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章希望你能1直开心

　　办公室里，两双眼睛对视着，都在等对方要说的话。那一百八十名职工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烫手山芋”。
　　闵再军那边手中有合同，肯定要按照合同行事，这没有错。而包成山想要厂里生产不出现问题，就需要职工们配合，自然也没有错。
　　实际上俩人谁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不配合工作的职工身上。
　　脑袋里过了一遍，陈致远不急不缓道：“领导，您有问过那几个职工，他们为什么来状告包老板吗？”
　　闵再军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随口道：“问了，他们说迟到一小会儿，就被你们关在门外不让进去，我倒想问问了，虽然迟到是不对，但你们也没理由不让他们进厂，外加算他们旷工？”
　　陈致远笑了笑，反问道：“那您有问他们迟到多久吗？”
　　没等闵再军回答，陈致远继续说道：“整整四十九分钟，不信你可以问问包老板，他知道的很清楚。”
　　都到这地步了，包成山还能说什么？只能配合陈致远说“是的”。
　　闵再军一脸错愕，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然后脸变得难看了。他心想：四十九分钟，再晚点就一个小时了。
　　陈致远继续追问道：“我听说领导以前在市交通局工作，如果政府单位的工作人员迟到了，您那时候如何处理的？”
　　闵再军说话很有技巧，辩解道：“如果事出有因，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哦，一次可以原谅，两次，三次，甚至连续一个礼拜呢？据我所知，姓宋的上周六天工作时间，迟到六次，可以说一天一次。”陈致远说道。
　　他继续说道：“不知道领导您有没有进工厂参观过，食品厂是流水线生产，换句话说，工序是连续的，一道接一道，如果上一道工序没有做完，下一道工序只能等待。
　　他们迟到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本身，更影响整个厂里运转。我们还是说下那个姓宋的，这位老哥是维修组负责维修保障生产线的，假如碰巧那天流水线出故障了，他本应该当场修理，可是他却迟到了人还没来，这每耽搁一分钟，工厂要损失多少？
　　现在，他们迟到了整整四十九分钟，外一工厂机器出毛病，因为他无法及时修理耽误四十九分钟运转，这里损失的钱，他负担的起的吗？按照这种情况应该是该职工所在的单位机构，也就是运输公司来负责赔偿吧！”
　　闵再军很是不爽，说道：“怎么我们运输公司还要赔偿？”
　　包成山也有些疑惑，是啊，运输公司为什么要赔偿？不过他有点佩服陈致远的口才，竟然能扯到运输公司身上，还敢和闵再军如此说话。
　　要知道闵再军不仅是从交通局下来增加资历的，最重要的是其人脉深厚，只要拿出像样点的政绩，到时候无论调回原单位升职或者是调到区里做区高官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如此人物，想不到陈致远一个十七岁的小青年，居然敢当面质问，还要索赔？
　　这么说呢，真是艺高人胆大！
　　“合同上意思表达很清楚，运输公司和包老板个人是发包方和承包包的关系。食品厂承包时资不抵债，可以说是一分钱都没有。并且那些员工并非包老板的员工，实际上还是运输公司的职工。”陈致远强调道：“根据《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暂行条例》第二十四条规定：由于发包方没有履行合同，影响承包经营合同完成时，发包方应当承担违约责任，并视情节轻重追究发包方直接责任者的行政责任和经济责任。”
　　闵再军沉默，没有说话。
　　陈致远继续问：“我想请问老宋他是不是运输公司的国营职工？他造成损失的钱算不算影响经营合同？”
　　陈致远连续发问，闵再军依旧沉默。
　　过了好一会，闵再军说出了一个字：“算。”
　　包成山见到两人一问一答，最后闵再军竟然默认了，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调整了下站姿，陈致远继续说：“赔偿我们先放一边，我们先确认下合同上各自的义务和权利。
　　我记得上面有写：承包企业拥有自主经营管理制度。那么，就有权依法制定劳动者的内部调配、日常管理等，更有权依法制定劳动管理奖惩条例，没有说错吧？”
　　闵再军点点头，表示没毛病。
　　见到他点头，陈致远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厂里制定的奖惩条例是不允许迟到，迟到就要扣钱，考虑到员工可能真有什么事耽搁，所以在半小时内，我们只会扣除三块钱，这和工厂损失相比，不值一提，但是超过半小时以上，不好意思，工厂损失太多，只能算职工旷工，这样有错吗？”
　　闵再军沉默着，陈致远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
　　一旁的包成山目瞪口呆，这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了，他看向陈致远的眼神充满期待，小陈，今天就看你了。
　　闵再军“唉”了一声，他用手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包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自己点上，腾云吐雾道：“你把食品的奖惩条例和我说一遍，我听听合适不合适。”
　　食品厂的奖惩条例就是他做的，陈致远自然记得非常清楚，从总纲开始说起，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口气把所有条例详细说了一遍，甚至其中有些惩罚条例还解释了一遍为什么要那样做。
　　听完后，闵再军抽着烟久久不语，一直到抽完才道：“食品厂待遇这么好？全勤奖励20元？产量超标还有30元奖励？“
　　陈致远确认道：“是的，就在前天公告全厂，但昨天老宋和其他四个人就违反了。”
　　“咳咳。”闵再军咳了两声，随即指指茶几旁边的凳子，“你俩先坐，我们慢慢说。”
　　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了，包成山两腿站的都有些发软，现在总算可以坐了，从这句话里，他隐约感觉到闵再军态度已改变，否则根本不可能叫他和陈致远坐下。
　　站着确实有些累，陈致远坐了下来。
　　闵再军询问道：“成山，刚才那小伙子说的这些奖惩条例前天才推行？谁想出来的？”
　　包成山被他一声“成山”叫得来了精神，人一下子振作起来，立刻直身道：“书记，就是小陈想出来的。”他手指着陈致远。
　　“哦。”闵再军压压手，略带惊奇道：“看他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竟然能想出这么详细的奖惩条例？”
　　包成山以为他怀疑，赶紧解释道：“他不仅帮我想出了奖惩条例，还有安全条例和5S管理条例。”
　　“5S？”闵再军感兴趣。
　　包成山赶紧5S的管理条例说了一遍，介绍完了才坐下来。闵再军一直默默听着，只是边听边看看眼前这小伙子，待到包成山说完，他感慨了一句“年少有为啊。”哪怕不懂工厂管理的他，在听完5S以后，都忍不住赞叹。
　　陈致远实话实说：“这是岛国企业的管理方法，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本来被顶撞有点不喜的闵再军，此刻对陈致远的印象好些好了，虽然是岛国企业的管理方法，但为什么国内没有一个企业搞呢？不由得，他向陈致远微微点头。
　　还没弄清闵再军的态度，陈致远再次确认道：“其实我们并非一定要针对那些职工，而是不得不那样去做。”
　　闵再军饶有兴致道：“继续说。”
　　陈致远想了想，组织语言道：“运输公司把一百八十名职工交给包老板，肯定是希望他们长久工作，但他们不好好做，厂里没有效益赚不到钱，就会破产，如果厂倒闭了，那么这一百八十名职工只能退回运输公司，您还得给他们找活。
　　不说他们会不会继续像在食品厂那样，我们反过来说一句，如果他们好好工作，食品厂赚的钱越来越多，企业发展规模越来越大，那么不是能替运输公司里解决更多待业职工？甚至，厂发展好了能替运输公司解决更多劳动力。”
　　闵再军点头道：“的确如此。”
　　包成山紧接着道：“那您的意思？”
　　陈致远希望闵再军能被说服。
　　“让我再想想。”闵再军有点苦恼，一方面陈致远说的确实在理，另一方面，那些工人要来闹，他也头疼，肯定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其实陈致远也知道闵再军在担心什么，示意道：“如果运输公司的司机屡教不改，会怎么做？”
　　“当然开除啊，还用问……”闵再军话说了一半，随即反应过来，对啊，正愁没办法解决这问题，现在陈致远的话算是“瞌睡送枕头”来了。
　　不过他还是很慎重说道：“虽然食品厂离运输公司很近，但我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怎么才能知道他们表现好或不好？怎么确定一个职工是不是应该被开除？这个标准如何定？”
　　“这样，如果有职工应该被开除，我们会注明理由，直接退回运输公司，到时您就知道该不该开除了？”陈致远道。
　　闵再军对这个说法有些不放心，道：“那我还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犯了严重的错误？说句难听的，你们厂随便编造个理由开除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陈致远看了一眼包成山，犹豫了下，直接越过他说道：“既然如此，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就来个微服私访，亲眼见见食品厂里工人的情况。
　　如果他们工作情况很好，那么我替包老板说了，永不开除任何一个职工，如果他们工作情况不好，那以后我们食品厂有权把人退回运输公司，至于开不开除出国营职工编制，那是运输公司的事情，我们不过问，怎么样？”
　　包成山自然知道厂里那帮工人什么德行，巴不得闵再军去看一看，连忙带着期盼看过去。
　　谁知闵再军这回没犹豫，直截了当道：“行，下午我就去看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既然你们承诺如果他们工作认真态度良好，就不准开除任何一个职工。
　　当然了，我也给你们一个承诺，我亲眼见到工人们工作态度不端正，以后职工犯了什么大问题退回运输公司，我认，也有理由开除他们。”
　　出了运输公司的东大门。马路边，太阳很大。
　　包成山既兴奋又担忧道：“小陈，你说那帮工人要是被奖惩条例威慑住了，下午干活很卖力怎么办？那我们邀请闵书记去看，不是适得其反吗？”
　　陈致远目光闪烁，笑道：“等会你让郝厂长通知老宋和其他四个昨天迟到的人下午上班。”
　　包成山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嘿嘿一笑，陈致远说道：“你觉得他们昨天去运输公司里闹了一下，今天厂里又通知他们上班，他们会怎么想？”
　　包成山瞬间明白了，这还用说么，老宋等人肯定以为厂里屈服了，而且消息传到车间里，恐怕那群工人都会觉得奖惩条例就是样子货，到时很有可能比以前还懒散，他看向陈致远的眼神有点异样，心想：没看出来，这小子挺阴的啊！
　　......
　　门卫室。刚走进去。陈致远便看见兰世英正在和老宋争论。
　　“不行，今天你们又迟到不能放你们进去。”兰世英非常坚决道。
　　老宋话里带刺道：“你是不是和姓郝的有那个关系啊，否则如此卖力？”
　　其他四个汉子哄然大笑。
　　兰世英气得脸色发白，伸出手指气急道：“你！”
　　现在女人特别注重名节，尤其是四十来岁的兰世英更是如此，被老宋侮辱后，心口一阵起伏，似乎想要平息打人的冲动。
　　忽然，老王看见包老板和陈致远进来了，立刻道：“老板。”
　　听到老宋的话，陈致远对老宋的印象就更差了，工作不认真算了，做人还不留口德，这种人早晚被人打。
　　“宋贡献，黄守城，郑家岩，甄明，夏冬冬你们五个先回去休息下，下午过来上班。”包成山板着脸道。
　　听到老宋的名字，陈致远当场笑出声，刚说那家伙工作不认真，结果名字叫贡献？
　　我去！你就这么为社会贡献的？
　　“你笑什么笑？”老宋没好气道。
　　陈致远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这货脑子纯属有病！看见是个人就想对怂。我笑一下怎么了？行啊，下午的时候看怎么收拾你，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包成山板着脸，喝道：“和你们说话，听见没有？”
　　老宋“啊”了一声，马上道：“好，好。”
　　满脸大胡子的黄守城抱怨道：“我都来了，起码让我吃个中饭吧！”
　　包成山瞪眼道：“吃！你就知道吃！”
　　黄守城还想和他理论两句，老宋却一把拉住，笑容可掬道：“老黄，回去挺好的，走，咱们走。”
　　说着，他勾肩搭背拉着黄守城走了。其他三人以老宋马首是瞻，笑嘻嘻跟在后头朝外走。老宋等五人出了门卫室。
　　黄守城边走边不乐意道：“老宋，你刚才干啥呢？”
　　老宋嘿嘿一笑，指指门卫室里面，“你说干啥？我们昨天去镇里闹有用了，你没看见，今天我们再次迟到，有说旷工一天嘛？没看见包成山怂了？你别抱怨，走找个地方先把午饭解决了，顺便喝点酒庆祝下，下午上班咱们找个地地方躺一躺，一天就过去了。”
　　“可是奖罚条例……”壮壮的郑家岩担忧道。
　　老宋冷哼道：“什么奖罚条例？有用吗？我们今天迟到两小时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包成山有说我们旷工吗？好了，走一起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咱们再来一场牌。”
　　“对对对。”高高瘦瘦个夏冬冬应和道。
　　黄守城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和甄明对视一眼，嘿，老板又怎么样，还不是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