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0章 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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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这次参团成员中有哪一位让尹杰最意外，那毫无疑问就是江南重机的崔忠明董事长了。
    尹杰在南京会议期间曾和他攀谈过。当时做出的判断是这个项目尚且处于初级阶段，需要再“温养”一段时间。可没想到这次S国考察的邀请函发出后，江南重机很快就报名了。一开始报上来的是副总黄强，等要办签证要求大家提供护照时，参会人又换成了董事长崔忠明。崔董已经年过六旬，是年龄最大的参团人员，这次却是独自一人参加。昨天午餐时间稍晚了一些，尹杰发现他喝水时右手颤抖，差一点把杯子摔了。这让她非常担心，决定在这次考察中一定要对崔董多多关注。
    参观莱茵工业园的现代物流中心时，崔老爷子看起来很高兴。他围绕着新型叉车拍了很多照片，还自己坐上叉车，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反复操作了。他对智能化仓储管理系统和电子标签信息收集系统也非常着迷，拉着尹杰帮他翻译，向物流中心的负责人提了很多问题。在那之后他就陷入沉思，拜访其他企业时也始终保持沉默。
    今天上午考察团到诺伊市拜访Boscheler变速箱公司。这是专门为江南重工、南汽、广汽这三家公司准备的。变速箱是这几家公司日常生产中非常重要的中间部件。
    随着大众生活水平提高，国内汽车产销呈现快速增长的趋势，变速箱的市场需求量也随之增大。据统计，去年国内市场的变速箱销售额已经接近1000亿人民币，预计到2017年将突破2000亿。然而，如此庞大的市场潜力下，国内企业的技术水平与欧洲竞争者相比仍然落后，而欧洲知名企业则不仅产品价格昂贵而且预设条件颇多。因此这一次无论是为了公司并购，抑或为了争取新供货商，Boscheler对上述三家企业而言都非常有价值。
    众所周知，PDK变速箱在911  Boxster  Cayman上成功使用后名声大噪，众多车迷对它推崇备至。殊不知Boscheler生产的DE变速箱也同样优秀。不同之处只在于DE与发动机匹配后较省油且性能平顺，而保时捷和采埃孚合作开发的PDF则胜在快速方便。虽然从体量上来看Boscheler与采埃孚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可DE变速箱在同类产品中的比较优势却是任何人都不能无视的。
    正因为如此，在Boscheler老爷子年过70的时候，所有儿女都无意接手他创办的这家企业才让人倍加惋惜。
    上午会议中，江南重工、南汽、广汽，以及巨人机械都对Boscheler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南汽和广汽甚至在会后就现场和Boscheler签订了产品试用协议。Boscheler老爷子非常开心，中午邀请代表团全体成员在大瀑布北侧的Schloesli餐厅就餐。
    餐厅在一座城堡内，这里原是一位贵族的财产，相传著名诗人歌德曾到访此地。历经家族变迁后城堡逐步没落，在19世纪30年代得以重修，并开放部分空间作为餐厅经营至今。坐在城堡的全景餐厅里，对面恢弘的瀑布和秀美河岸风光一览无遗。Boscheler老爷子骄傲地介绍说，晚间瀑布有灯光秀，在彩色灯光的变幻之下，瀑布不再像白日那样奔腾壮阔，而会变得如轻纱般柔美诱惑，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危险。
    “危险？为什么柔美诱惑会变得危险？”年轻气盛的丁毅问道。
    老爷子对他俏皮地挤挤眼睛，说：“为什么柔美会危险？大家都懂的。”说完哈哈笑了。
    尹杰特意安排Boscheler先生和崔忠明董事长两位老爷子坐在一起。他们年龄比较接近，都是白手起家，事业也相近......她想这两位一定有共同语言。在为俩人翻译的时候，尹杰才知道：Boscheler老爷子和妻子一共养育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律师和神父，两个女儿则一个做医生一个做雕塑家。
    他很无奈：“他们都不想要这个公司。”他伤感地捋了捋自己的白发，很是沮丧地说，“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为了我的员工，我只能努力保持身体健康。”
    “既然这样，您没想过把公司卖掉？”崔董问道。
    “我考虑过，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
    “你希望把公司卖给什么样的人呢？”崔董试探道。
    “首先，要理念一致。”老爷子弯下了第一个手指。
    这其实说的就是文化认同。一家企业能够发展起来并且做大做强，关键原因就在于优秀的企业文化，所有关于技术、体制、管理的创新其实都根植于企业文化中。并购中企业文化的整合是特别重要的一个环节。科尼顾问公司的一项调研表明，在所有并购失败的案例中，由文化差异和文化融合导致失败的案例占比最高。联想集团董事长柳传志也感慨道：境外并购中文化融合的难度，怎么估量都不过分。还说“文化整合能决定并购后企业发展的成败”。
    上述说法的根据是：企业通过“人”才能实现目标。文化整合不成功就无法协调“人与事”的关系，也无法发挥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更不用说塑造完美的“企业精神”了。
    “其次，要有足够的实力。”他弯下了第二根手指，随即解释道：“我指的不仅是有能力支付足够的金钱买走我的公司，他还需要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企业的运转，同时应该有强大的资源来促进企业的发展。当然，我和老伙计们一起拼搏了那么多年，我不会贱价出售我们奋斗的成果。”
    然后弯下第三根手指：“最后，他要保证善待我的员工。这些员工都像是我的孩子，他们很专业很努力，而且非常有创造力。我不希望公司出售之后他们丢掉工作。”
    崔董事长再次沉默了。事后他对尹杰说，江南重机毫无疑问拥有足够的财力和足够的市场资源，他也自信能够善待员工。他犹豫的只是第一项“文化理念”。江南重机有自己的文化，并购Boscheler后势必将自己的文化灌输其中，始终保持Boscheler的企业文化不做改变是不可能的。尹杰说：“Boscheler先生要求的是‘有共同理念’，并不是一直保持自己的企业文化。也就是说，他要求的只是您认同他的理念。您看要不要找机会和他聊聊他的理念？说不定和江南重机的文化有共通之处呢？”
    崔总醒悟，连连点头。
    这是后话了。
    华志集团的任总听俩人讨论良久，插话道：“那您打算怎么办？儿女不愿意继承，要找到合适的投资人还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老爷子又捋了捋头发，说：“我有B方案，寻找合适的经理人。”
    “那公司传承怎么处理？”
    “可以采用家庭信托的方式，这样能保证我的意志最大程度传承下去，也能保证我的后代们衣食无忧，有足够的钱可以接受教育，想创业也能有足够的启动资金。以后如果有哪个后代对变速箱感兴趣了，只要通过考验，他可以回来继承Boscheler.“
    家族传承啊，这在中国也是一个待解的难题。民营企业发展壮大之后，出于信任度考虑，很少选择职业经理人进行传承，通常都从下一代子女中选择继任者。然而，如何平衡继承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平衡继任者与企业经理人的关系...，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  ...
    Schloesli餐厅的招牌菜是浓汤，小牛肉，鳕鱼。Boscheler先生为崔董点了Fladli浓汤和果肉番茄汁煎小牛里脊配烤土豆皮。尹杰也给自己点了同样的一份，小牛里脊煎烤得恰到好处，酱汁非常美味。烤土豆皮中包有甘香的金枪鱼和浓郁的奶酪，非常好吃。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食物上，餐厅里只能听到刀叉碰撞碟子的声音和窗外远远传来的瀑布轰鸣声。
    忽然有电话铃声想起，瑞利电子的李总接起了电话：
    “啊，我们正在吃午饭...这里很漂亮，对的。你们现在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异常响亮。尹杰发现其他的客人纷纷投来了不满的目光。
    她起身拉了一下李总，俩人一起走到露台上。尹杰把露台通往餐厅的门轻轻带上了。
    李总很快结束了电话，愕然地问：“小尹，有什么事吗？”
    尹杰不好意思地跟他说：“对不起啊李总，这里的餐厅里一般是不让大声说话和打电话的，我忘了提前跟大家说。”
    看到李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她接着说：“刚才旁边桌的客人好像打算过来提醒您。我想咱们是自己人，就自作主张请您出来了。您不会生我气吧？”
    她站在那里，娇俏美丽，却又带着一点点忐忑。
    李总心里的那点不忿很快散去，他笑着说：“没关系，我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和你们年轻人计较。不过下次还是提前说一下的好。刚才吓了我一跳！”
    尹杰吐吐舌头，谢过李总。俩人一起走回餐厅。其他人没有什么异样，只宁昊然抬眼看了看尹杰，什么都没说。
    尹杰心里一激灵。她怎么忘了呢？不能给宁昊然教训她制造机会呀！
    Boscheler老爷子还在指着窗外的瀑布对丁毅说，进入夏季后，晚上会燃放漂亮的烟花。那时候带着心上人一起在这里晚餐，感觉特别好。
    尹杰顺着他的描述联想了一下，还真是如梦如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