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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09章卫伯和1下

大周中兴 姬为毅 3716 Aug 6, 2021 1:44:57 PM

  “何许人证?”众人七嘴八舌。
  召公虎也不急于答话,而是转头问王孙赐道:“请问大宗伯,您与太子静已然十四年未见,若再相逢,可否相认?”
  卫伯和把目光投向这位耄耋老者,心中忐忑。大宗伯在九卿中排名第三,位于自己这太宰和虞公余臣这大司徒之下,专门负责王室事务。要问王族内的老幼妇孺、大小事务,他可谓了如指掌。
  论辈分,这位大宗伯算是周王胡的叔父,在王族的所有在世者中年齿最长。只是这老头历来脾气古怪,在朝议中也一贯只听不说,没曾想,今日里这老前辈竟还派得上大用场。
  王孙赐一瘸一拐走出队列,痛风好似病入膏肓,他艰难地举起手肘,勉强对召公虎作了个揖:“记得,记得!”
  “王叔老糊涂了罢,”虢公长父低声抱怨着,“七老八十的昏庸老者,哪还认得曾经的三岁小孩?这不胡闹嘛?”
  “老朽耳聩目昏,但心不瞎,”王孙赐耳音却还不错,反驳虢公长父道,“十四年前,正是孤收敛那惨死婴孩的尸体。孤当时便起了疑心,认定死者并非太子。今日听太保所言,方知是其爱子所代,这才释怀。”
  “这等大事,老王叔为何不早说?”虢公长父面露愠色。
  “对啊,大宗伯何不早言?”程伯休父也是个急性子,插了一嘴。
  卫伯和此时就站在大司马身边,见他说话又不过脑子,赶紧用手重重掐他一下。
  见程伯依然瞪眼不解,卫伯和低声道:“老兄就别来凑热闹咯,国人暴动之时民怨沸腾,你敢明说死者不是太子?”
  程伯休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老脸泛起红光。
  “此秘密在老朽心中埋藏了十四年,”大宗伯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情况特殊,孤不敢节外生枝。今日真相终于得见天日,若太子静真的尚在人世,真可谓大周幸甚、祖宗幸甚也!”
  王孙赐虽然年事已高,但此时人逢喜事,精神也倍加矍铄。
  众人知道大宗伯德高望重,见他如此表态,自是不会作伪。于是纷纷摩拳擦掌,呼吁太保请来太子静上殿,与王孙赐相认。
  “且慢,”虢公长父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败下阵来,“只凭大宗伯一人之词……”
  “怎么?你还质疑老朽不成?”王孙赐须发皆张,怒斥虢公长父。
  虢公长父显然不敢说老王叔的不是,但脸上始终挂着不服气的神色,嘟囔道:“你若被老太保收买,那岂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含糊不清。
  卫伯和倒觉得好笑,莫非在这位太傅看来,所有人都像他那般,擅长徇私舞弊不成?
  再看召公虎,他似乎早已料到虢公长父会拿此事责难,故而闲庭信步地走到老政敌面前,抱拳拱手,笑道:“太傅稍安勿躁,孤还为你准备了另一位证人。”
  “谁?”虢公长父没好气道。
  “便是昨日朝议时,孤提到的那一位。”
  “太子乳母?”
  “宫闱之事,想必乳母比大宗伯大人更加之情罢?”言罢,召公虎又转向众臣,郑重其事道:“这位乳母奶娘,便是昔日王后戎姜之婢女,她哺育了太子静和王子友,自然对二人之面貌体征颇有发言权。”
  见群臣纷纷附和称是,虢公长父很是下不来台。他只得恨恨道:“好,先请来太子静验明正身再说,免得你们说孤只会无理取闹。”
  分明只有你这位太傅在无理取闹,卫伯和心中暗笑不止。真把虢公长父逼急了,他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验明正身”分明是处决犯人前的用语,他倒不怕这话传出去,将来太子静登基即位后,能给他好果子吃么?
  见朝议已平,大宗伯王孙赐欣然出列,吩咐殿上当值官员备好轿辇,由大司马程伯休父领虎贲卫士三百,亲自前往太保府接太子静前来。
  殿上公卿大夫此时突然陷入沉默,各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皆缄然不言。
  半个时辰过去,一切顺利,程伯休父拥着“失踪”了十余年的太子静上殿。
  卫伯和顺着众人目光望去,门外一位弱冠少年正亦步亦趋地走将进来。此人面带蜡黄,似乎带有几分恙色,神情慌张,一看便是少经世面。也不知是否先入为主的缘故,卫伯和仔细端详下,这少年眉宇之间,确有几分与周王胡相类。
  众卿大夫见太子静缓缓走道周、召二公中间,都屏住不敢大口喘气。刹那间,没人知道该不该对这位疑似太子三叩九拜。
  “像,像王后,”王孙赐这才刚打了一个照面,便感动得热泪盈眶,“太子还记得老叔公么?当初除了你老父王,便是老朽头个抱你咧!”
  老人家就是多愁善感,别看大宗伯平时不苟言笑,此时见到亲人,竟会这么轻易动容。
  群臣似乎都搁置了疑义,卫伯和心头也一块大石头落地。
  虽说眼前这太子静身形瘦小,容貌与其弟王子友相比丑陋不少,更别说缺乏雍容华贵的淡定风度。但考虑到两位王子这些年来境遇完全不同,卫伯和不敢苛求其尽善尽美——毕竟,只要太子静还活着,他就是根正苗红的王位继承人。
  王孙赐迫不及待,宣布了太子静幸存的准信,使得接下来乳母的复核变成过场。这位奶娘早在见到本尊之前,就向朝中众臣回忆了太子静胁下胎记的位置形状,再经王孙赐一验,不差分毫。
  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十四年前惨遭暴民戕害的太子静居然安然无恙,这如何不让在场公卿激动不已。众人纷纷给大宗伯送上祝贺,说这是大周先王的庇佑,天帝的垂青云云。
  与此同时,召公虎和周公御说也都露出欣慰笑容,他们差点没相拥而泣。这么多年来,想必二人背负如山般的精神压力,今朝终于可以释然。
  然而,朝堂上众人欢欣鼓舞还没过多久,就再次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
  “虽然太子静尚在,”说话的还是虢公长父,他显然憋了很久,“但是国人只知王子友,而不知太子静,如之奈何?”
  他的话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冰水,浇得众卿大夫哑口无言。
  就在刹那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既然太子静尚在,按照大周继承制度,周王大位非他莫属。可听到虢公长父这振聋发聩的提问,便不由得再次陷入沉思。
  卫伯和皱着眉头,尽管虢公长父阴阳怪气的论调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但这话却直击要害。
  诚然,在国人心目中,太子静已经于众目睽睽之下“死”去多年!此时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太子静,岂不是对天下宣告,当初是召公虎欺骗国人,周王室撒下弥天大谎吗?
  换作一百年前,周王室完全不用考虑区区国人们的感受。但如今时过境迁,随着周王胡的灵柩归国,国人暴动的余波再次卷土重来,有星火燎原之势,不得不防。
  暴动虽然已经过去十四年,但在国人心中,太子静乃是以死平息民愤的牺牲品,是周王室为和平付出的代价。若草率把太子静扶上王位,他能否坐稳王位不说,镐京城内恐怕免不了再起波澜。
  反观另一位继承人王子友,在周王胡出奔、太子静被“杀”后,国人似乎已经接受了他早晚登基继统的既成事实。多年来,他代其父主持占卜、祭祀活动,在国人中积累不少威望。
  王子友宽厚敦实,少年老成,镐京城上下都认为他与乃父不同,是为稳重可靠的中兴之主。换句话说,如果王子友即位称王,或许是个最得民心的选择。
  但这显然不为周礼所允许。
  周礼曰:“有嫡立嫡长,无嫡立庶长。”
  两难,着实两难。
  但召公虎若草率地用太子静换掉王子友,卫伯和有理由相信,曾经的暴民们不会饶过周、召二公和太子静。如今大周病入膏肓,诸侯离心离得,四夷虎视眈眈,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问题之严峻,使得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目光纷纷投向周公御说和召公虎,难题回到了两位共和执政大臣眼前。
  召公虎拂了拂袍袖,拉起太子静的手,对众人道:“诸位,关于此事,先前孤与太师周公讨论过多次,一直无妥善定论。如今天子仙逝于彘林,拥立新君一事已迫在眉睫。太子乃先王祭天地、祀先祖而立,名正言顺,岂可因暴民而废?”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众人听来却重如崇山。
  “更何况,先王临终之前,曾托孤于召虎,嘱咐我辈必将继承其遗志,实现大周中兴之伟业。如今老天子灵柩在庙,尸骨未寒,召虎就算被万民戳着脊梁谩骂,落个身败名裂,又岂敢不还天下以真相?还大周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朝堂上安静地可怕,落针可闻。
  召公虎说得很悲壮,早已将生死、荣辱、毁誉置之度外。而他身边的太子静,却害怕地不敢抬起头来,战战兢兢。
  作为问题提出者,虢公长父显然也没有答案。他欲笑非笑,似乎幸灾乐祸地等待周、召二公出洋相。
  周公御说见状,便准备收场:“诸位对拥立太子即位一事,可否还有异议?”
  没人说话。
  “既然无人反对,那边是默认咯?”老太师也很无奈,打起了圆场。
  依旧无人表态。
  “今日朝议结束,诸位各自打道回府。明日朝议,再请诸位议定何日、何时拥太子静登基之细节!退朝!”
  平心而论,卫伯和觉得朝议这般结束,未免略显草率。就算隔墙无耳,有虢公长父这般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在场,用不了多久,太子静幸存的秘密就会被传得满城风雨。
  临走前,召公虎不忘交代王孙赐和程伯休父:“太子今日重回王宫,就不便再回我太保府中。有劳大宗伯在王宫内为其安置住所,大司马也需加倍派虎贲卫士保护才是。”
  “谨遵太保吩咐。”王孙赐连连称是。
  “太保放心,我绝不敢掉以轻心。”程伯休父也抱拳肃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待众卿大夫纷纷散去,卫伯和看到召公虎搀着老太师离开,顿时欲言又止。
  “太宰请留步,”不料却是召公虎先发话,“今夜可否赏脸,移步太保府议事?”
  “太保言重,卫和愿往叨扰。”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卫伯和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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