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余韵
阳光从窗户射入，在空荡的大殿内形成几道光柱，无数细小微粒上下飞舞。
年幼的姜翼站在大殿中央，身旁是他的父亲，父子仰视着阶梯上的王座。
王座上是他的爷爷，却天族的王，右手边是姜翼的大伯。
却天王缓缓开口：“姜翼，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离开王城？”
“是。”声音稚嫩却无比坚定。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姜翼沉默不语。
“只要你把答案告诉我，我可以批准你离开。”
“真的吗？”他不太相信地问道。
“君王无戏言。”
姜翼深吸一口气，抱着豁出去的想法，道：“我讨厌这里。”
“为什么？”
“您曾经问我，三年前为什么要为一只小小的梦貘挑战九阶巅峰，现在，我告诉您答案，那是因为我讨厌不平等的事。”
“你觉得王城没有平等？”
“平等是王法的一部分，王城中所有却天都是平等的，但对于其他妖族来说不是这样。”
“像你舅舅那样的，只是少数。”
“不，不是少数，这三年来，我看到了太多表面光鲜儒雅，背后阴暗残忍的却天，他们喜欢把一些初具灵识的幼年小妖当作牲畜一样豢养，供自己取乐。
“您知道那些小妖长大后会是什么下场吗？运气好的，可以在狩猎游戏中逃生，运气不好的，会被摆上餐桌。
“这种事情，大家都不会说出来，但都心知肚明，认为我们却天对小妖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其他妖族畏惧我们，不只是因为我们击退过神明，更是害怕自己哪天就会被抓走。”
却天王静静听他讲完，良久，才问另外两人：“是真的吗？”
姜翼的大伯低头看着地板，回答道：“曾有耳闻。”
却天王叹了一口气：“所以，姜翼，你想远离这片肮脏？”
“我希望，能作为却天族的使者，在王城外，彻底改变其他妖族对我们的看法。”
“为此，你会错失这十年黄金修炼期，以后，可就再也无法臻至圆满了。”
十到二十岁是却天的发育期，也被称为修炼黄金期，却天一生的成就，基本由这十年决定了。
在王城中，所有却天都可以与祖先的遗产连接，让黄金时期的修炼事半功倍，如果这十年不在王城，黄金时期就等于没有。
“我明白。”
却天王摇了摇头：“你的天赋不差，甚至算是同代中的佼佼者，我劝你仔细想想，再等十年，也未尝不可。”
“再等十年，我会理解不了现在的自己，王上，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是我自己选的路，请成全。”
却天王站起身，走下台阶，最后问了姜翼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
“好，你们随我来。”
……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姜翼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
“呼——你总算是醒了啊，没亏我一直为你念经。”他听见姚一鸿的声音，这家伙，还是这么聒噪。
“姜翼？姜翼！”床边的女子看到他醒来，眼泪瞬间流出，扑在了他身上。
“别这样，你会压死我的。”他拍了拍岳雨铃的脑袋，看见夕阳盖在她身上，像是一条轻薄的毯子。
看来现在是在地上。
“你……你个王八蛋！”岳雨铃骂道，“没脑子的猪头！看到许念德干嘛不穿天幕，还跟他拼命！你是嫌自己拉的屎太多了吗？”
“有必要骂这么难听吗？我可是丢了半条命啊，就不能四舍五入，死者为大？”他勉强撑起身子，笑道，随后发现自己没穿衣服。
“你之前半个身子都消失了。”岳雨铃想起那恐怖的画面，“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结果，一天的工夫，它们竟然又长了出来，姜翼，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碎晶……
他脑中闪过这个词，再次想起了离开却天王城之前的事。
“先不说这个，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吵？”
“不知道，战斗早就结束了。”岳雨铃在姜翼受伤之后就没出过这个房间，她走到窗边，隔着玻璃向外望了望，见到破碎的街道上，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赶。
他们的表情似乎……很兴奋？
她的目光还未从街上移回，门突然被人打开，谷无虞急急忙忙地道：“姜翼，你醒了？他们要斩你父亲。”
斩什么？
姜翼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父亲……
他猛地跳起，套上床边的天幕就往外赶，跑到街上，顺着人流，不断地撞开挡路的人。
因为重伤初愈，他的力气并没有恢复多少，没跑多远便已气喘吁吁，速度渐渐变慢。
“姜翼！”岳雨铃从后面赶上来，“我们一起去，你不要急。”
怎能不急？
他听见路人们在讨论着父亲的恶行，胸口只觉堵了一块大石，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明明拯救了帝陵城……
为什么对父亲的判决没拖到我醒来……
他明明罪不至死啊……
他看到自己被岳雨铃背起，体力极差的她用全速赶到了刑场外。
姜翼从她背上跳下来，拨开人群，拼命往前挤，同时催动体内碎晶的剑气，打算一到最前面就出手，先杀了刽子手，然后把父亲带走，如果有谁挡路，就都杀了。
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像风箱一样沉重，太阳穴上的筋脉一阵一阵，狂跳不止，此刻的他已经失去理智，脑中只剩一个目标。
推开最后一个人，姜翼抬起头，正想将凝聚了半天的剑气射出，却看见了母亲的眼神。
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眼神。
他怔在原地，直到看见母亲手上大刀挥下，父亲人头落地，他才猛地吐出一口血，腿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