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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四百五十七章 一招败北

医神圣手 徐振东苏以珂 7724 Aug 6, 2021 11:30: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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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一只手狠狠地拍在檀木桌上,满桌精美却已经冰凉的菜肴被震得一跳,满盛的杯盏溅出一串酒液。
    “岂有此理!”秦自成咬牙吼道,脸色阴沉得仿佛暴雨之前铅云密布的天空,坐在他身旁那个男子吓得肥胖的身躯跟着抖了抖。
    这人名叫赵天明,刚过而立之年,当初能够得以留学东洋全是因为秦自成父亲对他的赏识,算得上是秦家的心腹,对于秦家大少爷的吩咐自然不会违背。
    秦自成举杯一口吞下,白净的脸上涌起两团让人触目惊心的紫红,表情有些狰狞。他喘了口粗气,沉声问赵天明:“你说会不会是他有所警觉?”
    赵天明迟疑了一下,瞎子都能看出来秦大少的心情极其不好,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变成秦大少的撒气筒,模棱两可道:“按理说应该不会,秦少爷安排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一个初到京城的人,视听闭塞又怎可能发现什么……”他偷眼看到秦自成脸上的阴郁冰寒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吸了口气又沉吟道:“不过话说回来,谭啸这人颇有些精明,倘若他此次果真奉有乱党密命,少不得有同伙配合呀!”
    秦自成的眉毛陡地扬了起来,眼睛寒芒一闪:“当日我与他在普化寺相遇之时,他身边还跟着一人,自称是他的仆从,可我看来看去都觉得那人不简单。而谭啸进入总统府后,那人便消失无踪,说是被遣去原籍老家报信。我却是不太相信,难道说那人便是接应他的乱党?”
    赵天明连连点头附和道:“秦少爷英明,此种可能极大。莫非谭啸知道您发现了他的身份,仓皇潜逃了不成?”
    秦自成神情阴晴不定地变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摇了摇头:“以你对乱党的了解,那谭啸若真的是乱党,他会做何选择?”
    赵天明脸上的赘肉轻轻抽动了几下,这可是考究他真材实料的问题,由不得他不谨慎,能得到这位秦家大少的器重,在秦父面前美言几句,他赵天明必将扶摇直上;反之,落得个酒囊饭袋的评价,恐怕在秦家父子眼中便再无重用的价值。
    思量良久,赵天明张开了嘴,语速缓慢,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一般:“当年在东洋时,所见所闻辅以近年亲睹,革命党的人不仅狡猾多端,为达目的向来不惜玉石俱焚……”
    秦自成听到这里,眉头轻微地皱了皱,赵天明说得婉转,他却听得出来,潜台词便是革命党是不缺乏慷慨就义的勇气的,也就是说谭啸闻风而逃的可能几乎是没有的。
    “他若不逃,又不赴约,难道以为这么拖着便可以蒙混过关不成?”秦自成自言自语地说道。
    赵天明似被这句话提醒,肥硕的身躯一震,脸色大变,颤声说道:“缓兵之计?”
    秦自成愣了愣,旋即醒悟,霍地转头盯住了面无人色的赵天明,这人是唯一能够证实谭啸乱党身份的人证,假如谭啸接近袁克文,混入总统府是别有用心的话,绝不会轻易地半途而废,那么解决危机的唯一办法就是……
    秦自成想到此处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郑重无比地叮嘱赵天明:“天明,你须得出入小心,谨防乱党对你下手!”
    赵天明方才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竟要拿性命做赌注,他再没有初时的暗喜,脸色惨白地对秦自成说:“谢,谢秦少爷的关爱,天明自当设法保全此躯,报效大人和少爷的高德厚谊,只是……”
    “放心!”秦自成不等他说出来,马上接口道,“你是家父寄予厚望的人才,否则当年也不会派你去东洋学习军事,我自当保证你性命无虞!”
    等到杨老歪手下赶来,转告谭啸不能赴约的信息后,秦自成和赵天明都是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太过多疑。
    今晚谭啸不能前来赴宴,秦自成的如意算盘便落在了空处,阴沉着脸匆匆离去。心事重重的赵天明独自坐在雅间之中发了会儿呆,当年他与同盟会的革命党接触较多,对其行事之悍勇凌厉深有体会,而今听说孙文在日本重组中华革命党,行事风格愈加铁血,倘若谭啸果然是革命党,自己就算成功捉拿了他,也必然会遭到其同党的严厉报复……
    他思索良久也没有既得功劳、又保安全的两全之策,不由得心烦意乱。“富贵险中求!”赵天明一咬牙,索性不再去想,举杯欲饮时却发现不知不觉酒壶已空,大声唤来伙计上酒。
    谭啸最终还是将十二带回了北京饭店,远远地就看见阿仁站在楼下焦急地观望着。阿仁同时也看到了谭啸,立刻迎了上来,刚要说话,忽地注意到谭啸身旁的十二,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谭爷,这位小兄弟是?”
    阿仁听说这少年是半仙神医叶永绿的弟子,也不禁露出郑重之色,言辞之间极为客气。
    “有急事?”谭啸一边走下车,有些好奇地问,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阿仁这般失措。
    阿仁耳语道:“有位客人在上面等您好一会儿了。”
    谭啸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精光:“袁克定?”
    “大哥!”谭啸疾步上前,连声告罪,“大哥若有事,吩咐使人招呼一声便可,怎能让您亲至!”
    袁克定亲热地拉着谭啸的胳膊并肩落座,笑呵呵地说:“该请罪的是我,白日里事情紧急忘记招呼亮声,二弟的性子也太过跳脱,亮声在这北京城里人地生疏,何必要住在饭店里?府里大间的空屋尽可住得,咱们也好多多亲近!”
    谭啸受宠若惊地拜谢,婉言谢绝两回,袁克定却十分坚持,到最后谭啸顺势答应了下来。
    听说谭啸今晚去赴秦自成的晚宴,袁克定眉头微微一蹙,仿似随意地笑道:“看来自成对你颇为投缘啊,这一趟晚宴竟连二弟都未叫上。”
    谭啸原本就对秦自成宴请自己感到奇怪,听到袁克定的话,几乎已经确信宴无好宴,鸿门宴的可能居多。
    看来这个秦自成算是恨上自己了,谭啸暗忖,不免有些后悔白天时的一时冲动,猜测起秦自成可能会如何对付自己。无意中注意到袁克定注视着他,目含审视。谭啸心头一跳,露出惊讶之色:“可是请柬上写着秦兄与抱存做东,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袁克定当即变了脸色,沉吟少顷问道:“你觉得秦自成此人品性如何?”见谭啸露出为难的表情,袁克定笑着补充道:“亮声尽管放宽心,为兄不是长舌妇人。”
    “大哥误会了,”谭啸苦笑道,“只是背后讲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袁克定暗觉好笑,心说若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下午可不会借着有贺长雄的嘴暗示秦自成是日本人的奸细,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坏人好事又岂是君子所为?
    “但说无妨。”袁克定鼓励道。
    谭啸认真地想了一阵,缓缓地说:“小弟觉得此人太过工于心计,初识之际,小弟亦不禁为他侠义之举所折服,然而今天……”
    袁克定回想起白天秦自成的表现,笑着接口说:“结果发现他不过是个沽名钓誉、醉心权势之人?”
    谭啸没有说话,苦笑着点了点头。
    又随意地聊了一会儿,时间已晚,两人约好,明日谭啸便搬进总统府,袁克定便提出告辞。“哦,对了。”袁克定一只脚已踏上了车子却又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脑袋,回头对谭啸道,“亮声沧州可还有什么亲朋故旧?”
    谭啸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谭家是沧州大户,谭啸身为谭家二少爷,见过他的人一定不少,这些人就像炸弹,随时可能将他的身份揭穿。
    他不知道袁克定是随口一问还是别有深意,低着头轻声说道:“小弟一直考虑回去祭拜父母与亡兄,只是离家经年一事无成,若是就这样落魄而归,定然会丢尽谭家的脸面。”
    袁克定皱了皱眉,转身用力地握住谭啸的手臂,正色道:“我知亮声心中苦楚,此时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亮声大才光耀门楣指日可待,到时荣归故里重振谭家,亦可告慰令尊在天之灵。”
    谭啸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袁克定的马车消失,翻来覆去地思索着他方才那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劝解还是暗示?
    第二天一大早,数名总统府军卫敲开谭啸的房门,仿佛抢人一般将谭啸拉进了总统府。袁克定与袁克文都不在府中,却是早已交代下去为谭啸准备出清净的房间。
    秦自成竟也住在总统府里,就在谭啸隔壁小院。
    袁克文留下口信去天津处理私务,少则三日多则一周,让谭啸安心在总统府里住着等他回转,而袁克定却一天都没有出现。这总统府里警卫森严,地形复杂,谭啸不敢随意走动,围着湖畔转悠了半天也没等到红豆,不禁大感郁闷。
    这几天谭啸殚精竭虑,与袁克定见面之后更加时刻如临深渊,不敢有一丝松懈,着实累得够戗,吃过了仆人送来的精致晚餐,便靠在床头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是袁克定。
    谭啸拉开房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将他朦胧的睡意尽数驱散,脑际瞬间清醒无比。谭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袁克定瞧见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呵呵一笑,和声道:“深夜造访,扰人美梦,为兄给亮声赔罪啦!”说着认真地朝谭啸抱拳行礼,笑容谦和,神态恳切,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谭啸连忙将他让进房内,袁克定笑着摆了摆手道:“原本应该亲自去接你的,只是有件急事给耽搁了,你早些休息,为兄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估摸着明后天应该就能到了。”
    袁克定神秘地笑着离去,谭啸这一夜却辗转反侧,他猜不透袁克定口中的惊喜是什么,一想到饭店门前袁克定有意无意的那一问,就有种心惊肉跳的可怕感觉。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袁克定的多疑和手段。
    整夜未眠的谭啸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只觉得头疼欲裂,刚刚梳洗完毕就有下人来敲门,说大爷有请。
    谭啸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跟着那下入来到一间书房,袁克定显然正等着他,笑呵呵地道:“亮声果然是有福之人,我也没想到这件事办得竟是异常顺利。”
    谭啸的喉咙发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干巴巴地问道:“大哥,这么早将小弟找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哈哈!”袁克定得意大笑,“是好事!”他回头朝身后的那两个下人模样的男子招了招手,其中一个转身朝院外走去。
    袁克定对另一个下人道:“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一会儿去账房领赏钱。”
    那人连忙谢过,谭啸偷眼打量,见他满面风霜之色,神情憔悴,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心脏“咚咚”地狠狠撞击着他的胸口,震得他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两耳嗡嗡作响。
    “你看看他是谁?”袁克定指向门外,方才离去的那个下人搀扶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亮声,可还能认出这位老人家?”袁克定注视着谭啸笑问道。
    这位老人看上去已是耄耋之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肥大棉袍,干瘪的脸上褶皱堆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目光混沌无光,让人不由想起在风中摇曳着,随时可能被吹灭的残烛。
    谭啸怔住了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步步缓缓走来的老人,一颗心却几乎撞破胸膛,他知道“谭啸”一定是应该认识这老人的,他是谁?
    笑意盈盈的袁克定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头,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轻声招呼道:“亮声,难道你认不出他了?”
    “亮声?”那老人看似老迈不堪,耳力却颇佳,颤抖着重复了一遍,昏暗的目光从身前人群扫过,看到谭啸时身体忽地猛烈地抖动起来,竟挣脱了搀扶他的人,迈着一走三晃的步伐颤巍巍地朝谭啸走来,嗓音沙哑地叫道:“二少爷!呜呜呜……二少爷!是老奴啊!老奴是谭忠啊!呜呜呜呜……”这老人竟已经泪流满面。
    谭忠?谭啸心念电转,这个自称老奴的谭忠肯定是谭家昔日的仆人,他竟然错把自己当成了真谭啸!
    谭啸仍旧没有动,用迷惑的眼神盯着越走越近的老人,怀疑地说:“你是谭忠?”
    “二少爷,老奴是谭忠呀!忠叔啊!您认不出老奴了吗?您与离家那时相比一点都没变,老奴却是老得厉害了……”谭忠使劲地握住了谭啸的手,不停地淌着眼泪,“老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您一面,便是即刻死了也甘心了!”
    谭啸上下打量着谭忠,没有说话,飞速思量着这是不是袁克定安排的圈套,看这老人老泪纵横、情真意切的模样,倒不太像是装出来的。
    “当日老爷和夫人去了之后,谭家的宅院都被那狗官和兵丁满占了,谭家的下人都散了,大少爷变卖了田产离开沧州再无音讯,老奴本想追随老爷于地下,然而为了能再见您一面,老奴咬牙苟延残喘到了今日,还以为此生再不能与您相见了……”老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着,另一只手却死活不肯松开谭啸的手,好像怕一松开他就会不见了似的。
    谭啸被老人握得生疼,暗暗奇怪这老头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是不是他太过激动了?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里精光乍现即逝。
    “忠叔?”谭啸试探地唤了一声,老人立刻破涕为笑,连声答应。
    袁克定重又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谭啸的肩膀:“怎么样,亮声,这可算得上惊喜?亮声啊,你们谭家的这位老管家可真是忠义可嘉,这几年一直是他在照管着令堂的陵墓!”
    谭忠听到袁克定说话,忽地想起了什么,指着袁克定对谭啸道:“二少爷,这位大爷可是位大善人哩!他起先说能让老奴见到您时,老奴还不信他呢!”
    “大哥,大恩不言谢,亮声不知何以为报。”谭啸眼圈通红,哽咽道。
    袁克定不悦地瞪起了眼睛:“你可是不把我当大哥?这点事儿算什么?”
    谭啸感激地朝袁克定重重点了下头,又真诚地对满眼慈祥的谭忠说:“忠叔,辛苦你了!”
    “亮声啊,老管家年岁已大,为谭家尽忠多年,我看这次来就留下吧!”袁克定感慨地啧啧叹道,“如此忠义之仆世间难寻啊!”
    谭啸搀扶着举步维艰的谭忠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小院,下人送上早饭便被谭啸打发走了。确定了小院内外再无第三个人后,谭啸轻轻关上房门,脸色在房门合拢的瞬间变得阴沉如水。
    “你究竟是谁?”谭啸在谭忠对面坐下,死死地盯着神态激动的老人沉声问道。
    那张苍老面容上深深的皱纹倏忽舒展开来,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黯淡无神的老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芒。“老奴是谭忠啊……二少爷。”老人轻笑道,声音虽仍老迈,却不复此前的衰败。
    谭啸的手心已经是一片濡湿,方才若不是这老者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字,他决然不敢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谭家老管家相认,也正因为那个字让谭啸心里生出一股寒气,那种危险的感觉甚至比被袁克定揭穿身份更强烈、更可怕!
    那是个“祁”字!
    他不知道这老人是不是真的是谭家的下人,但是有一点他能确定:这老人知晓他的身份!
    这世上知道祁门的人不多,而知道谭啸就是祁门弟子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这人究竟是谁安排的?
    无数猜想推断纷至沓来,撑得谭啸的脑袋肿胀欲裂,眼睛却没有放过神秘老者脸上的任何变化,而老人片刻间所展现出来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势,也让他明白了在袁克定面前行将就木的垂老之态完全是伪装出来的。
    真像啊!谭啸心中划过这个念头,他不得不承认当时连自己也没发现丝毫破绽。
    “你知道我并不是谭家二少爷……”谭啸锲而不舍地追问,“为什么帮我?你是如何知道祁门的?”
    “祁门啊?”老人喃喃重复道,眼中射出怀念的神色,悠悠地叹了口气,笑眯眯地看着满眼警惕的谭啸道,“我知道的比你所能想到的多得多……”
    谭啸蓦地变色,张口欲问他还知道些什么,老人抬头示意他不要出声,随随便便的动作竟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气势。谭啸一滞,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自己都莫名其妙为何在这老人面前会像一个孩子似的乖乖听话。
    老人的眼神很和煦,就像春日午后的阳光让谭啸说不出的舒服。这让谭啸感到不安,他觉得自己对老人的警惕在一点点地消减,而他却是连此人是敌是友都尚未确定!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老人呵呵笑了起来,露出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牙齿,“来之前我可是一颗牙都未落呢!”老人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谭啸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了牙?忽地一个念头跃上心头,老天爷!该不会是为了此行他故意将牙齿打落了那许多颗?
    老人没好气地扫了眼瞠目结舌的谭啸:“你难道认为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不死的,还能有一口可以啃羊腿的好牙?你该不会觉得这总统府里的上上下下都蠢到了这种程度吧?”
    谭啸忍不住有些恼火,怎的在这神秘老人面前,自己仿佛透明的一般,是这老人修成了“他心通”,还是自己隐匿心念的功夫真的这么浅陋?
    神秘老人的话其实变相承认了他并不是真正的谭忠。
    虽然一再被看破了心中所想让他暗恼,可仍不禁为这老人思虑的缜密和狠绝感到心悸。明知道老人说的有道理,谭啸却故意撇嘴有些不屑地轻声嘀咕道:“袁克定又没见过真谭忠,你完全不必这么做!”
    “你错了!”老人神情郑重地看着谭啸,用教训的口吻道,“这世上确然有谭忠此人,我要做的不是假扮他,而是变成他!袁克定既然能找得到谭忠,谁敢保他找不来谭家其他的下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也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
    谭啸哪听得了有人说师傅的坏话,神情瞬间变得冰冷,怒气冲冲地瞪着兀自说个不停的老人,而后者却像根本没看到他那要吃人似的眼神,冷笑道:“他一定告诉你,决不可相信任何人吧?嘿嘿!自己是骗子就认定人人都是骗子?笑话!”
    “胡说八道!”谭啸怒气冲天,面色铁青地驳斥道,“那你为何谎称自己是谭忠?为何谎言我是谭家二少?”
    老人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睨视着谭啸:“十天前,我在谭老爷夫妇墓前找到了谭忠,日夜陪着他,将他毕生经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六天前,他咽气后,是我安葬了他,按照他的模样染白头发、粘上胡须、打落牙齿,便连表情、口音、用词都学了九成,之后的日子我日日打理谭老爷夫妇的陵墓,与他日常所做绝无二致,谁敢说我不是谭忠?就算谭老爷死而复生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谭啸直听得张口结舌,他自忖自己每次设局之前所做的准备已经足够细致,然而与这老人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单薄得好像一张草纸,轻易得似乎一口气就能戳破。
    更加令他感到惊骇的是,自己与袁克定真正相识不过三天,袁克定即便去沧州搜寻谭家旧人,最多也只是在得知谭啸身世后才生出的念头,而这老人竟于十日前便开始为今天作准备,难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
    “再看看你!”老人不屑一顾地哼道,“老奴倒要请教谭家二少爷,可知你嫂嫂的姓氏?可知你那位投河自尽的娘子是哪家的女儿?可知你少时私塾的先生姓甚名谁?可知……”
    谭啸初时还能强撑,然而只听到老者的第二个问题便不由得悚然动容,待到最后竟然汗流浃背,湿透重衣,只觉自己实在侥幸无比,若是提出这些问题的是袁克定,此刻的自己怕是已经镣铐缠身,身陷囹圄了!
    “多谢老前辈教诲,小子还自以为胜券在握,原来竟是漏洞百出!”谭啸朝老人恭恭敬敬长鞠一躬,心悦诚服地谢道。
    老人安然受了一礼,轻抚颏下雪髯,点了点头:“还不是无药可救,嗯,比你那个师傅强得多!”
    谭啸刚舒展的眉头不禁又皱在了一处,暗道这老人怎么好像对自己的师傅成见很深,似乎很了解师傅似的。
    “老人家,请问您高姓大名?莫非您认得小子的师傅?”谭啸尽管听到他屡次贬低师傅心中不悦,却不敢表露痕迹,毕竟这老者在关键的时刻救了他。
    这老者对骗术的论断乍听上去好像是在胡言乱语,细细想来却让人回味无穷,越想便越觉得高明!
    “也亏你是祁门弟子,岂不知名号这东西便与衣服一样,到什么季节换什么衣服,难道你靠穿着记人、识人?”老人沉着脸子哼道。
    谭啸无话可说,他被老人教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谁让人家句句在理呢,其实这些道理并不高深,却也正因为浅显而太容易被忽略了。
    “去倒杯茶来!”老人口沫横飞地教训了谭啸半晌,直到口干舌燥方才作罢,“从我迈进这大总统府的门儿那刻起,我便是谭家老奴谭忠,你也要记住了,你是谁!”
    直到袁克定着人来请谭啸,他也没能打听出一丝一分这位老人的身份来历,但却对这位老人生出了一种很奇妙的亲近之感,一种令他感到陌生而又舒服的感觉,在红豆身上他曾隐隐有过这种感觉,多年以前在师傅身上也有过,谭啸不敢确定这种感觉是否就是所谓的信任。
    “小心应付,袁克定此人心思阴沉,城府颇深,你去吧!”老人挥挥手示意谭啸快走,“估摸着他要是用你,肯定会把我留在这里,一来为拉拢你,二来也有扣为人质的念头,倒也正好,我这次来本就不想走的……”
    这倒好,昨日刚刚“拣”了个死心眼的“小兄弟”,今天又送上门一位高深莫测的“老管家”,谭啸心不在焉地随着袁克定遣来的下人沿湖畔蜿蜒前行,只觉得自己单是这两天来境遇之奇,已超出了他有生以来的遭遇,山穷水复、柳暗花明,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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