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逃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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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此刺眼。
　　——这是伽罗的字迹。
　　顾生内心一阵刺痛，夜风迎面，他又站在了离别之泉面前。
　　离泉承载了顾生自幼儿到少年时期的全部记忆，顾生本以为自己能永远告别它，没想到在短短一天内，他竟两度拜访了离泉。
　　即便跟随导师再度来到神阖镇，面对熟悉的事物，顾生也只觉得内心毫无波动。
　　自打爷爷离世起，他不认为自己和这里还有任何关联，等到考察结束，顾生准备在毕业后前往外洲学习，今生都不再踏足东洲。
　　然而，顾生未曾想到自己能再看到熟悉的字迹。
　　那到底是谁放的书信？
　　怀抱疑惑，顾生稳固心神，继续在离泉旁等候。
　　不管怎么样，既然书信出现在自己面前，接下来一定会有所答案。
　　布鞋踩踏泥土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顾生呼吸一滞，几年间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几欲回头，却因为心底忽然产生的懦弱不敢行动。
　　“顾生。”
　　但来者并不给他逃避的时间。
　　老年人幽幽的声音似是从湖底浮现，沙哑中夹杂阴寒，不似活人。
　　“你为何还要回来？”
　　是啊。
　　自己为什么还要回到神阖镇呢？
　　顾生浑身颤抖，脑海不由自主跟随声音思索。
　　即便导师将课题定在了神阖镇，他如果真为此感到厌恶，一定也能找到无数借口推脱。
　　但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
　　青年鼓起勇气，猛然转身。
　　他见到了伽罗。
　　紫红色幽幽鬼火在半透明的身躯旁沉浮，老人身形挺立，但注视着熟悉的面容，顾生眼角忍不住泛酸。
　　“……我还是忍不住想您。”
　　只有在伽罗面前，顾生才能摘下平日里微笑的面具。
　　“我真不想再回神阖镇，但只有在这里才有你的痕迹，如果我再也不回来，那还有谁会纪念着你呢？”
　　“呵。”
　　听着青年情不自禁出口的言语，老人只是摇了摇头。
　　“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头脑不怎么灵光。既已送归，往事记在心中即可，为何还要念念不忘？”
　　“您不是也没有变化吗？”
　　顾生不知伽罗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现在，他没有让多余的问题停在脑中，只是万分珍惜再度与爷爷交谈的机会。
　　“您还是一直念叨着送归，那种事情，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
　　老人打断了想要继续抱怨的顾生。
　　“顾生，我以这残魂之躯来到你的面前，正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
　　青年陷入沉默。
　　对送归仪式抱有的抗拒，令他意识到老人又要谈起仪式的事情。
　　但除了当下，顾生再也没有机会听伽罗言语。
　　无关心理，他只是想要再多听听，听听伽罗说话，不管说什么话都行。
　　“……你太固执了，顾生。”
　　老人见顾生沉默，叹息着摇头。
　　“即便我站在你的面前，你都没有意识到，生者与死者间互相的执念，只会令双方打破两者界限，这才是送归仪式存在的意义。”
　　“拿去吧！”
　　顾生察觉到手中一重，面前老人的身形猛然淡去，当下几乎要消失不见。
　　来不及看手里多了什么道具，青年着急大喊。
　　“爷爷？！”
　　“这天冕山的灵气之茧，我就交付于你，不管你对送归仪式有何等成见，让火暴兽的孩子成长为它应有的模样吧。”
　　老人语气虚弱。
　　“今后，不管你是否要让它继续执行送归仪式，那都是你的事情。”
　　“……你这头脑不灵光的孩子，如果不喜欢的话，那就走吧！”
　　大风猛然刮起。
　　顾生忍不住闭上眼睛，但内心的刺痛令他急忙睁开眼帘，可眼前再也不见老人身形。
　　……
　　顾生最后是哭着离开的。
　　虽然姜罗不是有意，但学长哭到涕泗横流的场面真的很有趣，所以他把这份场景记在了脑海里。
　　‘伽罗’的幽灵当然是出自于姜罗之手。
　　更确切的来说，是索罗亚的幻觉。
　　多亏了半夜时分千代神社周边仅有幽幽烛火，顾生难以分辨真假，加上心神摇曳，索罗亚才造就了完美的骗术。
　　“呜汪！”
　　索罗亚在少年怀里摇晃着尾巴，对于自己的成果很得意，但它当下失去大量精力，恐怕下山时只能躺在精灵球里面休息了。
　　为了感谢索罗亚，姜罗继续抱着它抚摸，心里思索。
　　幻觉效果居然能出色到这种地步。
　　那些‘伽罗’说出的话，虽是姜罗想法，但也是融合了模拟场景中老人性格，加上记忆残片里沉淀的情绪。
　　不说百分百，至少有九成为真实。
　　正是这九成的真实感，姜罗第一次以索罗亚的幻觉构造场景，即便是消耗了索罗亚近乎全部的精力，但这骗术也到了令人视假为真的地步。
　　少年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满分。
　　可真当他准备赶在顾生之前回到旅馆前，掌声忽然从身后响起。
　　“精彩。”
　　千代巫女从阴影里走出，纤手轻拍，面含笑意。
　　“见到了难得的景色，创意不错，就是借用了别人场地不打招呼这一点有所扣分。”
　　“……额。”
　　姜罗万万没想到，这个时点还能见到千代神社的人。
　　白天巫女和顾生交谈时他只在远处旁观，结果现在被抓个正着，少年的脸皮再厚，当下也隐隐发红。
　　“放心，我并没有呵斥你的想法。”
　　走得越近，千代巫女便越能感受到少年身上那股特异的气息。
　　气息笼罩下，原本轻松写意的想法迅速淡去，巫女面色变得庄重。
　　“这位先生，能占用你的一点时间吗？”
　　“我希望能和你聊些有关大尊神的事情。”
　　“……”
　　夜色中，姜罗嘴角一抽。
　　什么事情不想聊偏偏聊什么。
　　他是真没想法在现在的阶段接触传说中的神秘存在，但在被人抓个正着以后，少年也只能认栽。
　　“好吧。”
　　姜罗抱着索罗亚，语气无奈，隐隐催促着巫女尽快开口。
　　“你想要说些什么呢？”
　　巫女很满意少年顺从的态度。
　　她提起手上灯笼，转身，示意少年跟上，穿过鸟居时，嘴中喃喃自语。
　　『宝可梦的骨骸，随着河水流去。』
　　『我的回忆也一起，随着河水流去。』
　　『随着河水流进大海，在世界的循环中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