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3章 别让他们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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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二白告诉刘丧：“丫头她不会死，继续出入幻境，出事的只会是你自己。”刘丧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频繁地出入幻境使得他当天上午都是在昏迷中度过，中午临近一点时醒来，便看见趴在他床边睡觉的沈储火。
她的头发软软顺顺，手感超好，刘丧忍不住摸了又摸。
小姑娘枕着手臂，没有反应，呼吸起伏不大。刘丧心漏跳一拍，倾身去听，还好，是他的错觉。
虽然沈储火自认负能量爆棚，但在刘丧眼中，这个突如其来闯进他生命轨迹的女孩儿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温柔。
他知道自己丧气，患得患失，带着满心阴霾游离在喧嚣人群外，二十余年里似乎只有张起灵的光勾着满怀期待的他前进，就像追着清冷月光。
当他发现沈储火比自己在泥泞中沉得更深、压抑得更多时，刘丧是欣喜的。他怀揣着“看到有人比我糟糕我很开心”的小人之心，看笑话一般试探着沈储火。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试探着试探着，他终归和沈储火相互吸引，像在南海王地宫里一样，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对方，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他和她都很弱，被卷在几方强者的博弈中，只能成为听天由命的棋子，哪怕走到最后只是一颗废棋，也必不可少。
箭在弦上，他们这些人被时间推着向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既然滚滚洪流方向已定，寻找雷城的人多半没有好结局，那么他换一种想法：沈储火走在他前面，也许并非坏事。
毕竟，被留下来的人要承受同伴死亡的痛苦。
“啊丧丧你醒啦……”
沈储火揉着眼抬头：“我竟然睡着了。”
刘丧一愣，迟疑道：“你可以……再这样叫我一声吗？”
“？丧，丧丧？”
某人突然觉得十分满足，笑眯了眼，活像只撒娇打滚后得到关注的猫，成功收到对方一个对待调皮小孩儿的耐心表情。
“你饿嘛，”沈储火起身，“我给你拿吃的。”
“火火。”刘丧盯着她在桌前鼓捣饭盒的背影，声音很轻，咬字清晰，执拗又难过：“如果你很快就会死，半个月、十天，或一周，剩下的日子里你会做什么？”
“躲起来，躲得远远的，让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去向，这样他们只会以为我失踪了。”沈储火声音如常，手上摆弄饭盒的动作加快，“留一点希望。”
她顿了顿：“……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刘丧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正思考如何接话间，就听沈储火笑道：“开个玩笑。”
她把饭盒端上小桌子，用纸巾包住筷子，将它扯出来递给刘丧，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年少无知，曾经想过杀死自己。”
“那几天风很大，天一直是晴的，我却总感觉自己快死了，而且是死在雨中。有天夜里听见外面滴滴答答，不知怎地就想去看雨，爬上楼顶，却发现天仍是晴的，还能看见云在飘呢。”沈储火神情淡淡，说到云在飘时尾音上扬，语调轻快，“后来才知道，那是空调机子出了问题，一直在漏水，水溅到棚子上，很吵。”
刘丧怔怔地看着她，遭到后者点名：“快吃吧，刘丧，再等就凉了。”
“是不是二叔找到了你……那天夜里，在楼顶上？”刘丧拨着饭粒，故作不经意地问。沈储火“啊”了一声：“你果然厉害，这都猜得出来。”
她揪着自己袖口找线头，一边道：“那时候我坐在楼顶，居然想到了你。神奇吧？”
“你那时就认识我？”
“谈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听力好、不是善茬。”沈储火没找到线头，换了一只袖子继续工作，“我对你可好奇了，到处打听到处问，资料记了小半个笔记本，惹得大家总以为我是你粉丝。好吧，我承认，确实算半个，但怕脱粉所以没看你照片，纯脑补喜欢上的。”
刘丧……刘丧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
依旧没找到线头的沈储火卷起袖子去挑里衣的茬，露出白净纤细的手腕：“现在想想挺后悔的，要是当时看了照片，说不定还会去追追星，也许遇见你的时间会提前几年。行叭扯远了，快吃快吃。容我脸皮厚一点把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想得失实一些，我就是想说：如果我死了，别为我伤心，也别犯蠢想着跟来，不然在地下又要经历一次别离，多不值。
“至少我曾经圆满无憾地活过，足够了。”她说。
至少我曾经圆满无憾地活过。
这句话如闪电般划开层层黑暗，刘丧瞬间有了种心里透亮的感觉。
他因此与沈储火约定：一方死了，另一方哪怕跌到尘埃里，伤痕累累也要活下去，绝不失去求生欲跟随而去。
沈储火则说：“死不死的，都活着不是更好？”
然而后来，两人险些都失了约。
阴鱼阳鱼相互转化生生不息，让刘丧的心高高揪起的未来，竟然在不断吞咽生命的水中、人们接连中枪倒下时成为他唯一的定心丸。
……直至，跪在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刘丧带着满心窃喜庆幸沈储火没被一起抓住，却在贾咳子李加乐被割喉后听见小姑娘的脚步声。
她的脚步一向很稳很轻，生怕吵着了谁似的。
人在一瞬间如坠深潭，冰凉的水往口鼻里灌，刘丧又有捂着别人耳朵的错觉，就好像有个人需要他帮忙隔绝令人绝望的尖叫与呼喊。
洞口光线昏暗，染血橙红如同西斜残阳。血液流逝，在刘丧耳中隐隐成为风声，他忽然明白了当初他未曾听完的那句话：
假如我坠入深渊，会有人跳下去陪我吗？
不是把她拉上来，而是要人下去陪她。wＷω.㈤八一㈥0.ＣòΜ
＊＊＊
“打！打呀！”
“打得好！”
“废物！！”
一记力道毫无收减的左勾拳使得刘丧咬破舌尖与下唇。他偏头吐掉血，捡起木棍，被人一脚蹬倒在地，踹他的人唾了句“废物”，得意洋洋地转身跟同伴炫耀。
尖锐耳鸣声中，刘丧用石块发着敲敲话。
几个月前，在充斥着海鲜腥味的地宫里，他也用过敲击石块的方式传递消息。
——沈储火递给他的石块。
先前一直殴打刘丧的人觉得不过瘾，要把前者掰过来继续打。刘丧顺势将石块抡到对方头上，霎时见了血。
一见血，人们立刻兴奋起来：“打得好！李大江！打！”
刘丧骂了句脏话，开始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这群人。混乱中他不知挨了多少拳，味觉已经麻木得尝不到一点铁锈味，耳边嗡嗡作响。
加在身上的拳脚不知何时停了，有人低声议论：“要不把他舌头给割了。”
“下巴弄脱臼也行。”
“手脚筋挑断吧。”
一个个折磨人的办法从这群混迹罪恶的凶徒口中冒出，商量的、看热闹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最后李大江一拍手：“我想到了！”
泛着危险凉意的钉尖固定在太阳穴下方，随之而来的是铁链相互碰撞的叮当响声。呼吸牵扯挨了几拳的腹部，叫人疼得几乎断气。
杀吧。刘丧想。杀吧。
反正他活着就要被迫为焦老板寻找雷城，不如让后者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消息已经传给偶像，其余人再无性命之忧，刘丧可以卸下担子，轻轻松松地去见沈储火。
提心吊胆地走到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对她的死亡无法释怀，绝望间甚至想主动毁约，下去找他的光明。
沈储火，沈储火，沈储火……
这三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嚼，恐惧烟消云散。
指尖触到忘川冰冷河水，香火味乘风飘来，又毫无留恋地随风散去。
“杀了他就没人带你们去雷城了！”白昊天尖叫，“住手！住手！”
万物的气息和游移几乎停止。
一片嘈杂中，刘丧听见了又稳又轻的脚步声，就在营地边缘。三个人的心跳，四个人的脚步。
他仰起头，眯眼迎着苍白天光，全神贯注地听着。有人把他从地上架起时顺手给了他两拳，他也只是吐去嘴中血，并不还嘴或挣扎。
长发青年半死不活的模样很快让对方丧失兴趣，骂骂咧咧地将前者往树上一绑，转身走了。
营地吵闹，刘丧只是听着。
混在喧闹之中的寂静。
沈、储、火。
刘丧弯着腰，努力降低喘息的声音，追着沈储火的脚步，一刻不敢分神。真的很疼，灵魂像是断成一截一截分布在四肢百骸，但听见沈储火走到自己面前时，他仍是笑了起来。
他抬头看着浑身血与泥、头顶还别着一张符咒的小姑娘，轻声唤道：“火火。”
对方无法说话，指指喉咙，上前亲了亲刘丧嘴角。
她的唇留下的一点冰凉像冰雪消融一般很快退去，携着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却镌刻在刘丧心里。
沈储火拥住刘丧，刀伸到后者背后割断绳子。距离很近，刘丧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比自己浓郁不知多少倍。
这是一个泛着血腥气的冰冷怀抱。
两人曾经在落日余晖下各怀心思——同行于黑暗、共奔赴光明。
现如今，凄风苦雨过后，她和他都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遍体鳞伤地爬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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