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第七章凌氏伏笔

    继宁十五年，八月初。
    大明国都天京城城禁始开，洪武大道上终于有了些生气。正午的阳光努力冲刷着大道上的前几日积攒下的晦气，醉芳楼等著名的酒家茶馆率先营业，相信过不了几天便又恢复之前的生意兴隆。
    沿街的小巷中，锦衣卫撤出，生活在其中的平头百姓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生怕自己被当做刺客的同党捉去骗功劳的百姓差点就要放炮竹庆祝。镇抚司总指挥使杨元亭身在镇抚司大堂上面对着经过洪武大道一役惨重的京东千户徐浩和京西千户李长局长叹一口气。
    徐浩同李长局小心翼翼躬身等候，不知道杨总指挥要如何评价这次的功过赏罚。
    “两位千户保护莫帅顺利进宫是有功劳的，关于阵亡将士的安抚费用，我会派人早日去户部核实。至于齐兵百户死前吟唱的禁曲，谁来给我解释一下。”杨元亭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一旁站立的两位指挥同知看着眼前两位战战兢兢的千户大人不知如何打破僵局。自凌家被朝廷满门抄斩，凌家的战地英灵镇魂曲早就被列为禁曲，凌家军曾经的功绩与荣耀也变得不再被提起。
    李长局率先向身为杨元亭最器重的指挥同知胖老头儿苏常有投去求助的目光。苏常有看着眼前这位自己孙儿的上司，心中权衡一番，开口说道：“杨总指挥，这位死去的齐百户这几日我已找人着手调查。他存放在兵部的军籍资料显示，此人在天启二十年被调入锦衣卫担任总旗，之前曾在开元之战中声名显赫的凌家军担任踏前营步军校尉，斩敌首级三十五，累积军功升迁至锦衣卫。后凌家事发，此人官至百户后便处处受排挤，再无半点升迁迹象。”
    杨元亭哈哈大笑，“原来是凌家军的余孽，凌虚周带过的兵。本来是和我一般无二的军中奇才，若不是拜他弟弟凌居所赐，今日锦衣卫的总指挥使说不准便是他的了。既然齐兵曾是凌家军的人，那便发放一半的抚恤金吧，他空出来的百户职位就由徐浩千户手下的肖任川兼任吧。”
    徐浩本以为齐兵的百户之职会由他手下的一位副千户兼任，没想到居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百户肖任川被杨元亭点名。“是，杨总指挥。”
    “至于二位手下损失的锦衣卫兄弟，会从徐州军和伯阳军中选拔上来补充。”杨元亭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徐千户，你的弟弟徐瑾应该是在徐州担任校尉吧，要不要让他来做个百户，你们兄弟二人团聚呀？”
    徐浩心中一紧，立刻回道：“回杨总指挥，徐浩本就是徐州人士，家中老父老母全托弟弟徐瑾在家乡照料，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百户之职，就不必劳烦总指挥大人为他操心了。”
    “嗯，不知道李千户有什么高见，听说苏老的孙儿就在你手下做个总旗，这次他的功劳可不小。”说着，看向身旁的指挥同知苏常有，“苏老，要不让白坡去京东锦衣卫所做个试百户？”
    苏常有虽是花甲之年，但毕竟是杨元亭的下属，不敢因为几声“苏老”便心存逾越之心。“回总指挥，白坡他确实该换个环境锻炼一下，不过试百户之职还是太大了，他升为总旗尚不足半载，若是升迁如此之快，恐怕会招人非议。”
    “苏老多心了，总旗苏白坡保护莫帅有功，功至试百户而已，京东锦衣卫正值用人之际，这般计较循序渐进反而不美。”李长局手下有苏白坡这个少爷兵，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指挥同知苏常有大人曾亲自上门致歉，但把他调走，自己做事也就方便了不少。更何况这般言辞，也能减少苏常有的疑心，自己可是努力帮他的孙儿晋升试百户一职，想那个捉住景月的小子号称立下天大功劳，得朝廷封赏，不也就才是个试百户吗？
    苏常有果然感激地冲李长局点点头。杨元亭把这一幕看在眼中，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让苏白坡调任京东锦衣卫所试百户。”杨元亭坐回座位，正想让众人退下，忽然想起一事，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回桌上，对苏常有首说道：“苏老，你去和张同知再查一下继宁五年之前，还有谁是以凌家军的身份进入锦衣卫的。”
    苏常有和始终未开口说话的镇抚司指挥同知张勤相视一笑，同时开口道：“是，总指挥。”
    带刀而立的千户徐浩将惶惶不安努力压在心中，他的肌肉僵硬，冷汗浸湿了后被。李长局瞥了眼有些反常的徐浩，心里嘀咕，这位军旅出身的徐千户最是看不惯不守规矩的人，难道是在反感苏同知的孙子进入京东卫所做试百户？
    洪武大道，醉芳楼三楼池塘旁的隐蔽内室。
    锦烟霞看着面前脸皮紧绷，随时就要裂开的景月，出声提醒道：“你个臭小子，不是提醒过你这人皮面具最多持续两天，你自己记不住日子吗？每次非要在快三天的时候才来我这儿换脸，你是想被人发现，被你的锦衣卫同僚乱刀砍死吗？”
    景月看着最近半个月已经不知道发了几次脾气一副风韵犹存中年女人扮相的锦烟霞，打趣道：“你少发点脾气嘛，我第一次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天打架的时候消耗太大，昏过去醒来就快三天了，我有什么办法，后来不是想给你节省点制作脸皮的材料嘛，省得哪天你这里供应不上脸皮，我就要被打回原形了。你们醉芳楼的花魁如烟姑娘已经好些天没露面了，要是让我一睹如烟姑娘的芳容，我保证天天来你们醉芳楼买醉。”
    锦烟霞一瞪景月，气道：“你那点锦衣卫的饷银，喝得起我醉芳楼的酒？”
    “不是还有赏银千两嘛，等给我了，自然是喝得起的。”景月回道。
    锦烟霞突然想到什么，笑得花枝招展，“忘记和你说了，你的赏银已经被六扇门领走了，省得被锦衣卫的人怀疑你不是六扇门的人。哎，你别瞪我，我可是一文钱也没分到，你还是好好替六扇门查出杨元亭的事，也好早日和你的红颜知己团聚。”
    景月忽然坏笑着，脸上的面具裂开，露出其下本来的柔嫩肌肤，向着锦烟霞靠近过去，“嘿嘿，要什么和红颜知己团聚呀，有锦大人陪着就挺好。”说完，双臂一展，就要抱上去。
    锦烟霞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右手抬起，一股淡粉色的罡气萦绕于指间，一掌击出，将全然没有防备的景月直接自屋中击飞出去，将一旁屏风撞了个稀碎。
    “你这坏女人，开个玩笑，你怎么如意兰花掌都使出来了。”景月用手硬撑着身体，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忽然，三楼的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三楼是醉芳楼的禁地，是如烟姑娘和锦烟霞的住处，一般人是不敢硬闯的。景月疑惑之际，只听一声深沉的女声响起：“锦娘，这三楼什么时候可以让男人进入了。”景月扭头看着来人，竟是一个比之锦烟霞所扮模样更要风韵犹存十倍的中年女子，一双秋水眸子虽是冷漠，却在眉梢间犹是含情，身段丰满，一身巧蓝碎花的裙摆，脸上涂着恰到好处的胭脂，端庄的素白青莲步云履，头上居然顶着翡翠珍珠的步摇，想来年轻时的一颦一笑定能牵动整个江湖。
    锦烟霞见到这个美丽的女人，立刻起身行礼。“见过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