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灭杀

    日落月升，星辰相伴。
    收到行动消息的加恩面色铁青，带上用于隐蔽身份，降低存在感的兜帽，穿梭在古旧街景与伦敦现代风景，交错融合的街区中。
    他早该想到杰奎琳这个女人不怀好意，但没想到中午时分，回来的杰奎琳脸色铁青，居然直接给自己的伤口埋下一个定时炸弹。
    降灵魔术——
    蛇发女妖的呓语。
    以海德拉褪下的皮编织搓揉精炼成发丝一般的细线，具备极强的韧性和咒力，只是一丝，便足以缝纫常人整张皮肤。
    咒力和毒素会驱逐半人马的侵蚀，却会以另一种方式入侵加恩的身躯，时间长了，他的皮肤就会被这种丝线同化，成为异类中也是最为低贱的蛇人。
    这个魔术是现代开发出来的降灵诅咒，用于控制他人，也有着附魔的图腾效果，加强体质，具备震慑心灵，召唤海德拉幼体怨灵的能力。
    但，这是该用在他身上的吗，那个贱人！
    心中怒火燃烧的加恩，匆匆而行，周围那些被时代错缝的建筑，在此刻变得愈发不顺眼起来。
    现代魔术科的街区——斯拉，它的道路是一条让人觉得像是打着补丁的破布。
    风景与其说没有统一感，倒不如说实在大手术后用绷带遮盖着伤口。
    要说之所是这样的原因，大概只能残酷无情的用没钱二字作为概括了。
    魔术协会·现代魔术科，在买下这一带的道路时，对于要不要重新改建进行过讨论，在魔术的领域中，周边环境与魔术本身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可以的话统一为古典式建筑是最好不过的。
    无论是从神秘度，还是风格、设计，都市传说等因素而言，都应该进行改建。
    奈何现代魔术科着实是没钱，在买下这条街区前就欠了一屁股债了，没有君主的学科是不会受宠的，更何况现代魔术科，本就是冷门中的冷门。
    即便才华横溢，被誉为有君主之姿的哈特雷斯，成为了现代魔术科的学部长，这个学科也没有任何的好转迹象。
    魔术与现代是冲突的概念，在加恩看来，现代魔术科的立意从根本上就是个笑话，不只是他，时钟塔很多人都在看笑话。
    但，这里也有着所有学科都没有的优势。
    熟稔的绕过设有驱人结界的坡道十字路口，爬满常青藤的墙壁随着奔跑而模糊。
    很快，加恩的目的地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时钟塔十二科中规模最小的教学楼，也是现代魔术科的基础，本部，甚至是宿舍。
    其他十二科的教学楼，日夜有魔术师值班轮守，触发式结界二十四小时张开，如果没有凭证莫要说是进出，就是连说话的声音都难以传出，好似围城。
    但，现代魔术科没有那么多规矩，或者说……穷到没有钱去设置触发式结界。
    动物科的涅墨亚之吼，基础科的阿尔戈诺特之巅，皆是一等一的魔术结界，威力常驻为十个小节，具有一定程度上扭曲规则的效果。
    不过若非如此之穷，谁又敢来现代魔术科卧底呢，这里连常备魔术师都招揽不起，喜爱现代魔术科理论的多数是些没资质的人，要么就是狂想家。
    掏出那张克洛传递的纸条，加恩以遮光魔术将自己隐蔽起来，直接摸进了现代魔术科。
    现代魔术科是几乎没有秘密的地方，但作为十二科之一，基础的底蕴还是有的，那就是时钟塔分配给现代魔术科的保险柜。
    强度很高，即便是君主也需要花费一番大力气才能打开，没有正确的解码方式，轻举妄动就会触及与保险柜相连的灵脉，自动防御魔术会轻松地肢解掉小偷。
    但也就是这个地方，才是绝对不会引人怀疑的储藏室。
    潜入克洛所在的房间，加恩不由得佩服着学部长哈特雷斯的狠心，从开始就将君主才能使用的保险柜挪到了这里，供给克洛探索灵墓储藏之用。
    换言之，这个弟子在他眼中比一次性干电池还要廉价，只要有必要就会毫不犹豫舍弃，甚至哈特雷斯是否还记得克洛定期探索这回事，加恩心中都存有疑问。
    来到墙壁内嵌的书架面前，加恩略作打量，依照纸条上书写的现代星象，取下了代表射手座的喀戎弓箭尖端，以及伤腿位置的两本书籍。
    咔嚓一声，书架连同后方的墙壁打开了，露出里面深藏的保险柜。
    那一场灵墓狩猎战中最为宝贵的战利品，半人马之心正安静的置放于保险柜内器皿的活性液体中，只需打开保险柜的门扉，加恩就能拿到它。
    取出纸条，加恩一丝不苟的将手抵在保险柜上，开始念诵上面除去地点人物信息外，以特殊密文写下的术式密码。
    咔咔咔，魔术附着的机璜随着加恩的念诵，解锁分离，收缩旋转，卸去了外层古朴厚重的神秘防御，露出了内里的模样。
    “嗯！？”
    加恩收回手，忽然愣住了，紧接着一股被人戏弄的怒火油然而生。
    因为魔术锁的内部，一个满载神秘的金属圆盘，纹丝不动的挡在那里，纷繁的纹路，隐现黄道与科技的神秘冰冷，漠然的挡在了加恩的面前。
    圆盘的中央，是一个莫约指节大小的漆黑钥匙孔，很显然这最后一关并不能以魔术打开，而是要对应的钥匙，以最基础简单的物理方式，打开最后的秘锁。
    但是，加恩没有钥匙，只有纸条上的密文术式。
    即便是个蠢材也能想明白，要是肯定是在克洛的手里，也就是说加恩必须捞出克洛，才能打开这个储藏了心脏的保险柜，拿到用于交易的筹码。
    可是……
    “该死！”加恩唾骂了一句。
    他只有一天时间，欧洛克的要求可是不等人的，杰奎琳的诅咒，以及陈奇造成的心脏贯穿伤，都提醒着他必须完成交易才行。
    只有先完成欧洛克的交易，他才能向杰奎琳证明价值，继而获得支援，报复陈奇是必须的。
    显然克洛留了一手，如果没有钥匙，他休想拿到半人马的心脏，也就是说打开这个保险柜的正确顺序，必须是先救克洛。
    又或者，去他的老师哈特雷斯，在时钟塔本部的实验室那里拿钥匙，然而先不说哈特雷斯什么感想，这样做也等于救克洛出来，何必画蛇添足这一步。
    “只能先去救克洛吗。”
    没想到在这里被卡住的加恩，很想代替克洛去和欧洛克接上线，原因也很简单，作为魔术师，欧洛克是进化衍态方面首屈一指的厉害人物。
    其代表魔术蝶魔术，更是神秘莫测，从被圣堂教会狩猎的那个年代，一路存活至今，即便面对君主也能够侃侃而谈的老者，若是能搭上关系，当真是收益无穷。
    每次交涉方面的事情都交给克洛去干，加恩早已心存不满。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
    “！”
    淡漠平静的声音冷不防的从加恩背后响起，加恩一个翻滚，从衣兜内掏出附有魔术师的宝石晶片，带上了火红如焰的那一副，看向黑暗中那茫茫不见五指的身后。
    待看清来者的模样之后，加恩身体僵直，眼睛瞪大，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被拦截下来。
    “怎么了，很惊讶吗。”
    昂藏巍峨，高达一丈的陈奇，迈步走到隔离他与加恩的月光之下，清凉洁白的光芒，被窗户的阴影格为十字，遮蔽了彼此部分表情。
    “克洛是现代魔术科的人，我来找你应该不奇怪吧，还是说你比较奇怪，为什么杰奎琳没有查到我？她的魔术明明已经发过消息了。”
    走到克罗房间的书桌前，陈奇拿起上面的纸笔，不急不缓的解释道：“她的降灵魔术附身的动物，主要还是依靠视觉捕捉，看不清遮光的，遮光则是隐蔽类魔术的基础，热感可以破解，但是我连温度都遮蔽了。”
    打量着房间的布局，陈奇眼神微微闪动，大概过上八年左右，按照原本的世界发展，这里的主人会变成继承了埃尔梅罗二世的韦伯。
    眼前这个加恩打不开的保险柜，内藏的伊斯坎达尔大帝披风，则是会被原本就在这里生活研究的哈特雷斯轻而易举的盗走。
    也正是因此，才会有事件簿的魔眼列车事件。
    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作为韦伯的贤内助，察觉到了哈特雷斯的问题，呵，真有意思。
    今天他碰到的杰奎琳·阿奇佐尔缇，在没有书写的故事里，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呢，眼前的加恩，作为克洛的‘伙伴’之一，最后又如何了呢。
    虽然来得早了些，但见证并推动，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感慨了一下自己来的有些过早，陈奇将手中的纸笔朝着加恩递了过去，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可以写上面，我会转交给你的家人。”
    傲慢，傲慢，陈奇的言语和举动，对加恩而言无一不是傲慢的具现化。
    那份从容，那种看尘埃一样的目光，都让加恩无法忍受，他低沉的冷笑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啊，陈奇，魔术师这种生命，怎么可能会有家人。”
    被嘲讽了啊，魔术师一定没有家人吗。
    陈奇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的道：“也就是说，没有遗言吗？”
    “有啊，不过说遗言的人……应该是你！”
    晶片的红光大盛，像是一点鬼火于阴影中亮起，燃烧着加恩的魔力，扭曲流转将四周一切全部都扯了进去，陈奇也像是一粒灰尘，进入了魔力之中。
    熟悉的阴影，熟悉的红光，陈奇握了握拳：“有意思的幻觉魔术，家传的吗？”
    “你觉得呢。”重叠的森然语意，阴影中现身的加恩像是一滩烂泥，拖曳着不成型的身躯，缓缓地涨大变形，生出一只只触角，或是电锯或是镰刀。
    “我觉得应该是家传的，不过你的刻印应该不全，如果是一个家族的家主，应该不会混到这个地步。”
    脚下蔓延扭曲的阴影，仿佛陈奇此刻正站在加恩的胃里，眼前的镰刀电锯不断开阖，令人恐惧的咔嚓绞剪声此起彼伏，齿轮的电锯擦出血色，像是深夜的鬼片。
    加恩血色的眼眸，内里倒映着陈奇的身影，仿佛彰显着他下一刻的终末结局。
    “你的这个魔术，主要特点应该是两个部分。”
    陈奇对于面前所有的异变熟视无睹，伸出两根手指：“图书馆的时候，幻觉里的魔术师信以为真，以光影的错乱，利用魔偶将我拉入幻术当中，以真实环境的模型，去套虚假的攻击，但凡心里有一点怀疑，无法明辨环境和你，都会被扎成筛子，现实惨死，涉及到了诅咒类魔术的领域。”
    加恩嗤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不认为你看破了我的魔术，所以你又是如何挣脱的呢？”
    陈奇没有隐瞒，坦然解答道：“因为我坚信，变身状态下的我，是绝不会陷落在时钟塔之内的。”
    听不懂。
    加恩眼神一闪，看着陈奇已经弯曲下去的中指，以及那代表第二个特点的食指：“第二部分呢？”
    他说话的声音像是集合了无数噪音，摩擦刺耳的电锯，咔嚓开阖的刀刃，以及粘稠血肉溃烂的声音，不断侵扰着每一寸阴影，向着陈奇涌来。
    “第二个，就是你的魔术发动条件了。”
    屹立不动，陈奇漠然的道：“无论是魔术还是科技，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斗，都是先下手为强的，眼球转动的速度是人体最快的部分，你在听到声响时，第一时间带上了宝石晶片，说明你不傻。”
    咔咔咔，加恩磅礴臃肿的身体，已经涨大到五十米之高，光是一根小拇指，就足以碾死陈奇，他咆哮着伸出身后触角，电锯与剪刀向陈奇轧来。
    “但是为什么你要和我说那么多话，制造噪音，破坏形象，摆出一副三流恐怖片的氛围呢。”
    陈奇眼眸中燃起一篷火焰，无尽的光和热从他的身体散发而出，地面的阴影如滚汤泼雪，破灭崩溃露出大片的空白，像是纸一样的精神领域，在陈奇的注视下，燃起一场冲天大火。
    “答案很简单，这是一个微型扭曲的精神领域，比固有结界要脆弱无数倍，但对于攻击他人神智而言，已经足够成为链接的锚点了。”
    稠密坚韧的黑色鳞片自陈奇身上探出，肌肉膨胀，骨骼破裂重塑出狰狞的骨刺，像是剑龙一般沿脊柱排列至尾椎。
    两排牙齿如剑锋锐，上下交击，擦出骇人的森然火花，血肉融化，钢铁一般的色泽从胸口开始蔓延，席卷陈奇的全身。
    他的额头有一轮古怪的镜纹，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内里的光芒仿佛星河般，无尽而深邃，充斥着人类所不能触及的神秘。
    恐龙，人类，还是钢铁怪物。
    又或者是虚空。
    加恩面露恐惧，在火光中不断地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精神领域，然而陈奇只是一个眼神，就顿住了他那被火焰灼焚的高大身躯。
    适应了一下自己的身躯，陈奇蔑视的喷出两道鼻息，沉声道：“乱七八糟的要素，原来我也不过如此，真是糟糕啊。”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加恩表情扭曲的怒吼着，在他恐惧的影响下，一颗蛇发飘舞的头颅代替了他的意志，异化了他的身躯，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凝结。
    正是杰奎琳释放的降灵魔术，蛇发女妖的呓语。
    陈奇神情不动，张嘴吞饮气流。
    白纸化的精神力化作撕裂万物的龙卷，自四方缠绕而来，裹住了陈奇的身躯。
    他抬起自己的一只右手，迎着对面蛇发嘶鸣，隐有慑人力量的魔术，化出一颗狰狞龙首，五指擒握，金红色的炽烈光芒吞饮其中，肆虐的狂暴波动无止境的扩散着。
    陈奇轰然合拢手掌，捏爆了那一轮肆虐波动的金红光轮。
    蛇发女妖的头颅，其上缠绕的黑气，于眨眼间就被烤干风化，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雪白齑粉。
    陈奇手臂一挥，震荡精神领域的大风刮过，将一切熄灭吞噬。
    现实中，加恩鼻梁上架着的赤红晶片粉碎成渣。
    陈奇看着双眸无光，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加恩，无声一笑，算是回答了加恩方才最后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