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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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气息的迫近，乌瑟面不改色，冷灰色的眼眸中映入一切光景，然而步入昏沉的黄昏之中，耀目的火光乃至天边卷起的金红色云霞都似若失色，冷淡清明得如同仙人垂目。生死之间，反而得以平息心绪，安宁处之。
但置身于这一个世间，还未有抵达彼岸，还没有彻底抽身离去之前，总会有羁绊牵住飞远的风筝，而甘愿咬钩的游鱼也被牵系着丝线，直至吃尽鱼饵、松口的那一刻才能再度自由潜入水中。
她的河流波澜壮阔、浩浩汤汤，以不返之势奔流而去，离去的此岸已被抛置身后，将往的彼岸是具有自我的[乌瑟]，还有那些诸多的、一日日一点点勾勒描绘出的乌瑟的模样——她的欢喜和喜欢。
是平静与安宁的时日，是动听婉转的风铃声，是她觉得好可爱、好想要的芥川君。
微凉轻柔的风似乎吹在额头上，那枚子弹距离乌瑟的头部只有最后一厘米的时候被什么物品击飞出去，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它射来的方向。
而即将击中心脏的子弹则‘铛’一声被突兀袭来的黑色屏障所阻挡。
“哈！你是笨蛋吗？在战场上就要做好厮杀的准备啊！”
“——老师！”
两道呼喊一前一后近乎同步地响起，全都包含着气急败坏和惊诧后怕。
乌瑟略微向后偏过头，就看到了那位身量不高然而气势十足的中原干部正桀骜不满地看着她，往常的温和沉稳都变为一种不可思议还有些微的崩溃的神情。
中原中也：哈？难道他是不幸地又遇上太宰第二了吗？艰难抽搐地把难看的脸色收回去，他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拎着长外套，“你这小鬼，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啊，别在战场上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躯就能随随便便去死了。”
说着按了把头上的帽子，“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会告诉红叶大姐的。”看似冷淡的神色下不掩关心和在意，同为港口Mafia的成员，他实在不能放任也无法看着一个少女去赴往死亡，即使从森首领那里得知了些消息，然而这种事情、这种情况，明显是不要遇到才比较好吧？
尾崎红叶有多么喜欢孩子，中原中也是知道的，从前他被红叶大姐照顾，然后芥川、镜花，还有乌瑟君。
当看着他们的时候，本来就年轻的红发女子脸上总是会浮出温柔慈爱的神情，毫无保留的包容和爱护让那一身艳丽的色彩都被柔化温暖，也褪去了他们共同所浸染的血腥黑暗。
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中原中也冲向了目前战场所在，至于几个狙击手的位置他已经摸清，漫不经心地踢起地上掉落的弹壳向他们飞射而去，几抹血色飞溅，渲染了墙体。
“芥川，看好乌瑟君，别让她胡来。”
恣意桀骜的身影远去，瘦削单薄的青年走到乌瑟身边，他以手背掩着唇，不急不缓轻轻咳嗽着，似乎空无一物的目光落在坐着轮椅的少女身上，“老师，”
芥川龙之介轻声唤道，两双相似的眼眸对上，乌瑟不意外地看到了他眼底扭曲又阴暗的深色，痛苦略微放大，空洞洞得吓人，还残留着对于刚才所见那一幕的恐怖之色。
“您……也想要窥见死亡吗？”
他总会觉得两任老师都极其相似仿佛，那双眼睛不是人所能具有的，通透、锐利，在某些时候冰冷讥讽得如同仙神垂目，他们眼中从未映入过东西，世间一切阴晦和肮脏都被勘破透渡。
那种目光，高高在上，令人徒增厌烦憎恶，然而遥不可及到似乎永远无法抵达，以至于在万分恐惧之下却又使人忍不住钦仰靠近，试图得到片刻的短暂时间得以注视到他。
似若这样、仅此而已就能证明自身的存在和意义。
……荒唐。
芥川龙之介觉得荒唐至极，可他也是这场笑剧中的丑角之一，一面沉浸于戏剧之中不断上演滑稽可笑的剧目，一面却清醒又厌弃地注视这一切，他恶心作呕得想要杀死和他对戏的人，却又怨恨不甘地想要完成这场笑剧、以得到他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称，荒、谬、绝、伦。
黄昏之时最后的霞光隐退，昏沉已至，那张苍白的面庞隐藏在黑暗之中辨不清神色，只有鬓边两缕渐变的白发微动，那双淡色的眼如正处在狩猎当中的野犬孤狼般。
乌瑟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脸上再度有了平和的笑意。
“没有哦，”没有想要窥见死亡，因为——
“是想要重温，或者说体验一下。”
这种俏皮话应当是不讨喜的，从芥川龙之介身上越发冷冽凌厉的气息上就足以知晓，乌瑟无奈地弯了下眉眼，“是我说错话了，抱歉。”
“芥川君，”乌瑟叹了口气，温和地道：“我大致忘了告诉你，我是会死的，这样你会不会感到好受点？”
“作为人的存在终将归于死亡，于其人身后的人们而言或感到悲伤难过，然而这是不可违逆的、必然的生命状态，也唯有死亡面前人人得以平等，只有死法得体和甘愿与否。”
“我从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伤悲的事情，你我尚在人世时相逢相识，也终将在死亡的终点得以重逢，而于此事的先后之分和赴往死亡的方式之差这都不具有问题。”
枪声渐熄，毫无疑问是港口Mafia成功完成肃清任务，敌人全歼无一活口，而己方伤亡轻微。
远处中原中也干部正带领汇聚整肃的部队过来，徐徐夜风中，仍旧是乌瑟轻柔的话语声响起，“芥川君，[请勿以世俗看我]。”
她的河流是这整一个世间，浩浩汤汤奔逝，却无力挽留。
它们想要摧毁她，冲刷走这一个另类、异端，它们想将她打磨圆滑，逼迫一个年幼蒙昧的孩子接受残酷而冰冷的虚伪假象。
最终处于人世之上的目光遥遥垂下，祂若仙人无情无欲，似缄默夜中的死魂高歌。
[乌瑟]绝不妥协，[乌瑟]绝不屈从。
即使她所迎来的，是疯狂是恐怖，然而此身已知获到圆满。
“咳、咳，若死亡于老师而言失去其意，那么老师是否不会死去呢？”
她说的语焉不详，根本模糊了最主要问题，芥川龙之介专注地看着她，务必要得到一个回答，既然——既然她许诺过，那么芥川不介意以她给予的特权[撒娇]，来获得自己所想要的答案。
试图理解太宰先生太难，但是[撒娇]应当是会被无条件包容接纳。
乌瑟笑了下，发出小小的‘哇’的一声，和心底小朋友的感慨同时出声，芥川君很有进步了呢，那她当然不吝啬一个回答，“我终将逝去，而在此过程中，我必然注视着你。”
她的欢喜和喜欢永不动摇，偏爱得明目张胆，只是有的为人所知，有的还未被人挖掘，她现在满怀期待，还会不会有除镜花以外的人意识到她的喜恶偏好，这有多么令人欢欣愉悦。
可是乌瑟还是道歉了：“抱歉，芥川君，刚才令你担心了。”
昏暗的夜色中她的神情柔和，属于少年人的纯粹和天真展露，然而芥川龙之介却无法领会那话语中真正所包含的意思，他未能知觉那安然之下的悲悯，又或圣子般的无瑕。
但他似乎笑了下，无有缘由地，转瞬即逝。
中原中也走过来，略有些烦躁郁气的蓝宝石色眼眸瞥过他二人，“走了，”对他而言是挺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不小心就能想起前搭档那个混蛋青花鱼，然而……
冷着脸的干部大人慢下步伐，与乌瑟并排而行，略微侧头投下冷淡锐利的视线，“你们刚才没谈些不好的话题吧？”
比他们稍慢一步的芥川抬起头，“中原前辈，没有……”这回事。
他不喊还好，这么一提示，中原中也的神色越危险了，勾起嘴角向她探过头去，“哈，乌瑟君，我相信你是不会带坏我的部下的，是吧？”
这种对待生命不珍惜的人，有太宰治一个人就够了，那个混蛋养的芥川龙之介，至今头铁得令人头秃心梗，要是再来一个和太宰治相似的人，那么港口Mafia……没救了。
中原中也沉思，大概，可能，也许，乌瑟不会是他所怀疑的那样，想想森首领的头发，他应该做不到继续摧残他自己。吧。
气质普通至极的少女诧异了下，然后慢慢地笑出来，“虽然是芥川君的老师，但是，芥川君本身是相当聪慧理智的人呢。”
乌瑟决定大夸特夸作为回敬，怎么能不信任一个平平无奇的作家的话呢？
“芥川君的优秀毋庸置疑，虽然过于单纯直率了些，但是无疑也纯粹、至情至性，对于异能力的开发运用多样多变，会坚持不懈完成目标，芥川君其实很有人情味，只是不太会表达，虽然体术较差，也不注重自己的身体，不过最近正在改善当中……”
一串话吧啦吧啦听得中原中也不由疑惑莫名，目光逐渐凝固，然而他注意到乌瑟的神情格外认真，显然是真的这样认为的，这说得……除了名字是芥川龙之介以外，和港口Mafia的游击队队长、无心祸犬没有半点关系吧？
中原中也尝试想象一下，中原中也不敢置信。
——乌瑟究竟是和那个混蛋青花鱼一样在戏弄他，还是真的有这么厚的[芥川专属]滤镜？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样的老师不会再带歪芥川龙之介了吧，被人这样看待，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抱歉，”中原中也利落地道歉，“我刚才失言了，那么这样很好呢。”
他抬了下帽檐，笑着向后撇过头去，借助这一段路的灯光，看到了瘦弱青年白色鬓发后微红的耳朵。
芥川龙之介还在怔神当中，那些话对于他的影响太大，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回过神，他觉得乌瑟是在夸大，甚至于另类的嘲讽，但是……他的两任老师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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