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第十4章谈笑风生

　　秋风在南地虽称不上凛冽，却也有几分呼啸的意味，即便是一向平滑如镜的平湖，今日也难免泛起层层叠叠的波纹，自太阳升起的地方向着望江小楼涌来。
　　望江小楼中的清贵茶客们自然不是来这里观潮的，更何况这片湖泊也永远不会有潮的。
　　“唉，听说紧邻的江南道水贼出没，水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有人组织民团，打了几架，死了好几百人呢，真是惨呀！”清贵茶客想到自己家中的那份水上产业要因此折损三四成利润心中一阵肉痛。
　　“你这道听途说的吧，我前两日还听说死伤加在一起刚过百人，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好几百人。”他对面的茶客听不下去他的耸人听闻，不由提醒道。
　　隔壁桌子的青年俊生扇子一展，站起身来，说不出的写意潇洒，侃侃而谈，一时间吸引了在座的茶客，“往东的大海上水龙卷天威不绝，导致沿海各府郡道受灾，江南道的水贼海上生意做不下去，也就开始在内地的水道为患，江南道比不得屯驻重兵的宁宇军驻地，又受灾严重，官府忙于赈灾难以顾及数量庞大的水贼，江南道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惊讶未止，青年人继续道：“往南的天星府离幽道又刚刚经历的百年不遇的大旱，灾民不断向着这边涌来，若是这般继续发展下去，最为穷困的离幽道怕是马上就要出现人吃人的情况。”
　　“读书人，你这般说的可都是实情？咱们虽然听说过其中一二，但也只是道听途说，若是这般，那灾民岂不是马上就要跨过真定城，要不了多久就要在咱们成庆府扎根？”
　　“正是这般，成庆府往北便是沉寂十余年曾经富甲中原如今自足都困难的江兴郡，若不是还有凌居亲手题名的‘乐然书院’和‘梦兮学宫’如今还有些名气，这江兴郡怕是要被我成庆府和周边各府郡道吃个干净。”
　　“年轻人，如此这般说，往东往南往北皆是这般惨况，我成庆府岂不是……”此人话音未落，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赶忙闭上了嘴巴。
　　“你想多了，我成庆府虽不比十余年前的江兴郡，但是如今太江支流的运河，和府内的官道皆是畅通，这些年又吞了不少江兴郡的生意，哈哈，即便是没有了这些，凭借成庆府自然的地理优势，肥沃田地无数，诸位老板的日子总不会难过。”
　　不知是谁感慨道：“是啊，自古战事极少波及此地，这里真是难得的桃源呀！”
　　年轻人将扇子合上，好奇地看着绣竹窗边说话的老人。老人回头对他笑了笑，“十年间，江兴郡周围各府郡道将其吞并已然过半，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兴郡这曾经的真正的世外桃源如今就快消失了。想着当年我在此地求学还是要看江兴郡脸色的，如今这平湖却是锦言城自己说了算，想想真是变化很大呀！”
　　年轻人粲然一笑，“小生也曾在此地求学，只是这里满是商家的财气，书卷气说起来和乐然学宫还是差了些。”
　　“哦？”老人眼眸中绽放笑意，“你是江兴郡的学子？江兴郡的读书人都有这般见识了？”这显然是指他刚刚对成庆府地理的高谈阔论。
　　“晚辈乐然学宫檀笑，有幸考中科举三甲，马上便要前往江兴郡织锦县为官。”
　　周围茶客听到此人居然是江兴郡的人却在此地对成庆府高谈阔论，心中有些不喜，但是此人又是金榜题名的读书人，自然也就高看一眼。
　　老人的手指花过身上这件当年出自织锦县的灰白色锦绣常服，眼神中闪过一丝神往。
　　“江兴郡，好地方呀！好地方。”在座茶客看着无故称赞江兴郡的老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可成庆府在江兴郡和京城之南，你路过此地就职并不顺路呀！”
　　檀笑刚刚的谈笑风生瞬间不见，脸色露出一丝难堪，顿了顿才说道：“乐然学宫求学七年，总想再看一看成庆府的繁华和那条虚周道。”
　　他话音刚落，众人突然想起来，当年有一位姓凌的将军带领千骑入城，就是走的这条虚周道踏碎了大楚对南地的统治。南地第一雄城，锦言城自此改姓为朱。原来不只是成庆府被战火波及过，就连锦言城也才被铁蹄踏过不久，可那位将军带来的是更为合理的执政之法，比起大楚末期踩在人民的脖子上不知好了多少。
　　忽然有茶客朗声道：“当年的凌将军当真如天神下凡，小老儿有幸见过他马踏长道的英姿，如今想来，他还是江兴郡凌家的大公子来着。”
　　檀笑笑了笑，“我江兴郡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江兴郡和成庆府相互呼应，重现当年繁荣岂不是更好。”
　　老人的手指敲在窗边，“你这言语中有些对当今朝政无视江兴郡的怨言呀！小伙子，这样很危险。”
　　檀笑一愣，却是不肯噤声，“晚辈入京赶考三次，游历了大半个大明北地，眼看着各地的民生民情一年比一年好，可我江兴郡却是年年变糟。我只是不服罢了，总要为江兴郡争一争才是。”
　　老人哈哈大笑，“你小子很对我胃口，我也想去故地看看，不如和你一起前往织锦县走一遭！”
　　檀笑看着老人不俗的谈吐，心中嘀咕，没有应声。
　　老人开口道：“年轻人，记住，大明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足够二字击打在檀笑心上，让他往后余生都心甘情愿立足江兴之地，不愿离去。
　　后来的平湖，没有了每月初一的琴声，那是平湖百晓生独有的韵律。
　　而景月正穿着一身打着几个布丁的破衣服洋洋自得，“你快看，这次不像乞丐了吧？”
　　周二福赶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那些地痞肯定还在周围的，我看你可怜才给你衣服，你看看家中还有什么用得上的都拿走吧，反正我马上也要死了，带不走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也是浪费。”周二福握紧手上的柴刀，狠狠说道。
　　景月蹭了蹭鼻子上的灰，随意抹在衣服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