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1章 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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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五月，是北京的旅游旺季，才是清晨六点，太阳已经像燃烧着的巨大火球冉冉挂在东方地平线上，分外刚烈，映得整个城市四处都是白亮亮的，晃得人睁不开眼。这是出租车挣钱的最佳时节，老疙瘩的车经常跑八达岭十三陵等远郊包车，这就不能保障他按时接送小树。老爸便弄了个小三轮帮着接送一下，老爷子都七十了，老疙瘩很不放心却也无奈。
椰子走后尾巴将孩子和吴姐又接回大嘴家。这一关暂时蒙混过去，她知道未来的麻烦会更多更大，要做长远打算。她总归要回巴黎，大嘴家不能长住，她回巴黎后准备就让吴姐带着皮耶住北新桥。北新桥那房子虽然有些简陋，但离徐家才三里多地，她走后徐海涛照应也方便。
她让徐海涛把那间房子好好整理装修一下，然后再配置电视洗衣机空调和一应必要的家具用具厨具等等，要尽一切可能给保姆提供生活方便不要委屈孩子。她开列了一张要买的东西单子，吩咐照方抓药就是。还有如何粉刷房子尾巴让他自己看着办，但要环保无毒，以免影响孩子健康成长。所有费用就先从那出租房的租金里出。
老疙瘩简直疲于奔命就要分身乏术了，他恨不得像孙悟空那样从身上拔撮猴毛一吹变成几个自己，一个围绕花蔷薇；一个周旋尾巴；一个照看小树；还有一个要跑车挣钱，哪个能少得了他呢？好像命中注定他的屁股上就没长腚骨一辈子只能奔跑。
早就和花蔷薇说好五一要去登记结婚的，后来因“炖鸡门事件”花蔷薇和他闹气犯别扭，婚也不提了，一直对他玩冷淡。他觉得很有些对不起花蔷薇，但又有什么办法？本来打算宋爷去世后他就没有什么牵挂的了，他和尾巴从此山高水长一别两宽。
但事情却向相反的方向发展——越来越扯不清了。先是因宋爷的安葬，不得不接触尾巴；后是房屋托管，小事一桩帮帮也罢；再跟着又跟房产官司扯在一起。问题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尾巴弄出个不明不白的金娃娃来。金娃娃与自己有关系么？可以说没有，但也可以说由于他的原罪造成尾巴今天的现状，这是让他对尾巴最汗颜的地方。
而这孩子的存在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去，会长久地让你难受。不管从道义上还是从情债上他都没有勇气也没有理由对尾巴说不。
可以说尾巴离开他那几年，所有与她的事情渐行渐远渐渐风化。不见，不贱，才是对待前任最好的方式。可是尾巴回来了，尾巴就在他身边，许多前尘往事就像暗房显影液里的照片一样渐渐显现出来，虽然他和尾巴现在不存在男女之情，但总有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所以他不能容忍尾巴委屈难受，尾巴的事情他不能坐视不管。
而他和尾巴的那些前尘往事有许多花蔷薇是不知道的，包括尾巴为他堕过五次胎，包括生了个洋娃娃的前因后果，这些都是不好和花蔷薇说的，他觉得会越说越乱，这些感受你去让一个心理单纯的花蔷薇理解？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还不把她惊噗出眼珠来？
花蔷薇不是圣母玛利亚，她不可能有海一样的胸襟。也许他老疙瘩帮助谁都可以，问题是他如此牵马坠蹬忙前跑后不遗余力地帮助前女友，这就不得不让现女友花蔷薇产生歧义和强烈心里抵触也是理所当然。怎么能在她们之间走平衡，这就是让他最脑仁疼的了。每当尾巴一来电话，花蔷薇就会面沉似霜。于是他在为尾巴做事的时候就尽量回避花蔷薇，有时不得不搞些阳奉阴违。
不仅仅如此，他的生活也是一地鸡毛：花蔷薇、尾巴、小树，哪个不是都让他花精力花时间更是花钱的？而他跑车时间却越来越少，自然收入就少，开销却越来越大。
但瘦驴拉硬屎，他要在花蔷薇面前装作有钱，搞对象来不来让女人掏钱太跌份；他还要在尾巴面前装作有钱，买点杂七麻八的还能拿着□□找尾巴报销么？“我有钱，没事的。”这是他在尾巴面前常说的；他也要在老爸老妈面前装作有钱，她不希望老爸老妈看到他生活窘迫而难受。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实际他随时进项的那点小碎银子就像腿弯里的汗，一伸就干。他上个月车份子钱因小树看病还欠着公司的呢。缺钱的日子感觉就不一样，心虚，丹田缺气，连脚后跟都是打飘的。人混到三十大几了，还兜里翻不出俩蹦子儿来，钱包瘪得像压路机压过的□□，怎样一个衰字了得？一无所有就算了，还得打肿脸充加菲猫，想想真有点悲催。如果花蔷薇真的知道自己瓢成这般狼狈苦逼真相，会是什么态度呢？
这天，开车到金五星建材城找到一家装修部，准备请装修工粉刷一下北新桥的房子。装修工头儿说要去现场看看。这装修工头四十多岁，手里拄着个拐杖，左腿一瘸一瘸的。工头说正好有点瓷砖送到另一装修现场就打你的车吧。老疙瘩说那就装吧。
工头就指挥人装，一装车老疙瘩后悔了，这哪里是一点瓷砖？装了满满一后备箱，车轱辘都压瘪了。就说不行太沉，弄不好车弓子压折了挣这点屁钱还不够修车的呢。装修工头嬉皮笑脸地又递烟又敬礼地央求着说都装上了，慢慢开没事的。老疙瘩没奈，将三箱瓷砖提到副驾脚下，让工头也坐前面，车慢慢开。
到了装修现场楼下，工头打电话联系让下来人搬瓷砖，没想到这里工人临时撤到别的地方抢活去了，现场没人。工头气得骂骂咧咧，回头笑着对老疙瘩说，师傅你看这样，我再给你加二十块钱，你帮我把瓷砖搬上去好么？老疙瘩问几楼？工头说六楼。啊，最顶楼？他抬头看看楼顶，摇着头说不行，我可搬不了。工头说，你看，你搬不了我就去不了你那里，你我都耽误事不是？这样吧，我给你加三十元，怎么样？
自己都瓢底了，觉得三十元还是有些诱惑力的。
瘸腿工头柱着拐杖在前面引路，他将两箱一趟瓷砖从一楼搬到六楼，搬了七八趟，才把这十几箱搬完，最后一趟搬完累得他满身通汗，靠着门框就像热死狗一样张着嘴伸着舌头呼哧带喘，两条腿像过电门似的乱颤，越是不让它颤，越是颤得哗哗哗。他椡着气说，妈吔，差点要了活人命，要知道这样给我五十块也不给你般。
瘸子工头笑了，说，师傅你开出租就是挣钱太容易了，其实这点活我用我们工人十块钱就搞掂，我要能搬，这钱也绝不会让你赚的，给你三十元是看在你是我们的潜在客户份子上，还不知足。
上车回赶，工头脱了鞋子，将散发着臭味儿的瘸脚跷在驾驶台上，脚趾正好抵住风挡玻璃，脚趾的热气在玻璃处泛出一圈气晕。老疙瘩皱了皱眉。工头说不好意思时间长了脚控得痛，抬起好受些。
聊天中老疙瘩知道他是湖北人，就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发大财了吧？湖北佬说发大财？发昏吧！湖北佬说他从十六岁就背井离乡走南闯北的出来混世界，混到现在都奔四了，连媳妇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呢。什么叫钱难挣屎难吃？就说我这脚，没留神一块木头掉下来把大拇脚趾砸劈了，仨月了到现在还没好，连看伤带休假都搭进六七千了，你知道接的那活连工带料才一万，用你们北京话说，这不赔姥姥家去了？还你这是开出租的省事，开着车到处逛风景，到地方就收钱神仙的活呀，玩着就把钱挣了。
老疙瘩撇撇嘴，说：谁都觉着别人挣钱容易。其实开出租的没节日没假日没礼拜日整天驴一样在马路上跑十四五个小时不动窝害得个个腰肌劳损饥一顿饱一顿整天吃烂盒饭人人都胃溃疡一睁眼就欠人家二百多块油也涨车份也涨修理费也涨就是公里费不涨真尼玛不是人干的活到头来挣那俩臊杆子钱连蹬着三轮走街串巷收破烂的都比你挣得多还神马玩着就把钱挣了你真气死人不偿命啊。
瘸子工头听罢哈哈大笑，“你说话一口气连个逗号都没有，差点憋死我。”
到了北新桥，湖北佬看了看直嘬牙花，说还以为多大活呢，就刷刷墙？刷旧墙最费工。湖北佬说这活整个一鸡肋。又讲了一大堆如何如何费工，现在他又如何如何忙，抽不出工人来。最后湖北老双手住着拐杖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让他再到别家看看。
老疙瘩郁得要死。特么的这湖北佬揽活还挑肥拣瘦□□炸天，这转了一下午功夫不全白费了！太坑太气人太欠揍。转念一想再折腾不起了，于是就说别跟我这装大尾巴狼，不就工钱吗？你说个数。工头嘬着嘴半响把工钱翻了一倍还表现出老大不情愿。老疙瘩没工夫计较，把钥匙交他，成交。问工头还打他车回去？工头说拉倒吧，当我大款啊？你走吧我坐公交。
从北新桥出来刚拐上街面，就见一瘦高挑年轻女子朝他招手打车，女子一身的浅绿镶黑边的西服套裙职业装，肩上还挎着个精致的坤包。
车子靠边，女子纤长的手指拉开车副驾门，熟练地先将臀部坐到座位上，然后双腿并拢一扭身做好。说去燕莎，半道接个人一起去。说着将她的坤包放在风挡玻璃下的台板上。
老疙瘩侧脸瞄了她一眼，从装束上看年轻的女人像是公司白领，长得深眼窝高鼻梁阔嘴唇，有点西域胡人相，那深眼窝里的一双黄眼珠子透着股子高深莫测。
行进中，女人拉开坤包掏出一管口红，拉下遮阳板的镜子对着抹了抹嘴唇，然后摘下脖子上的金灿灿的项链小心翼翼放到包里，拉链拉好。
接着与他聊天，她说她正在考个驾照，交规和机常都考过了，下个月要上车了。女子问开车难么？老疙瘩说不难，然后拍拍方向盘说，往方向盘上挂块骨头，狗都能开！女子笑了，说她曾试开过一次，一坐在方向盘前就手忙脚乱不知动什么好了，是不是自己小脑有问题呀？老疙瘩说开常了习惯了就好，像骑自行车，比如眼看要撞人了本能地就会捏闸。女子说哪里呀，我一见撞人吓得就闭上眼了。老疙瘩就笑。
顺着女子的指示车子开到一栋写字楼前，女子说就在这里等一姐们儿。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与姐们儿联系，她对着手机边：喂，喂！着边下了车往楼里张望，她又喂喂了几声，看看手机自语道：嗨，真要命，没电了。她看看老疙瘩，说师傅，不好意思，借你手机用一下下好么？
老疙瘩看在眼里，没想太多就掏出手机递给她，女子连说谢谢！拨通手机，“喂，秀儿，你在哪呢？快下来呀！”又边往楼里张望着边往前走几步，“什么？东西太多拿不了？巨烦，你等着。”ωww.五⑧①б０.℃ōΜ
她回头给老疙瘩说：“师傅，对不起，我接她一下去。”她指指她的包，“哎，帮我照看一下，去去就来。”然后他对着手机“你在什么位置？啊……？”就往楼里走。
一切太自然了，事前你能想到她是个骗子么？老疙瘩还真尽责，怕她的包有什么闪失便把副驾车窗摇上。女子打着电话急急忙忙进了写字楼。
这一去如泥牛入海，左等不来右等不见，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便拿起那包打开一看傻了眼，里面除了那管口红还有串项链，竟是一团废报纸，再什么也没有了，那项链轻得很，一看就是地摊上的十元钱的货。一切了然！老疙瘩赶紧把车开到便道上，准备去写字楼追踪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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