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逃

从他口中吐出这个名字，程稚心心中动了下，季宸宁却已经不动声色的接上了话：“没错，冒昧问一下，您与阮女士是什么关系？”
“她……”
像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好一会儿程青云才长叹了口气，跟着吐出一句话来：“她是我的前妻。”
“前妻？”
程稚心忍不住惊呼出口，将程青云的目光引了过去，男人方才殷切的目光中带上了些愧疚后悔，复杂而沉重。
而程稚心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只下意识去看季宸宁——如果宋豊先前没有给程青云透露过消息的话，到现在几乎已经能确定程青云的身份了。
后者冲她微微点头，随后推过去一份文件：“如果没出错的话，心心的确是你跟阮女士的女儿。”
这句话出口，程青云却半晌没再说话。
季宸宁缓缓道：“虽然不知道二位是因何离婚，但想来是阮女士离开您之后生下了心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将她送去了福利院，此后二十年，两位与心心再没有见过。”
他没有着意说程稚心这二十年过的多辛苦，但程青云却生生红了眼眶，终于再次看向了程稚心，嘴唇抖着挤出了一句话：“心心，爸爸对不起你。”
“当年的事，我想心心也有权利知道。”
话已至此，程青云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索性在程稚心的目光中，将多年前的事情重新翻了出来。
上个世纪末正是下岗下海高峰期，程青云刚工作没几年就因为不会讨好上司被从岗位上挤了下来，阮湘又一贯不是会勤俭持家的性子，两个人的小家顿时陷入了窘境。
程青云倒也想过跟别人似的做买卖，可一是没有多少本金，二来他也没有那圆滑手腕，最终也没能做到阮湘要求的那样。
贫贱夫妻百事哀，再加上两人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基础，阮湘很快提出了离婚，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却意外发现阮湘有了身孕。
程青云本是不愿同意的，可阮湘一意坚持，他也不愿意再拖累这个正当年纪的姑娘，只提出孩子生下来之后他愿意抚养，可他最终却也没有见到那孩子一面。
“离婚之后阮湘便从荨镇消失了，他的父母只说那孩子被她打掉了，我是真没想到，她，她会把你生下来，却又……”
程青云重重叹了口气，眼眶红的厉害：“我说过了的，孩子我愿意养，可她为什么非要把你送到那什么福利院去呢？”
“你没有给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也不想你过得好。”
程稚心突然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了然。
虽然阮湘一直试图掩饰自己真实的性格，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程稚心却不难猜测出来。
阮湘这人，说得难听些，最是自私自利不过，别人对她十分好，她能回报三分就不错，更大的可能是她觉得程青云对她没有那么好，所以宁愿把孩子扔了，也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代表着过去人生的孩子。
程青云因她这句话愣了愣，一直通红的眼眶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也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当初多上上心，找到她，说不定……”
“那她可能恼羞成怒，直接把孩子打掉。”
程稚心打断了男人的自责，眼眶也红了不少：“这件事怪不到您身上，反而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爸妈，让您膝下空了这么多年。”
程青云摇着头，不知所措似的搓手：“是我没出息，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心中涌动的感情过甚，程稚心张了张嘴，几乎是无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多年来一直奢望的称呼：“爸！”
只这一个字，本还顾及外人强撑着没太失态的男人骤然崩溃，撑不住身子似的滑跪到了地上，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哭的太厉害，半晌都发不出一个音来。
程稚心上前主动抱住了对方，轻声又喊了一句：“爸，我在这儿，我不走了。”
“哎！”
程青云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了一个字，抚着自家姑娘的头发，一双布满茧子的手抖得厉害，却不愿放开，只一个劲儿的念叨：“不走了，不走了……”
相比于对阮湘，程稚心显然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更为亲近，父女俩在休息室中哭了一场，还是季宸宁见不到捧在心上的小丫头哭的太厉害，才打了个岔让两人先平静了下来。
“您跟阮女士是心心的父母，按说她就算跟您没有多少感情，也不该这么抗拒见您。”
想到方才阮湘只见了人一眼便慌忙离开的样子，季宸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却不知其中原因到底为何。
被他这么一提，程稚心也想起了什么来：“之前我问过爸爸的事，妈……她一直不愿告诉我，甚至隐晦的暗示过我父亲已经离世。”
程青云苦笑一声：“我代表着她过去的狼狈生活，按你们说她现在过的那么好，不愿意见我也是应该的。”
“可这儿并没有旁人，我们也没有想让她跟您复合的意思，她就算不愿跟您见面，也用不着那么……”季宸宁顿了下，想了个相对贴切的形容词，“那么慌乱。”
这话一出，父女俩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她怕当着季宸宁与程稚心的面见程青云，只有一个解释——因为程青云会说出她对当初那个孩子没有丝毫爱意，会损害她这些天来煞费苦心塑造出的形象。
饶是早就有了准备，程稚心一时难免还是有些落寞。
季宸宁主动打破了这份寂静：“程先生愿意的话，是不是能单独约见一下阮女士，如果只有您二人，我想她可能会愿意说出些东西。”
阮湘害怕的是被季程二人看出她的真面目，可这份“真面目”在程青云眼中根本是透明的，因此她在程青云面前应该不会掩饰，甚至还会因为情绪波动吐露出些什么。
或许能通过这一点，得知她在这个时机接近程稚心的原因。
程青云自然没有异议，程稚心这会儿也缓了过来，索性提议：“不如直接去我那公寓吧，她现在就住在那儿。”
现在找上阮湘求的就是程青云突然出现打她的那份措手不及，若让她回过神来调整好情绪，只怕更难撬开她的口，因此季宸宁也不耽搁，安排好沈曼云这边的事后，当即带着父女俩去了公寓。
这公寓虽然给了阮湘暂住，但钥匙程稚心还是有的，敲门半晌却无人应声后，她索性亲自开了门，正正看到玄关鞋柜上放着的那张纸。
——“急事离开几天，勿念。妈妈。”
就连季宸宁也没想到会扑了个空，三人一时堵在门口面面相觑，或许是对阮湘失望到了极点，半晌还是程稚心先回过了神：“先进来吧。”
进门之后的感觉便更明显，阮湘从来不是个好收拾的人——或许也是因为此前一直生活在有人照顾的状态下，住了没多久便将程稚心一室一厅的房子弄得乱糟糟的，常赖程稚心不断过来收拾，否则现在只怕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现在这不算大的房间中虽然依旧有些杂乱，但却空旷的厉害，像是有人急匆匆将东西收拾了大概便离开了，重新回到了阮湘入住之前的状态。
程稚心下意识的转头，正对上季宸宁的目光，两人心中闪过同一个念头——阮湘这是，逃了？
她好不容易才扭转了程稚心对她的印象，却轻易就离开了这儿，她到底害怕程青云什么？
还是在这之后还有更深的，他们还没有发现的原因，让阮湘不得不这样匆忙离开？
不管有多少疑惑，找到阮湘之前都不可能解开了，程稚心很快就回过神来，索性道：“倒也正好，这地方虽然不如酒店那么方便，但好歹是自己的房子，爸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帮您收拾下，您就住这儿吧？”
“这……”
程青云竟犹豫了下，程稚心心下一动，忙又道：“您若不方便也可以让宋豊帮您安排酒店，”说罢她转头看了眼季宸宁，“可以吗？”
后者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程青云却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能住在家里谁还想去住酒店呢，就是，就是我看这房子也不算大，让我住这儿，心心你会不会不方便啊？”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而程稚心则是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程青云根本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住到季宸宁那儿去了，怕是刚才听到这是她的房子，怕两人刚认下亲还不熟悉，住在一个屋檐下别扭呢！
她哭笑不得的跟人解释了一遍，期间程青云难免多看了季宸宁几眼，但许是觉得自己刚人下女儿，没有置喙别人感情的权利，倒也没说什么。
“所以啊，您就安心住在这儿，我会常过来看您的。”
程稚心话音落下，不等程青云说什么，季宸宁竟插了一句：“当然，若您觉得不方便，直接来跟我们一起住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