喊声爷爷，可话噎喉头喊不出声来。
    “两个丫头一直在找弟弟，找不见弟弟又找爷爷，”柳天罡望了火把一眼，“英雪、英琪两个丫头找来了，我先走啦。”
    爷爷闪身匆匆走了，走过独木桥如一阵风吹过，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金童倏忽一闪，回到了英雄的手腕上，说:“天亮之前，金童不再发言了喔。”
    英雄说着走上了独木桥，边走边说:“草芝姐，我给你带路，先去村边找龙真惠姐姐。”
    翁美草芝问道:“英雄，你忘不了真惠姐姐啦?”
    英雄踩着木板咚咚响，他觉得爷爷过木板桥没有脚步声：“饥饿之时，三个玉米饼的恩情，一辈子怎敢忘?”
    英雄对曼陇村的境况并不熟悉，但对座落在村边的龙真惠的家记忆犹新，来到大门外窥探了一下，屋里还有人点着油灯做夜活，纺织机发出的哐啷声清晰可闻。
    翁美草芝敲门问路，四十来岁的张春媛非常热情，执个松明火把给他俩照路。
    “草芝，她是真惠姐的阿妈，英雪、英琪的舅妈，也是我舅妈。”
    英雄凑在翁美草芝耳畔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张春媛听了个大概的意思，执火把走在前面，回头问道：“你俩姐弟认识英雪、英琪丫头?”
    英雄知道说漏了嘴，急忙编个谎说:
    “我有个姐叫英雪，可不在人世了，草芝是四姐！”这个谎撒得很拙劣。
    张春媛边走边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可是巧了，英琪的大姐也叫英雪。我有个女儿叫龙真惠，是英雪的表姐。”
    “请问，英雪几岁?”翁美草芝问道，她是在为英雄圆谎。
    “刚满十七岁，比她表姐真惠小七个月，比妹妹英琪大九个月。”张春媛说。
    “正好，我十六岁，英雪是大姐。”
    到了家门口，张春媛主动去敲大门，不多一会柳星瑞执着油灯开了门，站在门槛后说：
    “大嫂呀，这么晚来敲门，有什么急事？”
    “不是我有事，是两个孩子问路，指名要来找颜玉，快看看，是不是你家的远房亲戚?”张春媛说话客客气气的，笑容可掬。
    柳星瑞打量着草芝和英雄，疑惑不解:“大姐，我家的远房亲戚都在王城金昌。”
    “姐弟俩半夜找来，无论如何我也要带来看，可别怠慢了你家的亲戚?”张春媛说。
    柳星瑞根本认不出翁美草芝和英雄是什么亲戚，却说：
    “是不是亲戚不要紧，大半夜的找来，也要给人家一个落脚之处。瞧瞧这小伙子，一身衣服要被身子撑破了。这几天夜里不太平，蛇妖、狐狸精的要提防。”
    英雄站在火光里，脚拇指明显露在外面，不好意思地缩在了翁美草芝的身后，冷眼看着阿爸柳星瑞，古怪的喊了一声:
    “舅舅，我叫雷童！”
    柳星瑞一怔:“喊我舅，哪里来的外甥?”
    翁美草芝也装得面有难色，微微的低下了头，她此时穿的不是那飘逸的白裙，而是一身农家女孩常穿的那种朴素的粗布衣服了，她自语:
    “雷童，安龙府雷家坡的。”
    张春媛笑一笑，认真地说：“他舅，瞧你把人家小伙子看害羞了，快领进家门吧，我要走了，今夜要赶织一匹布，明天给你表侄女真惠赶作嫁衣。”
    柳星瑞恍然醒悟的样子很憨厚，问道:
    “大嫂，慢走，哦，问一句，真惠出嫁的日子要到啦？”
    妻子龙颜玉是张春媛的小姑子，两家是真正的亲戚，龙真惠又许给了张春媛妈家那边的堂侄子，裙带关系跟英雄有关联。
    “张家那边催得紧，掐指头算算还有十三天。”张春媛头也不回地走了。
    “嫁女儿做外婆，丈母娘再苦再累也乐呵呵的，”柳星瑞望着张春媛走远了，转眼对翁美草芝说，“丫头，快带着弟弟进家来，瞧你们俩姐弟的样子，很累了，肚子也饿着吧？家里一定遇到了什么难事，小伙子才穿成这副样子，雷家坡，好象没听说过嘛。”
    半夜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惊动了老老少少一家子。
    柳天罡首先开门出屋在供桌上点亮了高脚油灯，灯火照亮堂屋，夜晚便是生机盎然。
    “沙竹，去弄点夜霄。”
    吩咐老伴沙竹去厨房给翁美草芝和英雄准备饭食，他又烧燃火塘的火，生怕两个孩子夜深受凉，这是事先有点准备的，但柳天罡只是默默地做事，并不与孙儿交谈。
    “雷家有客人来，我来认认？”
    龙颜玉尽管身体不好，额头还包着驱寒的草药，也起床出门来看翁美草芝和英雄，她额头的蓝包布湿了一片，溢出淡淡的生姜味儿。
    英雄不敢认阿妈，但他在心底默默地呼唤阿妈多次了，强忍着才不发出声来。
    两个姐姐也不甘落后，揉着惺忪睡眼也来看客人，其实，英雪和英琪接到爷爷回家还不多时，睡上床还睡不安稳。
    英琪走进堂屋把英雄拉起来，就问:“远方来的亲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叫雷童，”英雄离英琪半步站着回答，“雷家坡的，她是我姐雷草芝！”
    翁美草芝含着嘴唇在心底发笑：
    “好个英雄，在亲人面前说谎半点都不脸红！”
    “雷家坡，我们安龙府哪里有雷家坡，”英琪捉住英雄的右手腕，看了看他闪亮的金手镯说，“来路很远吧，手上戴道金手圈，一定出生在富贵人家，可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衣服又穿成这样，好生奇怪?”
    英雄紧缩手腕，却遮不住金手镯:“是的，阿妈给的宝贝!”
    英琪眼睛一眨巴，惊叫起来:
    “哦哟，可能是找错人了，天子宫里的教书先生姓雷，可能是雷先生的亲戚，雷先生来自王城金昌，是王城学堂来的大博士！”
    英雪赞同英琪的想法，说:“夜深了，明天再去看雷先生?”
    坐在堂屋角落的柳星瑞眨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
    “天子宫的雷先生，才会是你们姐弟要找的亲戚，听说过雷先生吗?”
    英雄看看翁美草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柳天罡爷爷啌啌咳嗽两声说:
    “瑞儿，先让姐弟俩在我家住下，给雷童小伙做套新衣服，穿着破衣烂裤怎好去拜访雷先生?”
    翁美草芝生怕英雄接嘴说错了话，自己在心里已经编了一个应付英雄爹娘的故事，岂料没等她开口，英雄接过爷爷的话茬继续说：
    “雷家坡离这里恐有七、八十里路呢，我和姐姐走了五天了，我们是在寻找爹娘，半个月前，我们雷家坡那儿发了大洪水，房屋被洪水冲毁了，爹娘带着我们姐弟外出逃荒，不料刚走了一天，在山道上遇到了强盗，强盗抢去了随身带的货物，我和姐姐为了保住这道金手镯只顾躲进树林里，这样就与爹娘失散了……”
    翁美草芝听了英雄编的“谎言”非常满意，尽管也有漏洞但能应付过去了，觉得比她编的故事要圆满得多，她偷偷地笑了笑，瞅见柳天罡爷爷也暗自发笑。
    “原来是这样，两个苦命人哪。”龙颜玉病恹恹的坐在柳星瑞旁边，冷不丁地说。
    “雷童，你有几岁?”英琪追问道。
    英雪站在英琪身旁，说:
    “英琪，来的是客人，你就不会客气点，你又不是府衙里管户簿的衙役！”
    柳天罡爷爷在火塘边抽草烟，冷眼瞅着英雄和翁美草芝，对英琪的追问不作干涉，看似对眼前的孙子英雄漠不关心，其实他心里乐呵着呢。
    英琪似乎很霸道，不过是她另有所图，继续追问:“几岁呀，雷童?”
    英雄眯眼一笑，迈开脸不去看英琪，却盯着英雪大姐，认真地说:“英雪大姐十七，英琪二姐十六，我十五岁。”
    英雪脸露惊愕神色，喃喃地说:“我们没见过面，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英雄把英雪看得脸红，得意的回答:
    “英雪大姐，我是春媛舅妈送过来的，舅妈说了大姐二姐的年纪啦。”
    “那是我舅妈，不是你舅妈，”英雪迈开脸说，“舅妈不得乱认，知道吧?”
    “雷童，有你一个弟弟真好，我们的舅妈就是你舅妈，别听英雪的，她小气，”英琪突然抓住英雄的右手紧紧攥着不放，凑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会吹竹笛吗?”
    “吹竹笛，我只会一点，”英雄大声说，“比如什么?鸣曲啦、湘夫人啦古曲什么的，圣龙颂也会一点点。”
    “好，快走，跟我来，半夜可吹笛，别吃霄夜，憨人吃霄夜压床杠。”
    英琪不容分说，扯着英雄就走，她要英雄去厢房里教她吹竹笛。
    英雄回眸看爷爷，爷爷点头:“去吧!”
    “这个英琪，拣得一支破竹笛不会吹又想吹，快着魔了，”英雪挖苦道，“不是着魔，是三魂七魄被小猎人英朔勾走了一魂三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