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一方仙主

　　万里之外。西北之域。
　　荷花仙子仍然独自守着一峰一池，驾着她的三色彩云，东看看，西看看，自自在在做她的圣境守使。
　　周天子当年在案几上划圈留下的那一条细缝，经过很多年又很多人的前扑后继，又是刀砍又是剑凿的，硬生生开挖出一条小道来了。
　　尽管小道奇险无比，难如登天。也还是阻止不了寻仙踪盗圣土的脚步。
　　这让王母很不安心。圣化坐坛，就像是胎儿出生时的胞衣，是绝不能被人盗玷的。为确保万无一失，敕准荷花仙子取九天之冰意化天冰之剑，同时封授此剑三诛之权。
　　令荷花仙子倚天冰之剑守土，不管斩杀多少人，都不得失一粒土。
　　荷花仙子知道这份责任有多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天冰之剑斩人无数，没有一个人能进入圣境一步，也就谈不上失一粒土了。
　　王母这下心安了。想到荷花一片衷心，以及守土的寂寞，好几次想要召她回天庭。有了守土的这份功劳，就可以封授一个很不错的神职，领受下界的供位和香火。
　　但荷花仙子不领情，找出各种理由婉言谢绝了。王母心想，这丫头守土把性子守野掉了。回到天庭，各种各样的纷争，怕是难以适应。也就不勉为其难。
　　随着天庭势力越来越大，天界也不断扩张。地方族神域仙纷纷归化，万教拱奉，天庭的机构也就越来越多，各种扯皮推诿，争权夺利。王母本来就是女仙之首，主万生，执道修，掌长生，再加上协助玉帝管理天界，事无巨细，很难抽出身来下界省土。
　　因此，每年天历的敕封日，荷花仙子都要上天庭，到圣华宫向王母当面述职。
　　但有一次述职后，王母觉出荷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荷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荷花仙子嘟了嘟嘴，还是如实奏道，领主母旨意意化天冰之剑，并封授三诛之权，守土倒是蛮容易的，但是……净土却越来越难了。
　　因为没有受封神职，荷花还是以主母称呼。
　　“净土？”
　　王母略为困惑，但也快明白荷花所说的净土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助荷花净土。
　　天界斩仙，触天条者仙魂贬凡世赎过，犯天劫者去往冥界轮转渡劫，逆天道者灰飞烟灭于混沌之初。
　　仙身都自行烟消云散，用不着打整。
　　可是天冰之剑斩的大多数是凡人，人魂去往阴司，肉身扔下山谷。一来二去，山谷底下腐尸堆积，白骨累累，直接成了万人坑。这在众生之母面上实在不好看。驾着三色彩云飞来飞去的好心情也大受影响。飞得低了，还得捂鼻子。
　　想想也是，谁愿意在自己家门口堆死人。
　　主仆正烦着呢，偏偏还又有两只小小鸟儿跳上窗台，为争食一条毛毛虫嘤嘤告状。
　　一只鸟说是它先看见的，另一只鸟说是它先捉到的。
　　这两只小小鸟被三和之风卷巢，一直飘上九天，偏巧就翻落于圣华宫内的玉掖树下了。
　　王母慈悲，将它们收养在宫中。
　　殊不知这两只小小鸟不是吃素的。天界肉食主要来自下界供奉，但也只是大祭重典，以及逢年过节会宰杀大小三牲敬供。平时荤供不多，本来就是神多肉少，极为匮乏。
　　所谓龙肝凤髓，不要说两只小小鸟了，于天界众神仙也只是一个传说。
　　两只小小鸟儿过得清汤寡水，怀疑鸟生之际，一条小毛毛虫也就算得打一回牙祭了。以至告到王母窗外。
　　两只小小鸟为争食告状不是一次两次，让王母哭笑不得。这一次反而眉开眼笑。
　　“准了准了，你们俩个，就去助荷花守使净土去吧。”
　　助荷花仙子净土？不就是放他们去吃人肉吗？两只小小鸟儿兴奋异常：死吃？活吃？还是半死不活的吃？
　　荷花仙子不耐烦道，这都不是重点，关键词是——管饱，但撑死不负责。
　　两只小小鸟儿小脸涨得通红，得寸进尺，求王母赐名。身为鸟，不知自己到底是只什么鸟。
　　呼呼呼，杯具了。
　　王母一怔，两只小小鸟刚开始换毛，谁又看出来是什么鸟了。而这种鸟毛蒜皮的事，又不值得王母开眼过去未来玄关。这鸟名赐也不是，不赐又知这两小鸟儿难缠。
　　“去。”
　　荷花仙子看出主母为难，出声训斥，“两个小东西，也不照照镜子，丑不拉几的，还好意思求主上赐名？你们以后怎么叫就叫什么，不就得了。若再要纠缠，就请主母赐你们一个‘丑死鸟’。”
　　丑死鸟？
　　丑死了！
　　两只小小鸟乳臭未干，加上营养严重不良，丑是有点丑的。又被荷花仙子训得毛炸毛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肚子里暗笑对方奇丑，倒也知道自己也怕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算是照了镜子。
　　要是王母真的依了荷花仙子，赐一个“丑死鸟”作为鸟名，世世代代传下去，有何鸟脸为鸟祖。
　　慌不迭跳下窗台，耷拉着翅膀，偏个脑袋，乖乖等着随荷花仙子前往圣境履行净土之职。
　　王母也觉得好笑，只有荷花想得出来。荷花在身边，不光是省心哪。
　　轻轻拉过荷花的手来，说道，“玉巧织了一块五彩织锦送九天玄女做个霞帔。玄女很是喜欢，说仙界数玉巧手最巧，也最滋润好看。玉巧却说，这霞帔是学着荷花姐姐织的，不过是添了两个色。又说，玄女娘娘是没有见过荷花姐姐的手了。与荷花姐姐的手相比，我的手只配叫蹄子。”
　　荷花听了，心里舒坦得不行，嘴上却道，“玉巧乱说嘛。在天界，还有谁的手比玉巧的手更巧更好看的了。一会儿，我就去打她小蹄子。叫她乱说。”
　　王母一笑，放荷花去和七姐妹说话。
　　荷花自幼就服侍娘娘，私下里，王母也把荷花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和七仙女也都姐妹相称。荷花仙子见过王母之后，也都会借此机会，和七仙姐妹说说话。
　　七仙女住在昆仑宫，在天宫西北角。王母独掌的蟠桃园也就在昆仑宫内。因此，昆仑宫算是王母私宅。天界诸仙要见王母公干，只能是去圣华宫。
　　荷花仙子来到昆仑宫后花园，与七仙姐妹一边做着女红，一边说些天上人间的新鲜事儿。
　　七仙姐妹最喜欢听的，是人世间的风土人情，男耕女织，又或者才子佳人，辞话诗风什么的。
　　毕竟天幕之下，是另一个界别。
　　王母身为天庭圣后，对七仙姐妹管束得很严。七姐妹身处天宫，足不出户，对于天界之外，更是知道的很少。
　　正所谓物极必反。后来七姐妹中的小仙女玉巧思凡下界，或者正是因为王母娘娘严设天禁，而荷花仙子说给七姐听的人间人事，无意间拉开天幕一角。由此演绎出一段仙凡相恋的凄美传说。
　　那是另话。七袋在此就不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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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两只小丑鸟儿净土，荷花仙子心情好太多，更加没心没肺，做她的圣土守使。
　　不时的，也有各路神仙前来打个问讯。有说路过的，也有说专程拜访的。都道荷花仙子身负圣后王母重托，恪尽职守，劳苦功高。但毕竟守土寂寞，来陪着唠几句神嗑什么的。
　　其实知道荷花仙子深得王母的宠爱，想要就此亲近亲近。
　　随着天庭势力扩张，归化天庭的各地各方本土神族仙支多了。各路仙主又广收门徒、点化散仙，壮大仙支实力。使得人世间修仙者更是趋之若骛。
　　闲仙一抓一大把。三千大世界，早已仙满为患。要想落户仙籍，名册仙典，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还想位列仙班，在天庭谋个像样一点的神司仙职，下界也才有个好供位，竞争更是十分激烈。
　　但毕竟是仙，得讲仙风德尚。纵使心里互日仙人板板千百遍，相逢依然如初见。
　　王母圣化而为天庭圣后，与玉帝共同执掌天庭，位尊权重。更重要的是王母身为芸芸众生之母，独掌蟠桃园，等于手握天界神仙的长生之钥。
　　能巴结上荷花仙子，或是一道后门。
　　但荷花仙子无论对谁都以礼相待，从不曾走动回访。俗话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渐渐的，专程的路过打秋千的也就都少了下来。及至后来，很难再觅神迹仙踪。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那风雷电雨四位神司，因为时常要出天门司职，来来回回经过。莲花峰虽小，荷花仙子也并无天庭正式神职，但身为王母敕封的圣境守使，就是一方仙主。
　　且王母又赐驾三色彩云，加青五阶，那就是一方仙主的顶配了。
　　人世间素有“宰相门前三品官”一说，这一点，天界与人世也差球不多。
　　荷花仙子受敕封之前是王母首侍。就是各神部主事，仙班领班，星官宿将想要见一见王母，圣华宫白玉阶下，也得放下身段，躬身问一声好，看一看这位首侍的脸色，方好烦请引领。
　　四神虽为天庭神部职司，皆不过是所在神部低端司职，又哪里敢驾个黑白云团就大喇喇呼啸而过了。在天界，黑与白只为素色，不在天阶七色之内。少不得都要按下云头，躬身问候一声。
　　非为有心巴结，荷花仙子反而另眼相待。
　　年月久了，四神和荷花仙子渐渐和络起来。
　　荷花仙子心情大好的时候，半开玩笑半认真称呼一声风哥雷哥电嫂雨弟。听得四神都快要哭出声来。嘴说不敢当，一肚子满满正能量。
　　总归要做点什么吧？
　　学着不动声色巴个小结。风来时捎带几粒花果树种，布雨时故意拖点泥带点水，抖抖雨器什么的。
　　西北干旱少雨，物种稀缺，莲花峰多落下那么一星半点儿雨水，多有几种花草树果，荷花仙子倒也真心喜欢。这么点事儿，就是天庭巡司知道了，也不值得为此告状。
　　更何况，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巴结都巴结不上，谁又吃多了撑的，硬要去捋王母逆鳞？
　　年复一年，莲花池畔红妆素裹。
　　年又一年，一字之密至今末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