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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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窃喜不已，如清姑娘。
　　有的人惴惴不安，如杨士奇。
　　作为翰林院院首的杨士奇，虽然智谋文才不如解缙，武功韬略不如姚广孝，可在政治觉悟和政治敏感性在大明臣子里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当官方面，堪称永乐官场的不粘锅。
　　要不也不可能朱棣死后，杨士奇步步高升，死后封公。
　　前些日子，六世子朱瞻垶来翰林院，杨士奇觉得这就是个平常的皇族内部事情，没什么太重要的，就派了俩手下去接待，自己当一个不锈钢锅，沾都不沾他朱瞻垶，也不沾皇族的破事儿。
　　而随着六世子朱瞻垶进入翰林院，就一桩事情连着一桩事情。
　　先是陈秀士之死。
　　陈秀士一死，清正会暴动，三少爷怒袭朱瞻壑，朱瞻壑重伤，三少爷不见踪迹。
　　锦衣卫全城出动，搜查三少爷，逮捕清正会。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甚至都查到了翰林院的大门，而且带头的还是一个千户大人，欧阳听雨。
　　欧阳听雨在北镇抚司应该是三号位或者四号位。
　　是一个真正的实权高手。
　　如果是一般的锦衣卫百户来这里看看，倒也没什么，但来的是欧阳听雨。
　　杨士奇不得不重视起来。
　　杨士奇并不想参合清正会这些逆贼的破事儿，但是现在问题是这邪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不能梳理干净，那必然后患无穷。
　　既然有要梳理，那就还得从始作俑者六世子开始查。
　　杨士奇准备了一桌好菜，就停在午后朱瞻垶回家路上的亭子里。
　　风吹过亭子，杨士奇眯着眼，靠着凉亭的柱子，欣赏着秋后的翰林院萧瑟模样。
　　杨士奇已经在这里呆太久了，久到杨士奇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可这个位置，又很鸡肋。
　　说位高权重？呵呵，你一个五品官员，说个锤子位高？你手下都是一群寒门子弟官员，一点门阀势力都没有，说个屁的权重？
　　说不重要？自己偏偏有直面圣上，择取官员优劣的权利，而且还是一言堂之权利，外人皆无法辨别。
　　这样对冲严重的位置上，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谁都会厌倦，杨士奇是人，杨士奇也不例外。
　　杨士奇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了一声，“老丈！你这一桌子菜摆了不吃，什么意思？”
　　杨士奇回头看去，只看到一青年人散发披袍，半赤着胸口，颇有魏晋文人之风雅。
　　这就是六世子朱瞻垶吗？
　　不得不说，这副皮囊长得很符合杨士奇的审美观。
　　杨士奇虽然看起来古板，可内心是向往李白白居易那样的风雅之人的，对于魏晋风流更是欣赏颇多。
　　朱瞻垶踱步走了进来，“我猜，你一定是为我安排的这一桌子菜。”
　　杨士奇看着朱瞻垶自来熟的就要做下来吃菜，笑道，“何以见得？”
　　朱瞻垶指着自己不远处的三号院，念叨，“你看看，这个地方距离我三号院最近，而且是我回去的必经之路！你在这里不是等我，还能等谁？”
　　杨士奇看瞒不住也坐了下来，抬手道，“早听说世子殿下在汉王府十年不鸣，今朝出府必然一鸣惊人，今天看来还真如此。”
　　朱瞻垶夹着一块醋溜排骨，吃了起来，“老丈，大家萍水相逢，无仇无怨的，你干嘛捧杀我！”
　　“我朱瞻垶是个什么货色，我自己不清楚吗？”
　　“用的着别人提醒我，朱瞻垶你是个天才，你要崛起，你要奋斗？”
　　杨士奇笑道，“世子有趣，既然世子是个通亮人，那咱也不遮遮掩掩，这样吧，我问世子三个问题，世子问我三个问题，大家回答完各自问题，各自回家，这一桌酒菜，就当是我请客了。”
　　“好！”朱瞻垶看着杨士奇，“不问来路，不问姓名，直奔主题，是我喜欢的做事风格，既然是你请客，那你先问我问题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士奇点头，“第一个问题，你来翰林院做什么？”
　　朱瞻垶吃着丸子肉，头也没抬的道，“混日子。”
　　杨士奇一愣，“混日子？”
　　朱瞻垶抬起了头，看着杨士奇，“第二个问题了啊！我不如给你说真话吧，我在汉王府，是爹不疼，娘没有，我这样的家伙，死了都不会有一个人说一句可怜，每天吃的更是和下人一样，白饭青菜，一个月一次腥味都看不到，这样的日子，堪比坐牢！来这里别的不说，每个月有岁银饷银，隔三差五还有你这样的人请我吃饭，我何乐而不为呢？”
　　杨士奇突然被说的哑口无言。
　　杨士奇内心里是觉得朱瞻垶绝对是和清正会，北镇抚司，汉王府，甚至皇上有密切联系的，是一个关键的解锁人物，但是对面现在的回答。
　　朴实无华。
　　我来这里就是改善生活的。
　　杨士奇想了想，又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修书？”
　　朱瞻垶听到这，笑了起来，“修书？这辈子不可能修书的！怎么会去修书？我特么疯了啊！在这里吃好的，喝好的，混日子多好啊！书一旦修完，那我岂不是没用了？我就得又回汉王府喝白粥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你说对不对？”
　　杨士奇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羞辱了。
　　这个混蛋！
　　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有韬略，城府的世子爷。
　　而是一个纯粹的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混蛋。
　　朱瞻垶品了一口酒，念叨，“这酒不错，叫什么名字？”
　　杨士奇道，“城西三道胡同的莲花白。”
　　朱瞻垶点头，“第二个问题，夜雨小楼的清姑娘和太子府是什么关系？”
　　杨士奇道，“永乐十二年，太子府太子妃回家省亲，路上遇到劫匪，多亏清姑娘出手相助救了太子妃，被接纳为太子府贵客，后来谋差于此。”
　　朱瞻垶点头，酒杯对着老头道，“你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杨士奇老脸上狡黠一笑，“我的身份有很多，你要问的是哪一个？”
　　朱瞻垶道，“最有趣的一个身份。”
　　最有趣？
　　杨士奇笑道，“大理寺，捉刀人。”
　　朱瞻垶思忖道，“捉刀人，是不是那种大理寺接榜缉凶换赏钱的行当？”
　　杨士奇点头，“没错，不过捉刀人做的可能不仅仅是缉拿凶徒那么简单，这里面会很有趣，有趣到你对这个世道，会有一种新的认识。”
　　朱瞻垶看着老头，“你在套我？”
　　杨士奇笑了起来，右手袖口里多出了一枚刀形的黑铁令牌，令牌放在了桌子上，声音平淡，“捉刀令，永乐元年之后，我就再也没用过了，封存很久了，如果你想体验捉刀人的快乐，就拿着这刀令去诏狱，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做。”
　　朱瞻垶拿起了刀令，自言自语道，“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我可不还喔！”
　　老头起身朝外走去，大咧咧的道，“十九年了，再过一年二十年，我的心已经老了，不适合那个敢打敢拼的江湖，你去吧，希望我的捉刀令能给你带来别样的人生体验，让你这个只图享乐的人生多一点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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