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剑三

    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明明有极强的能力，却甘愿荒废，追求无所事事。上天赐予了他成就一番大业的天分，让他可以在任何困境中游刃有余，他却沉迷于惬意与舒适，甘心做个废人。
    剑门剑三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当剑门门主把潜龙大会的重任交给剑三时，遭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一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人怎么能担此大任，不搞得一团糟才怪。
    正因如此，当剑门门主力排众议把任务交给剑三后，许多保守派的长老都认为剑门门主排除异己的心思昭然若揭，心中怒气积攒到了顶点。
    谁知剑三不情不愿地接下任务后立刻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他几乎眨眼之间便把剑门上下人手整理了一番，就像是拨动琴弦上的音符一般把精准地把每个人放置到了最合适的位置上，把所有争论和矛盾死死地压制在了议事桌上。
    潜龙大会开始以来，一切井井有条，基本没有出什么乱子，其中有五成都是剑三的功劳。当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到现在，剑门内外所有人对剑三这个往日里只图安逸的“废物”也都刮目相看，知道当初剑门门主的决定是何等的英明。
    然而，身为当事者的剑三本人感受到他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后，却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潜龙大会已经走上了正规，几天的比试下来大家也都熟悉了种种的流程。在五龙大宗亲自下场之前基本上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了。
    而等到那时候也就是大会的尾声了，自会有剑门高层镇场。也就是说，剑三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了。
    于是，这位懒散的老哥向部下分发完所有的权力，又要想着吃喝玩乐了。
    要论吃喝玩乐，剑三可当真是一绝。
    吟诗对歌，对花赏月，弹琴弄画，饮酒美食。赌桌赌马赌女人，斗鸡斗犬斗蛐蛐……
    反正修炼者避之不及的禁忌他是一个没落下，整日沉浸在欲海之内无法自拔，反而剑法内功的修习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被剑门长老说了多少遍也没用。
    剑门门主当然也清楚自己这个徒弟的天分有多高，多次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并断言若他肯认真修炼，必能在江湖上成就响当当的名声。
    可是剑三却回道：“师父啊，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剑一大师兄的，又何必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去求未来那一人之下的名声呢？武功这种东西，随便练练，够用就行了。师父放心，该出力的时候我会出力的。”
    剑门门主摇头叹息，也只能由他去了。
    众所周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乎，剑三在剑门之中聚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其中不乏有剑门长老与客卿。为了尽情玩乐，他们甚至还修建了属于自己的庭园！
    修行尽苦日，可以忍受得住寂寞的人终能成材，忍受不住诱惑的也大有人在。这样想来，剑三能聚集起这么多人也不奇怪。
    不过他们往日里聚众取乐十分懂得分寸，没有带坏剑门中的风气，在年轻弟子之中也被师长们当作反面教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教育弟子也算是起到了积极的效果。种种缘由，这才没有被剑门制止，只是时常被执法堂告诫。
    近日来剑三精神紧绷，放松下来后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了。
    他在接待各大门派时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并在许多人身上嗅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气息。有嗜酒如命的刀客，有醉心书画的佳人，有学富五车的老夫子，也有撑大了肚子的单纯的吃货……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又因为潜龙大会这样难得的缘分聚在一起，何不珍惜这个机会，聚众集会一番呢？
    越想越兴奋，越来越心痒的剑三借着职位的便利悄悄地送出了自己的请帖，邀请各大门派中的同道中人来昆吾峰红叶山庄参加“百珍群仙烩”。
    方山三人在大雾中兜兜转转，人都快转晕了。好不容易等到太阳消融了雾气，这才能看清道路，爬上了昆吾峰。
    红叶山庄便是剑三他们修建的庄园，说是在昆吾峰上，其实是被夹在昆吾峰与靠近的翠竹峰之间，算是距离轩辕峰最远的地方了。
    整片山庄有一半凹陷于山峰交界之内，另一半则倚靠昆吾，半山腰上有一片长满了彤红树叶的高大树林，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种，想来红叶山庄的名字就是因此得来了。
    山庄门外有俩凡人侍从，看到方山三人后连忙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带着他们走进了山庄之内。
    绕过假门，便有廊回路转，曼道华柱。自走廊内向外看去，有绿荫红花，青池假山。翠鸟飞过，见有生人来访，竟不知害怕，落到廊檐之上歪着头看着三人。
    方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鸟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向身旁的小白问道：“这是什么鸟？”
    小白把目光从花丛上移开，见那鸟羽翼丰满，外艳内丽，尾翎拖得长长的，好像天上洒下的阳光，红彤彤的眼睛一眨一眨，也在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见那鸟儿一蹦一跳，才发现它竟然只有一条腿，颇为怪异。
    “没见过这种鸟，不过挺好看的。”小白摇头。
    张千问也道：“应该是某种珍惜的品种。”他深居山中，餐风饮露，对自然灵物的认识比小白更多，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鸟儿。
    引路的侍从见此开口介绍道：“这是三爷从青铜城花高价买到的奇物，听说是那些奇人异士无意中研究出来的新品种，名字叫作红斑岩雀，这世上仅有一只。”
    “岩雀？为什么要叫这么硬邦邦的名字？”方山不解。那鸟儿的羽毛柔顺丝滑，在阳光熠熠生光，身上也没有什么杂乱的斑点，与名字没有任何相符合的地方。
    侍从解释道：“听说它不用受孕就能自己生蛋，但是鸟蛋的壳就像是岩石一样坚硬。就算是受孕了，孵出的小鸟也啄不破自己的蛋壳，在蛋壳里饿得发疯的小鸟会撞得头破血流，把蛋壳染上一个个红色的斑点。”
    “听说就算是从外面把蛋壳敲碎，里面的小鸟在见到阳光后也活不下来，所以这鸟其实没办法生育。”
    方山三人听得惊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生物。小白不由得问道：“既然它不能生育，那它自己又是怎么来的呢？”
    侍从刚要开口回答，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回道：“那自然是青铜城里那群怪人搞出来的。”
    听见声音，侍从连忙行礼，“三爷好。”
    方山转头看去，便见一位体态丰满的矮胖子提着一串长长的大蒜走了过来，他一边向张千问行礼，一边说道：“那位把鸟卖给我的怪人说它是从水槽里长大的，我也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后来我把这鸟放进水里，才发现它根本不通水性，才知道那人肯定是逗我玩呢。”
    张千问看见来人后施礼道：“冒昧造访，还望剑三师兄莫要责备。”
    “张师弟说笑了，我欢迎你还来不及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对百珍群仙烩有兴趣。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师兄误会了，这次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张千问解释道。剑三曾经盛情邀请他来参加此次聚会，所以他才会知道这里，只是他一心修道，对于享乐之事敬谢不敏，就连荤腥也少沾，这才拒绝了他。
    张千问伸手向剑三引见道：“这是方山和白姑娘，我们来是想问你缥缈峰护剑长老之徒周清的事。”
    “这个，昨日不是……”剑三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突然，方山恍然大悟似地指着他说道：“原来是你啊……”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看向了他。剑三疑问道：“小友见过我？”
    “昨天才刚见过啊，你不记得了吗？”方山笑了起来。
    方山当然记得他，昨天他和小白去偷东西的时候还是他“好心”提醒自己把脸蒙上，是个好人……
    只是他昨天穿着夜行衣，身形体态也与现在的模样截然不同。
    之前就已经说过，方山认人与普通人不同，他并不依赖眼睛识人，对于相貌也很模糊，这一点在他道尽玄功修成之后变得越发明显了。对他来说，识别“势”比身形相貌更简单直白。
    眼前的这个矮胖子剑三正是他昨天在五色神教院子里见到的黑衣人。
    熟人好办事，哪怕就算只有个眼缘也是好的。方山心中一喜，就要向剑三打招呼，顺便问出周清的事情。
    就当他要抬起手来的时候，剑三的眼角隐晦地抽搐了两下，抢在方山之前说道：“小友可能误会了。”
    他把手上的大蒜往脖子上一放，引身做出了请的姿势，对三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三位先走一步，等我放下手头的麻烦，换身衣裳再去接待你们。”
    吩咐好侍从，剑三拱手道歉多次这才拿着大蒜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直到看不见三人了，剑三圆脸上的笑容这才缓缓落下，往空处吹了一声口哨。
    哨音未落，一道身穿贴身软甲的瘦小人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他旁边不起眼的地方。
    剑三没有回头，却知道对方来了，于是开口道：“把张千问今天的行踪报给我。”
    那人递上来一卷薄薄的卷宗，卷宗上不过寥寥几句，剑三却一字一句地看完才肯放心。
    “……入缥缈峰，直行昆吾峰……”
    剑三没有对简略的信息不满，因为他知道这是死士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就算是他，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跟踪一位绝世高手也做不到更好。更何况对方是昆仑山的人，剑三早就给他们下了命令，就算死了也不能被发现。
    看完简短的信息，剑三呼出一口气，心道：“还好，应该就是为了那周清而来，不过他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是因为那两个？”
    剑三想到了方山和小白两人，尤其是只有半个身子的方山，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草，老子都伪装成这样了，你也能认得出来！！！
    他这伪装之术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从青铜城中寻高人传授的“不传之秘”，说是千变万化都不为过，怎么就随随便便地被认出来了？
    搞毛啊！
    师父啊，你快回来吧，在五龙大宗面前玩手段，弟子压力好大啊～
    不过说起来，今天的聚会本来就是闹着玩的，让保守派的那群老家伙放松警惕而已，只要不搞出什么乱子就行了。张千问这人确实深不可测，还是别惹他为妙。
    想到这里，剑三对死士吩咐道：“把我在地窖里珍藏的情花酿取来……”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拿最上面的一坛。”
    说着，他从脖子上掰下一块蒜，啃了一口。
    “嗯，确实不错，就用这个吧。拌黄瓜好还是拌凉菜呢？”
    另一边，在侍从的带领下，方山来到了院子深处。远远地，三人就听见旁边的大院里人声鼎沸，有男有女，有老有壮，似乎是在打闹，又像是在争吵……
    方山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侍从回道：“回公子，那边也是三爷的客人，多是些喜欢热闹的江湖人士。道长喜欢清净，我们去另一处文雅之所，若是公子想留在这里也行。”
    “不用了……”
    这时，小白过来向方山问道：“你昨天什么时候见过那个剑三的？是在剑冢里吗？”
    “嗯，你忘了？我们昨天去……那个……的时候，见过他。”张千问还在旁边，方山当然不能直接说去偷东西。
    “是他？！你确定？”小白想起了当时在窗外提醒两人蒙面的黑衣人，却完全不能把他和刚才见到的矮胖子联系起来。
    当时那黑衣人使得一手好轻功，小白印象还挺深的。不过她记得那人身形均匀，双腿细长，身形摆动如鸿毛一般轻盈，与矮和胖沾不了一星半点的关系。
    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怎么会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