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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杰森

鬼医下山 梦里想见江南 5644 Aug 7, 2021 1:45:3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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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元旦后,大雪纷飞。
    2001年元旦后,天寒地冻。
    2001年元月5日,我从义乌赶到了老家的小县城,这一天离春节只有19天了。
    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我骨瘦如柴的父亲,床边坐着我茫然无助的母亲,站着我泪痕斑斑的妹妹……而我,大勇,一个男人,却双腿发软,无力回天。
    医生说,我父亲的病还未查出病源。
    医生说,父亲的肺已经烂成焦叶了。
    医生说,父亲身体已经失去了造血功能,必须不停地输血。
    医生说,父亲的血液已经在不断地转化成粪便排出。
    医生说,父亲很快就会大小便失禁。
    医生说,父亲的病可以不用治了,治下去**成是在浪费钱。
    医生说……
    医生说了太多太多,我大脑失控了,记不住,能记住的都是断句……
    我跟母亲说:“治!一定要治!一天三千元的费用没关系,倾家荡产也要给我爸治病!”
    可是父亲听了不同意,他挣扎着要回家。我不同意,坚决把父亲按在病床上。一天、两天……六天过去了,病情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在迅速恶化。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个刚强的人,就没见过他吃过药、打过针,唯一的一次上医院就成了最后一次。弥留之际的父亲不忘要看看孙女,我只好去岳母家抱来女儿。两年没有见女儿,见了她,她还认识她的爸爸,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心里难过极了。我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挨着她的脸,她一边拍着我的头,一边“爸爸爸爸”叫个不停。我眼睛有些湿润,爸爸不是个好爸爸,但爸爸以后一定要让你,还有你妈妈过上好日子。
    我没有告诉岳母我父亲病危的事情,我不想告诉她,也没心情告诉她,我只是说带女儿上街去逛逛。
    女儿还小,她只是感觉病床上的人有点儿眼熟,她还不能真正地懂得“爷爷”这个称谓对她意味着什么,所以女儿不肯靠近父亲。父亲并不责怪我女儿,他坚强地露出笑脸望着他的孙女。望着望着,父亲流泪了,两行泪水俨然两把明晃晃的利刀刺在我的胸膛,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活生生的煎熬,把女儿留给妹妹照看,我一个人跑出医院,跑到网吧里写了一篇文章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晚上,我把女儿送回我城里以前的家,我知道金子在家里等着我和女儿。事隔两年,我不知道她变化有多大,不确定她还是以前那个她吗?历经磨难的我,再加上父亲的病危,我对复婚的**一下子变得很淡很淡。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句话:“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很早的时候我只是知道这句话,现在是深刻理解了。我的思维在几天时间里突然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了,什么发财呀,复婚啊,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我的神经麻木得如一尊木雕,对“明天”毫无兴趣可言。
    金子脖子下面的那道伤疤现在我看清楚了,真的还挺大,我又一次愧疚得无言以对。金子面对我的表情很生分,生分中还带着几分尴尬。是啊,是该生分了,两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金子对我说:“你瘦了。”
    我听了这句话,内心五味陈杂。我说:“金子,我没能成为你妈妈要求的那种富人,我还是双手空空。”
    金子转移话题问女儿去哪里玩了。女儿告诉她妈妈说是去医院看爷爷了。我没打算让金子知道我父亲病危之事。为什么不想告诉金子?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如今想想,当初这个念头是欠妥的,毕竟夫妻一场,金子去看看弥留之际的前公公也是合情合理的。
    金子听了女儿的话后问我怎么回事。我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父亲的病情告诉了她。金子听完后当即要去看我父亲,被我拦住了。我说天太晚了,明天上午去也不迟。
    随后,我与金子瞎扯了几句。临走时,我对女儿说:“爸爸要走了,同爸爸再见。”女儿喊着说:“不让爸爸走,要和爸爸睡。”我看了一眼金子,见她没有反应,于是我跟女儿说:“爸爸还要去医院照顾爷爷,爸爸不能陪你睡觉。”说完,我亲了她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女儿任性的哭喊声……
    我神志错乱地走到巷子口,一个人从我背后给了我一脚,我回头一看居然是老五。老五哈哈大笑说:“喊了你好几声了也不答应我,跟我摆谱呀。”我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告诉老五,我父亲住院了,今天没时间陪他多说话,改天约个日子兄弟俩再聚聚。随后我和老五互留了手机号。老五掏出一百元钱硬塞到我手中,让我买些东西给我父亲,我推脱不掉就收下了。
    第二天,金子到医院来看望我父亲,父亲很开心,他竭力地用手臂撑着床沿想坐起来,可是他太虚弱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被我按住了。
    父亲睁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金子,看看金子又看看我,就这么来回看也不说话。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但我做不到,最起码当场无能为力。我想金子也明白我父亲眼神中的含义,她只是不能对父亲表态,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能。所以,金子流下了眼泪。我相信那天金子的眼泪是真实的,真实得如同我的眼泪。
    临走时,金子留下了一千元钱,让我买点儿营养品给老人。我没有拒绝,这是金子对我父亲的一点儿心意,我应该收下来。我送金子到医院大门口,金子让我别送了。我们相望了一下,没有说话,金子转过身的那一瞬,我突然觉得特别的熟悉,特别不舍得,但我还是没有说话,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我才回到病房。
    金子走后,我父亲的堂哥堂嫂我的伯父伯母来了,他们把我拉到医院走廊里,问我父亲的病情。我还没开口说,随后跟来的母亲告诉他们说:“医生说不行了。”伯父想了一会儿说,“真不行就回家吧,总比落在外边好。”
    在我们老家,有个风俗,在外面去世的人是不能进村子里的,只能埋在村口的路边。
    我说:“不行,得继续治下去。”
    伯父说:“大勇,你有这份孝心就很不错了,这医院太花钱了,活人总不能被死人拖穷拖垮。别人不知道你家的经济情况,大伯我还不清楚吗?”
    伯母也说:“是呀,这人要是想走是留不住的,花冤枉钱不值得,再说安葬还得一大笔费用。”
    伯父伯母走后,父亲开始吵着要回家,用手去拔输液针。我想当时父亲已经深知自己的病情了,他的想法和我伯父的想法一致,不想拖垮我们这个家。
    拗不过父亲,我只能去办了出院手续。
    办手续时,我连连问了医生好几遍父亲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医生说希望很小很小,但我不死心,我让医生开了很多药带回家,外加两个氧气袋。
    就这样,我们把父亲接回家中。说句残忍的话,就是回家等死。我不相信父亲会死,也不忍心父亲死去。我每天都给父亲喂药。没有医护人员给父亲挂水,我就把青霉素化到汤中喂父亲。
    由于父亲已经大小便失禁,腊月二十二的中午,我看阳光不错,就给父亲擦了一次身子。父亲的意识还有些清楚,我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身子干净后的他很舒服。父亲在这种舒服感中睡去,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这一年,父亲刚刚60岁。
    多年来,父亲的死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心结,我一直坚信如果当年我有足够的钱,父亲可能不会走得那么急。这个心结已经无法化解。
    父亲去世的第二天一大早,我进城去接女儿回家,女儿是我们家当时唯一的后代,不能不参加葬礼送别仪式。
    我没想到金子开门看到是我时怒目圆睁。金子说:“大勇,真没看出来,你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种人,居然与社会上的痞子勾搭在一起了。”
    “金子,你说什么?谁同痞子混在一起了?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不知金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诧异极了。
    “装什么呀装,累不累?”金子继续数落我。
    “我装什么了呀?!”我有些气愤了,本来就心情不好。
    “那好,我就提醒你一下,巷子里的老五你知道吧?”
    “知道。”
    “你们俩没少称兄道弟吧?”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干坏事。”
    “怎么样?你心里清楚!”
    “好好,我心里清楚,我不同你吵,我是来接女儿回家的。”我错误地以为金子知道了我与老五在永康典当行的事,也不想多做解释。
    “接什么接,接回家跟你学坏呀?”
    “女儿是我的,我爱什么时候来接就什么时候来接。”
    “女儿也是我的,我就是不让你接!”
    “我爸走了!我接孩子回家送她爷爷上路!”我大吼一声。
    金子听我这么一吼赶紧让开了,愣了一下之后,就转身默默地去帮女儿收拾换洗衣服。我坐在厅间的沙发上埋着头拼命地抽烟。曾经,无数个夜晚,我就坐在这里抽烟,怀里抱着恩爱的女人。不能想啊,时过境迁,如今却是这样。
    我牵着女儿的手,走出了房门。我原本还存在着幻想,希望金子能看在夫妻一场的旧情分上,深明大义地和我一道回乡下参加父亲的葬礼,经金子这没头没脸地一闹,我有万种想法也在瞬间化为了乌有。
    父亲入土为安了,母亲却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她还陷在父亲去世的巨大悲痛中。化解这种悲伤需要一味药,那就是时间,伤口太重只有靠时间来慢慢愈合。家里的气氛相当不好,比腊月的天气还要阴冷。女儿吵吵闹闹要回城,要回到她妈妈身边,所以我放弃了让女儿留在乡下过年的念头,带她回到了城里。
    见面后,金子说,那天我走得太快了,她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跟我一道去。我没接金子的话头,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弯下身把女儿弄皱了的衣服理了理,转身走出了门。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强很强的**,想喝酒,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
    我找到了一家小饭店坐下来,要了一个牛肉火锅。
    等上菜的间隙,我感觉一个人喝酒太闷,想找个人,于是我想到了老五。想到老五后,我就拨通了他的电话。老五还在睡觉、没起床,我让他快点儿出来喝酒,老五同意了。
    不大一会工夫,老五赶来了,刚洗过的头发上抹满了摩丝,油光发亮。老五问我父亲的病好点儿没,我说人已经不在了,老五“啊”了一下就没再提这事儿。俩人一言不发地你来我往吱溜吱溜连干了好几杯,就像边上有人在监督似的,不喝快点儿别人就把酒拿走了。
    几杯酒下肚,话就自然来了。
    “离开永康后你去哪里了?”我问老五。
    “直接回家来了。”老五说,“在家待了一段日子又去宁波瞎混了一段时间。”
    “那你现在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是玩,帮朋友打打架,出面调解调解恩怨。”
    “这样有钱花吗?”
    “哪儿有钱,穷死了,酒肉是不离口,但口袋中是空的。”
    “年后有什么打算,还去永康不?”
    “永康暂时不去了,想去余姚看看,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帮人看场子,我也想去看看。”
    “看场子?什么场子?”
    “夜总会和地下赌场。”
    “老五,我觉得你应该干点儿别的,凭你的头脑不一定非得吃黑道这碗饭不可。”
    “拉倒吧,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先把自己口袋弄满了再说。”
    “你就不怕折了进号子?”
    “怕有什么用,出来混那是迟早的事儿。”
    “那你可以选择不混呀,又没人逼你。”
    “喂,你今天怎么了?学我爸训人呀,操!”
    “不是,”我递根烟给老五,缓解一下他的抵触情绪,继续说,“我只是作为朋友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算了,我就认定这条路了,别人说没用,来来来,喝酒,不说扫兴话。”
    话不投机,两人又闷头闷脑地喝了两杯。
    “对了,你怎么不说说你的事啊,在哪里混呢?”老五问。
    “我在义乌搞了个小小的加工厂,帮别人加工点活儿。”我说。
    “行啊,你发财了吧?难怪主动叫我来喝酒了。”
    “没有发财,混日子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发财啊,你当是路上捡钱包呀。”
    ……
    聊着聊着,老五突然让我注意一下我老婆金子。我问注意什么,老五吞吞吐吐地说:“你注意点儿就行了,别的就别问了。”
    “我和金子已经离婚了。”我说。
    “什么?你们离婚了啊,那我们巷子里的人怎么不知道?”老五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真离了,只是没对外说,我岳母不让我们说出去,万一还复婚的话说出去让人笑话。”
    “哎,你怎么不早跟我说离婚的事儿呀。”
    “说不说与你有关系吗?”我觉得老五怪怪的。
    “本来是没关系,但现在有关系呀。唉,这事儿办的。”老五边说边摇头。
    “什么事?”
    “前几天晚上,我刚与几个朋友从饭店喝酒出来,就是桥头那家阿洪饭店,当时头有点晕晕的,但没有醉,绝对没有醉。我一抬头看见你老婆金子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从桥那边慢悠悠地走过来,样子真的很亲密,我就想,我得问问清楚那男的是谁……”
    “你真能惹是生非。”我打断老五的话。
    “什么叫惹是生非啊,我们不是兄弟吗?兄弟的老婆外边找男人我能不管?你也太小看我了。”
    “管什么管?你就是平时爱惹事儿,惯了,喝了两杯马尿就更来劲儿。”
    “喂,大勇,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怎么好坏不分了?好吧,老子不吃了,走人。”说完老五站起来就要走。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解释说我不是那意思,真的不是,老五这才重新坐下来。
    “我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老五问。
    “说吧。”我说。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让老五继续说只是不想扫老五的兴,这些混子喝点儿酒不是吹牛就是打架滋事。
    “我走上去,故意大声叫了一声‘大勇嫂’。”老五说,“谁知你老婆给我来了一句,‘谁是大勇嫂,瞎叫什么?’当时我就不舒服了,心想你泡男人还不能让我说破呀,但古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于是我不理你老婆,把矛头指向那男的……”
    “继续说,怎么停下了?”
    “等老子喝杯酒润润喉咙再说不行?”
    老五朝我举了一下酒杯,没等我举杯,他自己倒是先吱溜一声干掉了。
    喝完酒,老五继续说:“我用眼睛斜视着那男人问:‘兄弟是哪的?好面熟哦。’那男的给我来了一句:‘我跟你很熟吗?’这下我可又来气了,我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把刚才那话再重复一遍,老子没听清楚。’那男人又说了一遍,很明显是不给我老五面子。我伸手就是一拳,给他来了个满面开花。那男人还准备还手,被你老婆金子拖住了。他不认识我,不知我老五的底细,但你老婆知道,所以这架没打起来,有点儿可惜。金子拖住那男的大声朝我吼:‘老五,你怎么乱打人?!’我说:‘谁让他泡我兄弟的老婆,活该!拽个屁啊。’那男的不肯承认他是在泡金子,叽里呱啦地喊。我说:‘明明看见你都拉人家的手了,还说没泡?’金子朝我嚷嚷:‘他什么时候拉我手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正要说什么,几个一同喝酒的兄弟把我拉走了……”
    “说完了?没了?”我问。
    “没了,架打不起来,不走,还留着干嘛?”老五说。
    “不说了,不说了,没劲,酒你还喝不?”我心烦意乱地说。
    “不喝了,你去哪?”
    “还能去哪?回乡下去。”
    “别去了,晚上我带你玩去。”
    “不行,我爸刚走,家里还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办。”
    “这样啊,那就算了,我帮你叫个三轮摩的。”
    ……
    与老五分手后,我特别难受,金子都找人了,我还有什么指望吗?在回来的公交车上,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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