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8章 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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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谷，武威军驻地。黑石谷又称将军函，是位于樊骊山下的一处山谷。谷内地势平缓区域宽阔，峥嵘峻峭的山体将整个山谷围在其中。谷口处山石内抱，只有一条不太宽的山路直通谷底，天然地形成了一道易守难攻的隘口。
原本谷中林木众多，武威军在南河浅滩处建营时，砍伐了大量的树木。现如今放眼望去，山谷中除了紧密的帐篷外，树木便没剩下几颗了，倒是显得有些光秃。一条浅溪随着地势起伏由谷内深处潺潺流出，几个曲折便淡出了谷口，汇流进谷外的浅滩中。
此时的溪水已经没有往日的清澈见底，暗红色的溪流卷杂着寒刃上的血污，以及将士们的伤痛蜿蜒地向前流淌，如同一道血蟒横卧在山谷中。
郑习凛坐在溪水旁的一块山石上，擦拭干净的双龙枪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寒光凛凛地立在他的身旁。
坐在郑习凛身侧的程毅，望着满头银发的老人不解的问道：“老将军，为何会如此呀？为何会变成孤军奋战呀？”
郑习凛并没有回答程毅的问题，只是有些焦急地问道：“程将军，你先和老夫说说，云州军到底如何了，徐子墨究竟怎样了？”对于程毅的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也不知怎样回答。
程毅将手中的朔刀放在了身后的山石上，口中说道：“卑职是先到的黎泽，没有与徐大将军一起作战。但卑职到樊骊之前已得军报，说上谷大捷，斩杀右路军三万余人，估计现在应该在围杀平阳城下的北狄军。今日看来，托木儿极有可能没在平阳城停留。观其人数估计也有两万虎骑军，那么平阳处也就剩下不过三万人，卑职猜测用不上几日那些右路军也会被吃掉的。”
程毅的话让郑习凛的精神为之一振，起身站立，一双虎目紧盯着身前的程毅说道：“你说什么？托木儿的六万人就要被全部吃掉了。好，好，太好了。这徐子墨不愧是徐镇翊的儿子，没给他老子失威。老夫见过他儿时，觉得被宠溺的有些混世魔王的样子，没想到真是个魔王，保我大卫的魔王。”
老人有些兴奋，全然没有了十几日来的拼杀疲惫。
乌恩其摸了摸裹了白布的手臂，好奇的问道：“不会吧，老将军，徐大将军疆场上是有些疯魔般地感觉，但素日里，将士们都没有觉得大将军有什么混世魔王的样子呀！”
老人瞪着眼睛望向众人说道：“你们没见过他年少时吗？哦，乌将军入军的晚，程老弟应该见过。那就是个混世魔王，在京城时，要不是他老爹管的紧，小小的年纪都无法无天了。是不是，程老弟。哈哈哈”
郑习凛说着大笑了起来，笑的如此开心，那般地豪迈。
是的，老人就是想放声大笑，十几日来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件能令他开怀大笑的事，可是现在他听到了，六万的北狄军即将被徐子墨杀光了，这样的消息如何不让他放声大笑呢。
程毅也笑了起来，回应着郑习凛的话说道：“云骧将军说的是真的，卑职是见过，那可真是个顽童，没少得老徐将军的责罚。”
郑习凛笑着笑着勾起了一些不愿提及的心事，不由地敛了笑容，长叹了一声道：“哎，同是少年人，为何会如此不同呢？程老弟呀，你问老夫的问题，老夫也不知如何回答你，一言难尽呀，这件事只有徐子墨来解决了。”
说完，郑习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程毅看出了郑习凛的难言之态，便不再问下去，转过身望向乌恩其问道：“乌将军，静王如何了，临梓城的城防如何，你估计还能支撑多久？”
对于临梓城程毅了解的甚少，因此便问的有些焦急。
乌恩其浓眉紧缩，面容上皆是忧虑地回道：“这次静王让我带出了两万精锐，城里面加上全部的辅军总计不会超过四万了，我出城的时候，楚将军已经命城中青壮参与守城了。”
乌恩其说着转头望向郑习凛，拱手执礼道：“老将军，如若明日左路军全面强攻临梓的话，末将想带着本部人马杀回去。虽不能解围城之难，但即便是战死，也能为静王多争取些时间。”
乌恩其的话让人感觉有些悲壮，但这个来自草原的汉子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哀意。为静王，为徐大将军赴死，乌恩其觉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静王康世华还是自己妹妹的心爱之人。
一直在旁边未曾开言的郑烁抢过话说道：“哎，乌兄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静王不顾自己的安危增援我们武威军，难道我们武威军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乌兄弟，明日我郑烁便与你一起杀回去。”
郑烁本就是个豪爽的性子，一直也觉得与乌恩其投缘。况且临梓守军的及时增援，让武威军的撤离减少了大量伤亡，这份情谊郑烁是铭记在心的。
程毅接过话说道：“杀是一定要杀的，但不能太死拚。如果我们都拼光了，对临梓方面就更不利了，我们一定要支撑到云州军的驰援的到来。
程毅没有等郑习凛开口便接过了话头，那是因为他知道当下的情况郑习凛不便开口，如果不死拼会显得武威军无情无义，如果死拚到底又会乱了整个态势。只要武威军存在，那就会对北狄右路军起到很大的威慑，使他们无法全力攻打临梓城。
临梓城
此时的临梓城里，静王康世华并没有像郑习凛他们一样考虑如何应对明日的守城，有一件大事正等待着他去解决。
十几日残酷的城防厮杀，使得守城军卒的伤亡与日俱增。伤员的增加，让原本空旷的北市变得拥挤不堪。大量的帐篷密集地建在空地上，一批又一批的受伤将士从城墙处送了过来。
军中的医者，穿梭在各个帐篷间为送来的将士疗伤。唐婉珒也如他们一般，在这十几日里忙碌个不停，从未真正的休息过。
刚刚收治了个一个新到的伤兵。唐婉珒处理完士卒的伤处后，疲倦地走出了帐篷，无力地蹲坐在一堆乱草旁。她觉得胃部阵阵地抽搐，干呕了几下，除了苦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她双手抱肩，身体不住地颤抖着，面容上满是恐惶难过的神情。因忙碌而流出的汗水、无法抑制的泪水与伤兵溅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顺着她那原本凝脂般的脸颊滑落，污了整张脸。
这些天里，唐婉珒见到了太多的惨状。有的士卒断了手臂，鲜血无法止住地喷涌。有的将士被劈开了腹部，黑血之下肠腑脱落在外。也有的送来时仅仅剩下了乞怜的目光，似乎是渴望医者能拯救自己的生命，但也就几个呼吸便没有了气息，只剩下那不舍得眼神仍旧望着。
虽然唐婉珒也是出自将门之家，但这般惨烈她又何曾见过，这些惨状让少女的内心根本无法承受。
每日里，唐婉珒都无法真正的入眠，总会在噩梦中惊醒。即便如此她仍旧会到伤兵营中，用她所学的医术去挽救那些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将士。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临梓，为了城中的百姓，他们是英雄。
两个小丫鬟也如唐婉珒一般，常常在惊恐与难过中度过每一日。但云裳和云雯更担心自家小姐的身体，日渐消瘦的小姐使得两个小丫头更为揪心，常常望着小姐忙碌的身影偷偷落泪。因此，无论如何害怕，二人都要抢在前头协助唐婉珒。
雅若也来找过她的婉珒姐，因为她是女孩子，处理伤口时多有不便，因此便寻唐婉珒来医治。每次见到雅若的新伤，唐婉珒都会落泪不止，医治完她都要主动地抱住这个雅若妹妹，说上一句珍重。她每次能感觉到雅若的身体有轻微的颤抖，每次也会看到雅若的眼眶有泪水滑出。唐婉珒明白，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子，承受着超出自己数倍的压力。
唐婉珒也给静王康世华处理过伤口，那是雅若让她去的，因为雅若只相信她。唐婉珒看到了雅若对静王的真情，也看出了康世华对雅若的深爱。她羡慕这对爱人，也有些伤感。伤感自己的身世，这般的出身，谁又能与自己真心相爱呢。
在为康世华疗伤之际，唐婉珒向静王提出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尽快解决阵亡将士的尸身。十几日的激战，临梓守军的阵亡人数在不断地增加，到如今已经有了近万人失去了生命。这些尸身都暂时停放在城隍庙外，由于城中并无可埋葬之所，因此这些尸身在处理上成了大问题。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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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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