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这就是我
林建国说完，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沉重压抑。
石剑，一元和唐冰凝三人如石雕般坐在原地。
方才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滚烫的子弹穿破心脏，他们无法想象，昔日队友，那个表面看上去永远冷静淡然的男孩，童年竟然经历过如此炼狱般的阴影。
良久，唐冰凝问，“凶手找到了么？”
林建国苦涩的摇了摇头：“技术人员在现场没有找到尸体，但血液后期化验后确定是伏城的父母。
可怜的孩子经历过那一夜后，整个人彻底变了。
Y市公安局的木局长和伏城的父亲曾是校友，伏城就寄宿在木局长家里。
木局告诉我，那件事过去后，这孩子每天晚上凌晨就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然后光着脚发疯似的跑出屋子，一路跑回自己家，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望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夜。
木局虽然被伏城的举动折腾的心力憔悴，但他知道，这孩子受到的伤害远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木局给他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没有任何作用。
伏城靠自己走出阴影足足花了两年时间，这两年他除了尖叫，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才知道，他在完成父亲的训练。
我当时很费解，为什么对一个孩子经历那种训练，难道不知道那种行为对孩子的将来生活和性格会造成巨大的影响和缺陷么？
木局告诉我，他的父亲亲身经历过，世界上有很多罪犯，除了高智商外，他们并不是正常人。有瞎子，聋子，哑巴，残疾……天生的缺陷让他们锻造出超乎常人的本领，看似值得同情的背后，是无法形容的黑暗。”
“呼…你要这么说，我就能理解当初第一眼见伏城，他为什么戴眼罩的原因了。”
唐冰凝说，“上世纪70年代，有一桩典型的密室杀人案，封闭别墅的十人无一生还，最后警方根据大量证据还原了现场，凶手竟然是一个瞎子。
他隐匿在黑暗中，通过细枝末节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者性别，身高，体重，状态，并且准确的挥出斧子，一击致命。
随后利用自己是瞎子的生理缺陷，顺理成章变成无辜者，让其余人相互猜疑，再把孤立者一个个杀掉。
最后他伪装被袭击，自残的时候，没想到凶器被涂了毒，自己也一命呜呼。
这个案子在当时引起了很大轰动，没有人认为一个盲人具有作案能力，且一口气杀死九个人。
可在事实证据面前，所有人的心里都重重落了块石头。
这么分析的话，那伏城的父亲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想让他成为一名警察。”
“你们有没有想过…”
沉默的一元忽然开口，脸色也露出罕见的悲伤：
“伏城的父亲锻炼他不说话的原因，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
8岁生日，他为什么这时候出现，他看着最想念的儿子，摸着脑袋对他说，你躲进鱼缸底柜里，和平时一样。
他用特殊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孩子，那份沉重的父爱…”
“我觉得伏城并不是走出来了，你们还记不记得他可以多重人格转换？”石剑说。
“是啊…一个谜一样的男孩，”唐冰凝抿了下嘴，“找到凶手应该是伏城一生的目标。
其实作为一个女人，我更能了解伏城母亲心里的感受。
一个不完整的家，一个缉毒警察的妻子，一个未来要当警察的母亲…”
听到这，石剑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沙发跳起，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
“妈的！老子一定要亲手抓住这帮畜生！！他们根本不知道，每年有多少缉毒警妻离子散命丧他乡！
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出没;他们直面穷凶极恶的毒贩;他们不惜以身试毒、打入敌人内部，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是最孤独的守护者，在黑暗中独自前行！
岁月静好的背后，他们是在危险世界里的“隐形”英雄，他们过着马赛克人生，可还是有那些制毒贩毒吸毒的人。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纵使生活很苦，总有办法继续往前走，吸毒，就是在玷污缉毒警察的鲜血！”
说到这，石剑热泪盈眶。
林建国看着石剑心有所触，他没有告诉三人的是，伏城的父亲是自己最优秀的兵，长达三十年的卧底生涯也是自己安排的。
他从来没有问伏城，那天夜里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愧疚与痛苦难以言喻。
此时此刻，他又回想起那一幕，
两人站在天台上，伏城的父亲笑道：“下次就不能换个地方？这种场合一看就是谍战片。”
林建国：“几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
林建国：“不过…这几年辛苦你了，成功打掉境外三个团伙，禁毒工作得到前所未有的突破，兄弟们士气高涨，信心倍增，公安部也一路高歌，全面展开工作，并给予你个人二等功荣誉。”
“荣誉就留在这吧，也带不回去。至于兄弟们么，说什么安全第一太虚了，现在的毒贩可不比从前，没有过硬的东西可别趟这趟浑水。”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麻烦？呵，那可是相当棘手的几个家伙。”
“连你都搞不定？”
“太难了。不过…我会培养一个人，训练他，继承我的一切。”
“谁？”
“我的儿子。”
“你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额…”
“时间紧迫，试管婴儿。”
“这样啊，名字想好了么？”
“伏城。”
“有什么寓意？”
“随口取的。”
“行吧，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走，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必须回来！活着回来！”
“这是命令？”
“是！临走前…说一个心愿吧，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哦…那就天下无毒吧！”
回想起那张脸，林建国眼眶湿润，他赶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内心的伤感，情到深处说：
“虎门销烟，历在目，泱泱世界。
抬头望，仰天长啸，敌寇侵略。
五千年史尘与土，九州万里云和月。
罂粟毒、蛊我中华少年，恨之切。
新社会，缉毒勇。
仗长剑、持金戈。
驾长车，踏遍祖国山河。
壮志饥餐瘾君肉，笑谈渴饮毒魔血。
誓绝烟、魑魅无觅处，而尽灭！！”
语落，半掩的窗户忽然吹进一股风，窗帘被吹来一条缝，一束阳光不偏不倚，恰逢时机的照了进来，桌上的警徽熠熠生辉。
唐冰凝忽然想到那句“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此刻颇有感触。
尘世喧器，在阳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有许多负重前行的小人物，曾不为人知地存在过。
他们伟大却如浮萍蝼蚁，悄无声息地路过这个世界，像是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光。
手机刚开机，就接到邢剑锋电话。
“喂，林部，国保大队刚反馈来一个重要的情报！”
“说。”
“关于402糜尸一案，咱们重案组的成员不是发现了一个山魈的图案么？”
“对啊，怎么了？”
“国保大队将图片上传到国际刑事案件数据库进行筛查，结果惊人的发现，就在一周前，M国与F国都出现了诡异死亡的命案！凶手在现场均留下了山魈的标志！！”
“什么？！你确定！”林建国大惊失色。
“非常确定！国际刑警组织经过商议后认为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涉及全球范围的恶意谋杀案！并对我们发出邀请，即刻派人加入国际刑警组织，成立专案组！”
“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林建国心乱如麻，
“时隔十年，这个标志再次出现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自责，认为凶手是报复性作案，可为什么M国和F国也遇到了受害者？”
“402的所有死者都与毒品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山魈绝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它一定有某种预示，可到底是什么呢？”
石剑急了：“头儿，你就别在那分析了，我们都听到了，就让我们去吧！”
“你们……”林建国有些犹豫。
“头儿，你该不会是想等伏城醒来一起去吧？我承认，伏城破案确实有一手，没的说。可这图案是他心里的疤啊！你就忍心再让他回想起以前的事儿么？”
“伏城必须去。”
唐冰凝忽然起身，她看着石剑：“我问你，你了解的伏城是什么样的？他破案的时候，有分过昼夜，分过饥饱么？分过场合么？”
“额…这倒是，有点线索就一头扎进去了，像个疯子。”
“这个图案消失了十年，他等了十年。
他办命案，破案，当警察，为的就是这一天！你不让他去，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你要这么说，我能理解。可是…我还是怕伏城控制不住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况且，他现在昏迷不醒，什么时候醒来都是个未知数。案子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就在争论时，林建国手机又响了，然后就听他大声质问：
“什么？！不见了？护士也没看见？！”
“什么时候的事也不知道？”
“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身边不能离人么？你们医院怎么回事！”
气冲冲的挂掉电话，林建国脸色铁青，“伏城不见了。”
“啊？！！”
众人心里一惊！
唐冰凝，林建国和石剑脑海里第一时间想的是伏城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10年前的事历历在目，神秘的山魈图案没有破解，如果凶手知道自己没有赶尽杀绝……
只有一元忽然身体一颤，睁大眼睛，想到了什么。
从进办公室的门到坐下，听完伏城的遭遇，她没说过一句话。
但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难受。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在给伏城做小黑屋实验时，问他，
“当凶手在你面前杀人时，你躲在暗处，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害怕，恐惧，想逃，还是报警，反抗？”
伏城的回答就两个字：“很痛。”
一元恨自己，原来那个时候就无意间揭开了他的伤疤。
可当时的伏城面无表情，沉着冷静。
这么一来的话，他应该走出了阴影的圈子。
那从医院跑出来应该不是被凶手追杀，而是——
想到这，
一元忽然起身，心有灵犀般走到门口，解开反锁，慢慢拉开了门。
伏城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他看上去有些虚弱，但表情非常轻松，晃了晃手机，
“抱歉，无意在门外参加这个会议，我打电话都关机了…”
“伏城，你…”
众人站起身。
一元扑进怀里，深深的抱住伏城，她有好多好多问题，却都变成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伏城把手放在一元的脑袋上，看着林建国，唐冰凝还有石剑：
“各位，很少说关于自己的事儿，但我还是说一下，
别问我为什么当警察，也别问我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我本就是一个不喜欢主动的人，虽然灵魂有趣但不爱表达，还死倔。
能遇到懂我的人我很幸运，遇不到也是很正常。
慢热，沉默，喜欢独处，三观正，
这就是我，
比你想象的深情，
也比你以为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