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非古典哲学

　　就在王尧一干人等在为新领导以及那整风行动苦不堪言的时候，就在距离妖怪办大约五百米的另一栋写字楼上，胡玉儿正享受着她那波澜不惊的“退休生活”。
　　八点半的和煦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照射进来，一段一段地打在办公桌上；房间角落处摆放的那并不算多么名贵的盆栽，恰到好处地衬托了整个空间的格调，让这里显得更多了几分居家氛围。
　　没错，对于这护理来说，到这银行中挂个副行长的限制，就像是换了个地方睡觉一样令人心旷神怡，完全不存在什么换了工作环境后可能会出现的一切紧张情绪。
　　这六个月与其说是停职，更像是一次长假。
　　“啊...好久没用过这么大的办公室了。”
　　凭借着自己过硬的人脉关系，胡玉儿很轻松地便要来了这栋楼里自己最心怡的那间房，并将其改造成了这副模样。
　　告别了妖怪办那拥挤狭小的办公空间，搬来这宽敞的地方；现在的胡玉儿看上去心情大好，甚至少见地、给自己弄了点颇有小资情调的饮品。
　　莎士比亚的灵感。
　　这个听上去和咖啡完全不着边的名字，是楼下那家连锁店铺最新推出的爆款商品。称这种咖啡每天限前五十位客人购买，还称这种咖啡中蕴含着古典戏剧中的人文精神、是西方戏剧之祖与东方哲学巧妙结合后碰撞出的完美味道。
　　“切...啥玩意，这不就是简单的美式咖啡吗...”
　　仅仅三口就喝完了那价值一百元的小杯咖啡，胡玉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丢了钱一样难受。
　　本来只是因为今天心情大好，再回去尝试下新东西，结果却在“失望”这点上从不令人失望。哪怕以她的经济能力，十块和一百块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为了那所谓的“西方戏剧之祖和东方哲学巧妙结合后碰撞出的完美味道”付出这些金钱，仍旧让她十分难受。
　　“果然还是不要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了。”
　　一昂头，把那纸杯丢进垃圾桶，这狐狸颇有些迫不及待的从塑料袋里掏出了那一大包顺道买来的鸡心，又从办公室的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接着打开手机边吃边看了起来。
　　而就在这无所事事却又充满快乐的一天马上就要启动时，办公室门突然被打开了。
　　“唔...？”
　　将眼皮一耷拉，虽然大抵猜到了来人是谁，但胡玉儿的不悦依旧露于形色。
　　在门口，首当其冲的是一名高个子中年男性，此人双目炯炯有神，肩膀比一般人来的高耸、且宽大。看上去四十多岁，正直年富力强的时候，走路也是虎虎生风，就像是辆装甲车一般任谁都挡不住。
　　而在他一旁，则是竖着一个中分头的马行长。
　　作为这家银行的实际最高负责人，就是他排除万难，说服了胡玉儿来他们这里挂这个闲职。是的，事实上除了这里之外，还有不少民间企业希望胡玉儿这六个月的假期可以去他们那里度过。毕竟以这家伙在历下城的人脉，哪怕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也可以疏通不少关系。
　　“哎呀...徐爷...您这是为难我啊。我们这里就是一间民营企业，您这么做不合适啊...”
　　“少废话！路带到了，你已经可以滚了！”
　　“徐爷，给个面子呗，您要是真的想找胡小姐聊聊，我来做中间人，咱们可以找个时间坐在桌上好好聊嘛，何必...”
　　“行长，不用了，我不在意。他想聊，就在这聊吧。”
　　突然，胡玉儿开口道。
　　本来以她的性格，肯定不屑于开口解围，而是笑着看这俩家伙商量出的结果再介入。不过今天不同，她心情大好。
　　而另一边，马行长一听胡玉儿也称呼自己为“行长”，直接打了个哆嗦，拱手道。
　　“胡小姐，您这...”
　　“别在意别在意，我不是那种因为小事情计较的人，你去忙吧。”
　　反复确认后，马行长见胡玉儿是真的打算帮自己扛下来，也如抓住了一跟救命稻草，再三道谢后便离开了。
　　而那身着西装的中年人则冷哼一声，大踏步走了进来，也不言语自顾自地拉了把自己，坐在了胡玉儿对面。
　　“本小姐时间不多啊，你有什么想问的赶快问。”
　　“哼哼、胡小姐居然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万分。”
　　“上华的高手我都记得，你倒也算摸到了那个门槛。”
　　将目光集中于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屏幕那，胡玉儿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与那位徐姓男子心不在焉地聊着天。
　　对方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见胡玉儿没有绕弯子，他也直言到。
　　“小辈徐成，见过月海咏冰真君。”
　　“噗——你怎么回事儿，还叫那几百年前就没人用的名字。”
　　听徐成这么称呼自己，胡玉儿也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指甲油都涂歪了。但对面那个徐成却不苟言笑，仿佛是在说一件很正式的事情一样。
　　不、相信以那家伙的性格，其实就是在说一件很正式的事情。只不过胡玉儿太久没有受过礼，还以为徐成是在开玩笑。
　　由于急着把这家伙打发走，今天的胡玉儿倒也算主动，直接开口问道。
　　“‘对异常生物中央办公室’的人来我们这乡下，所为何事？”
　　“为了那‘弥’的事情。”
　　“哼、我就知道。不过也难怪，毕竟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如果上华的老家伙们对我放心，才比较奇怪。说吧，他们叫你来调查什么，我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咱们互相都给对方行个方便，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应该是一场快节奏且无聊的对话——正当胡玉儿在心中如此下判断时，徐成突然站了起来，盯着她沉声道。
　　“胡小姐，在下虽然是主动请缨，奉命前来调查此事，但却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听了这四个字，胡玉儿又笑出了声。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徐成是阴险，还是爽朗；居然会有人用这种负面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真是闻所未闻。
　　“另有所图是吗...哼哼，徐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是很被上面看中的人吧。三十岁就当了组长，之后又是被老家伙们作为‘对异常生物中央办公室’的下一届总负责人来培养。如今跟我这个戴罪之人说什么另有所图，不怕断送自己的仕途？”
　　“吾仕途之长短，全在月海咏冰真君一念之间决定。”
　　似乎对于胡玉儿的疑惑早有预料，徐成不躲不闪地答道。
　　而胡玉儿听了这回答，先是一怔，很快又恢复成了常时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全在我一人手中...原来如此。明知我是个戴罪之人，还想从我这边去捞到些什么，你是打算把这违规行为作为罪证，放在我手里么。哈哈、不过也好，以自己未来的仕途作为投名状，你的诚意倒是够了。”
　　将老板椅一转，胡玉儿侧身对着徐成，托着腮翘起二郎腿，继续问道。
　　“那么，你来我这求的是什么呢？”
　　“‘弥’的秘密。”
　　“具体点。”
　　“真君您之前在历下城中，行那偷天换日的法子时，借助了弥的力量一时登上了圣人境地。古往今来，想要借助那至邪之物提升实力的人大有人在，但唯您一人未曾磨灭心智，还能全身而退。我想知道，您做了什么？”
　　窗外的枝头上传来三两声鸟叫，胡玉儿也随之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徐成，等了一段时间后才开口问道。
　　“没有别的问题了？”
　　“没有。”
　　“就这些？”
　　“正是。”
　　这下，胡玉儿的疑惑更重了。她将椅子转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圈徐成，轻笑道。
　　“看不出来啊，你这大块头居然也觊觎那力量。不过也罢，这倒是人之常情。我可以告诉你不被‘弥’吞噬的方法，只是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你渴望这力量的缘由。”
　　“古往今来，多少豪杰都止步于那圣人境地之前。如今有人走通了一条捷径，自然羡煞旁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哎呀、别那么严肃嘛。我是指那之后，假使你也像我一样成功了，乃至做得更好，能够恒久地保持在圣人境地，那么你打算做什么？”
　　被这么一问，徐成语塞了片刻，转而答道。
　　“将那力量用在正道上。”
　　“不行不行，太无聊了。你这样是成功不了的。”
　　摆了摆手，胡玉儿虽然对这个答案不满，却又在意料之中。
　　徐成的答案听上去虽说像是糊弄人的，但胡玉儿却又感到了一丝合情合理；毕竟依照面前这家伙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为何无聊？小辈听说，真君您也是为了消除人与妖的猜忌，才以身饲魔踏上了那圣人境地。虽说那手段有些偏激，我无法认同，但您崇高的精神却实在令我佩服不已。如今我说要讲那力量用在正道上，不也与您殊途同归？”
　　“完全、完——全——不同！”
　　把塑料袋里的鸡心像是零食一样丢进嘴里，胡玉儿又说道。
　　“我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同于你们这些蠢货，才会做那件事的；说得再简单点，我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厉害，才会做那件事的。只不过那件事的结果，刚好优惠到了你们而已。”
　　接着，她又将手指向徐成，开口道。
　　“可是，你这家伙明显是抱着一副天下为公的心态去追求那力量，那种无聊的理由，肯定不行的。”
　　“笑话！为谋一己私利是有趣，为天下苍生却成了无聊？徐某虽然是个小辈，但恕我无法认同这观念！”
　　“哼哼~所以说你无聊啊。反正，你这家伙说什么‘另有图谋’，实际上也不是真的渴望‘弥’的力量，而是想要把那不可控的力量监管起来对吧。对于你来说，只要‘弥’的力量在自己手上，不落入心怀不轨的歹人那里便万事大吉，根本没有考虑过拿到了那力量后去做什么，所以才会在我问你时语塞——我猜的没错吧！”
　　听了胡玉儿的话，徐成陷入了沉默。
　　然而，那狐狸却没有让这沉默持续太久，反而换上了一副不怀好意地表情说到。
　　“不过，看在你有如此诚意，我再帮帮你吧。”
　　“那小辈先谢过真君。”
　　“不必，这事如果让你师父知道，别说谢了、杀我的心都有了。但是既然你都敢于私下跑来见我，看上去似乎也有所觉悟。明说了吧，‘弥’的力量源自于**，只有心怀大**者才能从那旋涡中坦然归来。”
　　托着腮，用那狐媚地双眼看着徐成，胡玉儿现在的神情给她平添了一抹危险的气息。
　　“徐成，你可知道我现在正在做什么？如果用笼统点的、旧时的话来将，那便是引你入魔。能从‘弥’的诱惑下平安走出的人有两种，其一、便是我这种目空一切的‘邪道’；其二、便是李长空那种心如钢铁的怪物。我自不必说，早就被那些仙家给定义为为害一方的妖魔鬼怪，断水和尚李长空也亦然、行走世间数百年的他早就不能算作人类，实质上早就被异化为了非人非妖的怪物。这两条歧路你若选一，便能驾驭那力量，否则定然万劫不复。”
　　说到这，胡玉儿又自嘲地一笑，摇头道。
　　“虽然变成像我这样的风评，其实也跟‘万劫不复’差不了太多吧。”
　　将基本地道路指明后，徐成便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毕竟作为对异常生物中央办公室下一届总负责人被培养的他，在悟性上肯定没的说。
　　也没需要多久，这身着西装的大块头就想明白了，站起来后点头行了个礼。
　　“多谢月海咏冰真君指点！”
　　“行啦行啦，别再整那些老黄历了。而且我也受不起。”
　　“不、徐某之前本以为您不过是个有才无德的放浪之人；今日一见，没想到居然愿意将那登上圣人境地的法子倾囊相授；这般气度，哪怕是上华的同僚中也没有几个，足以受徐某的礼。”
　　托着腮，挑了挑眉，胡玉儿本想再说段长篇大论，却又在嘴边改口道。
　　“你、会死哦。”
　　...
　　那语气听上去像一句玩笑话，但徐成却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真切。
　　他站在原地，沉思半响，而后又抬起头来，毅然决然地说到。
　　“若此事能成，死亦何惧？”
　　言罢，这男人便大跨步地走出了办公室，在离开前还冲着胡玉儿又行了个礼，然后无声地关上了房门。
　　整个办公室又重归安静，清晨阳光中特有的安静和祥和再次满溢了出来，胡玉儿也性质乏乏地将注意力转回了手机屏幕。
　　“月海咏冰真君...切、都什么年代了。”
　　摸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塑料袋，这狐狸却没有将手收回来，而是机械性地重复这一个动作。
　　很显然，她怕了。
　　“应该不会吧，那大块头好歹也是老陆的得意门生，哪有这么容易入魔。”
　　自然，胡玉儿之所以愿意跟徐成倾囊相授，去传达自己的经验；并非因为什么君子气度，而是刚刚被上华的人摆了一道，想要趁机报复回去。
　　然而，这事她却越想越不对，自己似乎玩的有点大。
　　“啊啊~算啦算啦，万一实在不行，也有他师父擦屁股。嗯、就是如此，今天谁都没来过，谁都没来过！”
　　经过简单的自我催眠后，这狐狸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看综艺节目的兴致，把徐成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