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南人

　　王成棣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将头盔摘下放在地上，露出个“小平头”，这是他蓄了两个月的头发后的成绩，若是放到临高位面，活脱脱一个“假髡”。
　　回想起自己这两个月的经历，王成棣的心中总有一番说不出滋味，既侥幸又好怕。
　　身为通译的他因为通晓女真语和契丹语，又是汉人，所以躲过了山海军的屠刀，侥幸活了下来，被朱云带到了登州。
　　这个在辽国之下长大的塞外汉儿，和很多燕云汉儿一样，从生下来就有着模糊而尴尬的身份定位。
　　因为对于胡族和南朝的汉人而言，他们都属于里外不是人的非我族类。
　　这种两头不是人的尴尬局面，使得很多辽国的汉儿节操不咋滴，金朝在建立的过程中，看出了燕云汉人依恋故土，以故土为上的本性。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家园和他们在燕云地区的利益，这些人便不介意与谁合作。
　　后来的金世宗在比较宋人和燕云汉人时就表示：燕云汉人比较奸诈狡猾，但是宋国降臣相反更加耿直公正。
　　王成棣本人和许多汉儿一样，对于辽国，宋国和金国都没有特别的感情，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能吃饱肚子，保护自己的家园、宗庙和家族，他也不在乎站在自己头顶上的是汉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
　　在登州的两个月里，王成棣每日除了向赵强和其部众教授女真语，就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怀念自己的家乡。
　　在登州，他实在找不到任何家的感觉，偶尔去街上闲逛，也很少与登州当地人交谈，生怕被人认出身份，骂作“番人”，看低一等。
　　“回来也好”
　　王成棣望向北边镇东关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死后，会沦为他乡的孤魂野鬼了……
　　“女真狗，你也有今天！”
　　耶律沙虎嘶吼着手执马鞭，抽打着躺在他面前的一具还带着温热的尸体，在一声声“啪”‘啪’中，每一鞭都真真切切的鞭打进肉里，渗出了鲜血。
　　只是不管耶律沙虎如何用力的抽打，那张大饼脸的面容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韩三郎看着耶律沙虎发泄着这些年做牛做马的怨念，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又看向站着他们周围，时刻警惕着监视他们这些奴隶的甲士，眼中闪过一抹困惑。
　　在那些冒充女真人的骑士阻拦下，他和其他奴隶都被带回了原地。
　　让他意外的是这些甲士摘下头盔后，都露出了南朝汉人的传统束发，让他一度以为这些人是从南边宋国来的。
　　宋人怎么来狮子口了？还敢冒充女真人去杀女真人？
　　他记得那些南边的血缘相近的宋人，非常懦弱，身边的奴隶不论是汉儿，契丹人，奚人，每每提起宋人都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直到随后赶来的上千名盔甲鲜明，甲胄样式颇为奇特的甲士，让他心中困惑愈加浓厚。
　　唯一令他感到安心的，就是这些汉人似乎没有伤害他们的意图，只是问了几句话后，就让他们呆在原地，甚至对于他们中某些人的“鞭尸”行径都无动于衷。
　　一脚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朱云双手叉腰，看着眼前大片淤泥海滩，远远望去，满目乌青之色。
　　不得不承认，青泥浦这个名字还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谁能想到，此地在唐朝曾有过兵马涌动、人声鼎沸的闹市。
　　唐初征高句丽收复东北地区时，这里还叫“三山浦”，唐军曾在此地储备粮秣军械，为攻取大黑山卑沙城做准备。
　　安东都护府内迁，大唐的政令虽然不能到此，但按照贾耽撰写的《道里记》记载，青泥浦依然是山东通往新罗航线上的重要港口。
　　“大唐自爆后，东亚地区全方位大倒退呀！”
　　看着如今人烟稀少，沦为女真人牧马之地的青泥浦，朱云忍不住在心中哀叹一声。
　　不过日后此地可搭建一处码头。
　　青泥浦面向大海的一处高坡上，在原本女真人留下的几顶毡帐外围，此刻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数百名被分布了任务的甲士，正忙着安营扎寨。
　　步入一顶毡帐中，朱云扫了一眼，但见帐中的案几上，都摆放着早已准备好的牛羊鱼肉美酒，还有果蔬。
　　不用猜，就是先前那帮被唬住的女真人，为了给赵强一行人接风洗尘，摆下的酒席。
　　这下全便宜朱云了。
　　朱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正中铺着一张虎皮的软垫上，就着木盘中已经切好的肉片大吃了起来。
　　就在朱云大快朵颐的时候，一道身披锁子甲的身影快步走入毡帐中。
　　“大帅”
　　赵强朝着朱元拱手行礼，身上的那套瘊子甲也换回了原来的锁子甲。
　　“赵强，何事？”
　　朱云拿着匕首插了一片羊肉送入嘴里，又指了指下方的座位，示意赵强坐下。
　　“大帅，咱们这次发了”赵强坐到位子上，拿起一个羊腿就啃，嘴里嘟囔道，“末将刚才清点一番，此次缴获的马足有四百一十七匹，能充作战马者约有三百余匹；此外还有骡马牛羊六十，粮秣四十石，牛车十辆，金银八十两，铜钱三百贯……”
　　朱云听着赵强汇报的数字，嘴角一抹笑容一闪而逝，继续默不作声的吃着饭菜。
　　比起用真金白银招募真正的骑兵部队，下马骑兵的性价比就高得多了。
　　有了战马的下马骑兵，不就是如假包换的骑兵吗？
　　真是完美的逻辑呀！
　　当日在海云寺的缴获相比，这次缴获大多是不值一提，牛羊和米粮也就能让全军痛快的吃上一两日，金银更是少的可怜。
　　唯一能让人聊以慰藉的，就是牛车和能驮运物资的骡马，终于能让山海军的后勤运输，摆脱只有三十辆鸡公车的尴尬局面。
　　朱云拿着酒盅，正想着这金国的酒究竟是何等滋味，一身山文甲的朱霖突然走了进来。
　　“二郎，坐下吃吧”
　　朱云放下酒盅，看着朝他行礼的朱云，随口说了一句。
　　“是”
　　朱霖坐到了赵强面前，却没有动案几上的酒肉，依然面色淡然，低声道，“大帅，末将刚刚审问了几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