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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建言献策

明末辽东从军行 辽鹰 4902 Aug 11, 2021 11:55:59 AM

  敝人要讲述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与我们平行的另一个世界的明末时期,既大明万历四十七年农历三月初一(公元一六一九年四月十四日)。
  时已过清明节气,岂料这日竟一反常态,突降大雪。青灰色的天空布满铅云,铜钱般的雪花从天明开始就没有停过。一阵阵朔风裹挟着大团的雪花和雾气,将天地万物肆意的笼罩其中,朦朦胧胧的难见身形。这一切都预示着这一年的光景并不好。
  此刻离抚顺城六十里余外的铁背山下(注1),一万明军精锐在总兵杜松的指挥下,正猛攻由后金军把守的吉林崖(注2)。只要攻下吉林崖便可直接攻击山上的界藩城。由界藩城向东南行一百五十里,便可到达建奴老巢赫图阿拉,所以其为交战双方必争之地。
  铁背山形如龟背,山势壁立险峻,呈东西走向。东西两侧林木茂密荆棘丛生,北侧为陡立绝壁,南为陡坡,最高处不过九十丈(注3)。从下至上虽只两三里路,但山道狭窄崎岖蜿蜒,两侧巨石伫立犬牙突兀。
  沈水与苏子河在此山西南交汇(注4),形成天然的屏障。由山顶四下瞭望,遥见天地宽广,一草一木尽在眼中。
  后金为加强铁背山防御,在西侧山腰险峻之处修建了一处名曰“吉林崖”的卫城,其南可直接控制苏子河口,西可俯视沈水河谷。状略呈正方形,设一南门,宽三尺(注5)。
  城墙为土筑,周长约四百步、高近七尺、宽三尺半。城内中部有一高两丈余,顶部方圆七八丈的天然石台。城内马道与山上界藩城相通,若想攻击界藩城则必须先攻下此处。
  攻击吉林崖的明军分为五队,每队两千人,采取前队受挫后队即上的战术。冒着山上飞来的密集矢石,前赴后继轮番交替,攻势凶猛。一个时辰便突破后金军设在外围的两道壕沟。但吉林崖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明军向其连攻数次,皆被击退。
  明军总兵杜松时年六旬有余,平生身经百战,每战皆身先士卒勇往直前。面对一时难以攻下的吉林崖,不禁后悔未将其余两万人马尽数带来。
  否则这小小的并未完全竣工的山城,不论如何易守难攻也会淹没在明军的凌厉攻势中。尤其是那个叫杨林的后生前几天的建言,正应了此时此景。
  杨林年方二十,身高五尺七寸三分(按明朝最精准的嘉靖牙尺每尺32厘米计算,约今一米八三)。他英俊帅气,自幼一边习武一边读书,参加过童试和乡试便未再应考,而是集中精力练习各项武艺,期望通过从军来光耀门庭。
  杨林善使长枪。其枪长九尺四寸(按明制约3米),其中枪头长一尺四寸,似一针状,锐利无比。左右刃长三寸三分,宽二分,为精钢所制。
  枪头下饰以由牦牛尾制成的红缨。枪杆为空心精铁,内实以徽州稠木,外以公牛丝筋缠扎数层,再以胶漆涂面,整体硬度与韧度极佳。
  枪尾嵌以锐利枪鑽,因其枪尖和枪刃锋利,故名“青锋枪”。
  除长枪外,杨林还善使双刀。刀曰“麒麟”,长二尺八寸,宽三寸,刃宽两分,整体以精钢打制,刀锋极锐。不过为了保持低调和内敛,他平时不轻易示人于此技,也未将此双刀带至辽东。
  杨林之父杨钦乃杜松麾下的游击将军(注6),极得杜松的赏识。他此番随父亲和两位兄长来辽东参加剿灭后金军的战争,是想积累实战经验便于日后发展。
  但就在半个月前,杨林在沈阳城外遛马时不慎摔了下来,结果昏迷了一整天。等苏醒过来便长吁短叹,直呼“晚了晚了,真是天不助我”、“这么短时间让我如何是好?”
  杨林的两位兄长杨飞和杨羽以为他得了癔症,又是请道士又是请和尚的来看,结果也没看出什么毛病。随后杨林在未取得父亲的同意之下,竟以晚辈的身份直接面见杜松,陈述不能轻兵冒进萨尔浒的理由。
  总兵中军大营内,炉火正旺。杨林正了正衣襟,弯腰拱手施礼道:“总兵大人,请恕晚辈直言。那虏酋努尔哈赤率领其叔伯子弟拥兵六万,皆为历战之辈。我军此次围剿虽兵马多于建奴,但武备不足,最好是集中兵力进行突击攻其老巢,或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方有胜算。但如今却分为四路,在协调和行军时间上有很大的差异。”
  “所以晚辈判断,建奴定会采取‘集中大队人马只攻我一路’的战法来应对我军,而重点将是你麾下的西路军。因此晚辈建言,请总兵大人稳扎稳打不要急于进军,时刻与其他三路兵马保持联系,即使不能剿灭建奴,但也可保大军全身而退。”
  “嗯,你这娃娃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也是上心了。孺子可教也!”杜松闻言不过莞儿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道:“老夫听闻前两日你从马上摔了下来,除了头脑之外,身体其他部位可曾受伤?”
  在杜松的想法里,他认为杨林是第一次参加战争导致精神亢奋,想表现自己。自己的孙儿也有类似的言行,不过都是年轻人的意气之为罢了。
  再说了,若不是杨钦是自己的爱将,就凭杨林这一番话便可定他个“擅言战策、动摇军心”的罪名,直接拉出去砍了。
  杨林见杜松如此说,面上一红,便知自己的话并未打动对方,反而被暗讽了。不禁尴尬回道:“谢总兵大人关爱。晚辈除了摔晕了头,身体其他部位并未受伤。”
  “那就好,后生行事说话要稳,不能急躁。”杜松捋了捋颌下长须,一语双关的道:“你父亲在我帐下听命多年,平时言语不多,但作战勇猛遇事不慌张浮夸,这也正是老夫极为赏识的他的地方。”
  杨林闻言脸上更红了,知道杜松这是给自己父亲的面子没有当场发作。但事关大军生死,国家存亡,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管,再试一次。
  想到此处,他咬了咬牙,向杜松再施一礼道:“晚辈明白总兵大人的意思,但晚辈绝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如果大人心意已决,那么晚辈恳请大人万不可分兵独进。晚辈一年前初来辽东时,曾实地勘察过抚顺关至萨尔浒周遭的地形,那里多山地、丘陵和灌木林,不利于进攻却利于防守。”
  “大人麾下的三万大军是我大明精锐,只要依据地利猬集一团,建奴短时间内不可能奈何我们。届时大人可率军以己为饵,吸引建奴主力尽数来攻。待我其他三路大军到来时,建奴则师老兵疲难以走脱,大人便可‘中心开花内外夹击’。经此一役,建奴不死也得脱层皮!”
  “嗯,这个……”杜松眉头一皱,没想到杨林对进军萨尔浒竟如此认真和用心。便微微思忖杨林的建言之策的利弊得失,却听得帐外传来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
  “逆子放肆!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在总兵大人面前胡言乱语?!”随着一声喝骂,杨钦不待杜松亲兵禀报通传便领着杨飞和杨羽闯了进来。他听闻杨林直接去求见总兵大人轻言战事,肺都要气炸了。
  “是秀山啊,无妨无妨。”杜松对杨钦道:“娃娃方才的建言,尤其是以己为饵、中心开花的战策,老夫倒是觉得有些道理。年轻人的头脑就是活络啊。”
  “总兵大人明鉴,万不可听我这犬子胡言。平时也不见他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前两日摔晕了头胆子倒是大了起来。黄口小儿竟敢在您面前参言军机。请容末将教子不严之过!”杨钦一边向杜松道歉一边瞪向杨林,没想到杨林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却是“噗通”一声跪在杜松的几案前。
  杨林知道已不能阻止杜松轻兵冒进,只能心存一线希望抱拳颤声道:“总兵大人,请再听晚辈一言。铁背山是通向建奴老巢赫图阿拉的门户,山上的界藩城则是其命门之地。我军可在其山下沈水河南选险要之地筑营引其来攻,届时沈水可成为我军屏障。”
  “大人事先可遍布‘炸炮’于上下游河滩之处(注7),再置以伏兵,届时不仅予敌以重大杀伤,更可用火器轰击建奴队形,其士气必大挫。我军大队可趁机掩杀,即使不能全灭建奴,其也必无再战之心,这样攻守之势尽在我军掌握之中。依河坚守则会让其如芒在背进退两难,到时就可实行中心开花之策。请总兵大人三思!”
  “逆子住口,安敢狂悖放肆!?有我在,你竟还敢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杨钦气的浑身发抖,气急败坏的向杨飞和杨羽吼道:“你们两个蠢材还等什么?把这个逆子给我绑了拖回去!家法伺候、家法伺候!”
  “总兵大人,父亲、父亲......,你们听我一言、听我一言......”杨林被两位兄长按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冲着杜松和杨钦喊道。
  杨飞一边捆绑着杨林一边低声喝道:“四弟休再胡言!总兵大人没有治你动摇军心之罪已是开恩!”
  三月初一,杜松反复权衡,觉得自己在四路大军中兵强马壮军威甚盛,那建奴不过是山野蛮夷如何挡得住天兵雷击?自己若是未战先畏踌躇不前,一是遭人耻笑诟病;二是朝廷怪罪担当不起;三是将痛失立下奇功之机。
  与马林、刘綎和李如柏那三个匹夫分桃子吃,不如我独吃!杨林那后生的话虽大部可用,但都是纸上谈兵之策,怎及老夫数十年的戎马阅历?
  杜松决定还是依照自己的想法率军先渡过沈水。没想到渡河后前锋遭后金军伏击,后军受到骚扰截击,人马产生伤亡令军队士气大挫。不得不将三万大军一分为二。
  杜松丢下行动迟缓的辎重营,自己亲率一万精锐直取铁背山,剩余的两万人则在离铁背山十里的萨尔浒山安营扎寨。
  防守铁背山的后金军人数虽只有五百人,但城中却有一万五千余修筑界藩城的的民夫。在眼下紧急时刻被后金武装起来,用于防御明军的进攻(注8)。
  杜松没想到铁背山上的吉林崖极为难攻,明军在此遗尸上千却毫无进展。阵亡将士的鲜血和着天上的雪花一直流到山脚下,将山下的冰雪染得红通通一片。
  负伤将士一阵阵的哀嚎声更是让明军士气大受影响。更糟糕的是临近下午时分,经过血战的铁背山后金军终于等来了援军。
  此时离萨尔浒明军大营两里处的一座山峰上,披挂整齐的杨林迎着凛冽的朔风遥望铁背山方向腾起的烽烟,听着寒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和战鼓声,深邃的眼神中已满是忧色。
  “总兵大人,父亲、还有兄长…….你们为何就不听我一言呢?”杨林满腔悲愤嚅嚅的轻声念道:“老天啊,你让我去了那个人间看到了此战的结果,也知道了几百年后的事情,但为何就不能让我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呢……”
  杨林那天被杨钦带回去之后,被盛怒的父亲狠狠抽了一顿鞭子,打的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即便是跟了杨钦二十年的亲兵队长李满仓跪下求情也没用。
  杨钦不是心狠之人,打在儿身痛在己心。但军机大事岂是一个毛头小子胡乱参言的?这种多嘴的毛病弄不好会害了杨林一辈子,也会祸及家人,所以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
  好在杨林年轻身体强壮,在床上将养了几日便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却被杨钦禁足,直至向萨尔浒进军才被放出来。
  为了防止他再次跑去找杜松胡说,杨钦依靠在军中多年的人脉关系,将他安排在后军骑兵子营乙总担任乙哨哨官(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连长),活动范围只能限于本队之内。并派李满仓和另一名亲兵张铁锁寸步不离的看着他。
  杨钦是亲自送杨林来到乙哨的驻地,与儿子的上司把总王合见过面后,他便要返回自己所在的前军骑营。临走前自是爱怜不舍的叮嘱儿子一番。
  李满仓是看着杨林从小长大的,对杨林的感情比自己的亲儿子还亲。此时见杨林在朔风中一动不动的遥望铁背山方向已经好久了,不禁上前将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宽慰道:“四郎啊,别担心你爹和你的兄长。他们三个福大命大,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也没怎么样,再说这建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早些时候我已经让铁锁去前边打探情况了,有什么消息他会及时回来禀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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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铁背山原地貌因修建水库而变成现今的半岛状。本书中的地形地貌,为作者实地考察和1984年界藩城遗址考古发现为依据。
  注2:吉林崖,明朝方面称为二道关。
  注3:铁背山海拔米。按明制一丈为米算,得出丈。
  注4:(1)、沈水,既为今浑河。(2)、苏子河,满语称为苏克素护毕拉,其中苏克素护是“鱼鹰”的意思,毕拉是“河”的意思,既“鱼鹰河”。本书中苏子河未采用满语名称。
  注5:本书中的“尺”、“丈”等度量衡,均按明嘉靖朝最准的32厘米牙尺计算;明制“一里”约为180丈,合今576米。书中“一里”按明制设定。
  注6:杨钦为史实人物,任游击将军,于萨尔浒战役中殉国。
  注7:“炸炮”既为地雷。这种武器源自明朝,在明末,其发火、威力、性能等方面都已极为先进,诸位可自行搜索查勘。
  注8:《明史》、《清史稿》、《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等所载界藩城守军为五百人,另有一万五千民夫。但《满文老档》第八册记载为步兵一万五千,作者未采纳此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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