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庞然大物

　　静海近郊，金龙禅院。
　　往日里人流如潮、车马盘踞的寺庙内今天空空如也，年轻的僧人们全部候在院外，资历较老的则可站在院内，而最里侧的雅间中，一老一少相望而坐，谈笑风生。
　　“李少爷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这里，真是让这破败的小庙平添了几分辉光。老衲已经上了年纪，耳朵不灵眼睛也瞎，没能提前得知您大驾光临的消息，疏于准备、只能用这粗茶招待少爷，多有怠慢，还请千万别见怪啊。”
　　闻言，李泽天大笑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道。
　　“凌绝法师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小辈，您这么说话，岂不是折煞我？”
　　“非也非也，李少爷您自幼生长于表侧世界，懂礼数识大体，行事恭谦待人宽厚，已经足以配得上这待遇。而这野蛮的里侧世界更是以实力为尊，不管那些虚龄，您更是如假包换的座上宾。”
　　“法师这说的哪里话，我李泽天一届凡人，不会什么方术，何来的实力一说？”
　　“哈哈、李少爷您又装糊涂了。何为实力？移山填海？转日为月？那些不过是旧时的说法，且不论哪怕当时也未有几人可以做到，就算能做到那又如何？当今世界若问何为实力，那唯有‘驭人之术’也。”
　　“老法师谬赞了。”
　　李泽天又笑了两声，为对面这个目不能视的老和尚看上了一杯茶，再将自己那杯满上，然后开口道。
　　“其实，今天小辈突然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
　　“李少爷尽管说。虽然老衲现在已经时日无多，但若是您李少爷开口，那也是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法师莫慌，并非什么赴汤蹈火的事情。只是...晚辈久闻凌绝法师之智慧当世无二，所以想来请教一个问题。”
　　闻言，凌绝法师皱了皱眉，迟疑片刻后点头道。
　　“老衲一生贪图名利，那些大智慧云云都是旁人吹嘘出来的，实则是个空壳。但若李少爷真看得起老衲，也不妨说来听听；虽说不敢保证能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解答，但到底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力。”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法师可知那历下城？”
　　“有所耳闻。我听说那城中的妖怪颇有手段，与当地士绅有串通一气，很是恼人。”
　　“正是如此！不过、当今之境况有变，早些年上华有人提出了个法子，教那最有手段的妖怪去牵头，管理历下；许大权、委重任，一来二去这些年间倒也算颇有成效。”
　　凌绝法师点了点头，品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
　　“这法子倒也算是个权宜之计，但恐怕长久不得。”
　　“确实如此，从最上面的‘对异常生物中央办公室’到下面的‘特别行动科’，每个机关都安插有人去监督，但唯独那个小小的妖怪办是滴水不入、油盐不进。”
　　“李少爷可是在为此烦恼？”
　　突然，这眼盲的老僧抬头，直视着李泽天；而后者也毫不避讳，抬头以对视，然后开口道。
　　“是、又不是。”
　　“此话怎讲？”
　　“法师您聪明绝顶，何必再让我去费口舌解释呢？”
　　...
　　至此，两人沉默无语半响，而后凌绝法师震声一笑，开口道。
　　“哈哈哈、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李少爷您沉得住气豁得出去、进退有度智勇双全，老衲佩服！”
　　“那法师能否为晚辈解惑？”
　　“说到历下，方圆百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妖怪办，这‘因’到底还是在那胡玉儿身上。她早些年可是妖界中有名的刺儿头，到处惹是生非；手段无数生性狡猾，许多一流高手都败在她手上过。让这么一个人当了那妖怪办的头领，还有姜别那老东西为她打掩护，两人互为防守确实难以破之。”
　　说着，凌绝法师又端起茶杯，将其置于二人面前。
　　“不过、若是说破这连环马的法子，老衲倒也是有的。但这法子要是上马，却还有一个困难得让您李少爷亲自化解。”
　　“法师请直言。”
　　“那困难，就是您啊。”
　　听了这话，李泽天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容，反问道。
　　“为何这么说？”
　　“李少爷，老衲虽然久居这寺庙之中，却也闻得天下事情一二。您与胡玉儿可是旧交，又对她欣赏有加，也不想撕破脸皮吧。”
　　“法师明察！但这话也不准确，我与胡小姐的交情的确是有上几分，可这些年一直将历下的事情按下不表却是因为别的原因。”
　　“哦...？”
　　“若开门见山地说，现在的历下妖怪办没有任何问题，但却仅限于现在。这权利结构唯有在胡玉儿这种有能力也有信念的铁腕实干派手下，才能发挥作用。若是换上其他人，或者日后那狐狸自己底线松动了，现在的历下城就会变为一刻定时炸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点了点头，凌绝法师又说道。
　　“这，就是少爷您刚才说的‘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
　　“那么、如此一来，老衲倒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说着，凌绝法师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
　　李泽天看了之后，皱了皱眉，然后沉思片刻后说到。
　　“可行。但...这事如果成了还好，成不了，又该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
　　“可法师，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李某人生性胆小，不愿去招惹是非啊。”
　　“哈哈哈、李少爷，这话可不对。世人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这‘了’的时候，每个人不都心知肚明吗？”
　　说着，凌绝法师将桌上的名字擦去，将手握成拳头，然后把粘在手上的水往旁边一撒，开口道。
　　“如此一来，不就‘了’了吗？”、
　　“法师大智慧！晚辈佩服！”
　　“哼哼、李少爷过奖了。老衲一生贪图名利，根本没什么手段可言，只知道一条——那便是斩草除根。只可惜，这般简单的道理许多人都不懂。若清理的干净，哪来那么多仇怨？”
　　看了看时间，李泽天也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冲着凌绝法师行了个拱手礼，然后说道。
　　“今日听了法师一席话语、醍醐灌顶，胜过十年寒窗。只是时间不早了，晚辈今天还有个推不得的要事，先行告辞！”
　　言罢，凌绝法师也站起来还礼，然后走到禅院内院门口，目送李泽天离开。
　　而另一边，刚出禅院，坐上了那加长林肯后，李泽天直接卸了刚才那精明的样子，从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打开后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然后抬头问对面的人。
　　“酒哥，怎么讲？”
　　“还能怎么讲，小江户物语走起？”
　　“还小江户？你的心不会痛吗？我都替小玲不值。”
　　“今天只洗脚，只洗脚。”
　　“我信了。”
　　“诶你这个dio人，怎么订了婚之后就婆婆妈妈的了。一句话，去不去嘛。”
　　“走着！”
　　◇
　　“哈...你这教授可真能聊啊。”
　　“毕竟是聊到了他引以为傲的女儿。”
　　林清华与王尧这哥俩从那余教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不约而同地深呼吸了一口外界的新鲜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虽然这俩人都知道他们这边的行动是佯攻，但采访过程中还是在不遗余力的想要去找到一些余雪不同寻常的地方，以破解鸟哥遇袭时的秘密。
　　但可惜的是，余教授看上去真的对他女儿的特殊之处一无所知，所有的回答都指向了对余雪有利的方面——她是个正常人，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看都很正常。
　　身体健康，心理也健康。
　　除了有些许过度的利他型人格，几乎找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不过、还是很奇怪啊...”
　　王尧用拳头顶着鼻梁，沉声说道。
　　而一旁的林清华还以为他从刚才的采访片段中发现了什么，连忙去问。
　　“怎么，有什么我们看漏了的点吗？”
　　“不、不是余雪的，是...小玉。”
　　“她怎么了？”
　　“你看，我们今天的部署是这样的。你我去采访余教授，声东击西、让藏在暗处的家伙们以为咱们的调查重心还在余雪身上，放松警惕。而她们俩则直捣黄龙，去再次调查那地下水管道。”
　　接着，王尧拿出手机，看着那里侧世界专用的新闻APP，继续说道。
　　“咱们之所以落得现在这般局面，都是因为舆论。狮王和蛇王的死使得历下人心惶惶，再加上有人大规模的收买那些发声地喉舌，妖怪办才会陷入这境地。”
　　“没错，但这不都是早就尘埃落定的事情了吗？”
　　“奇怪的不在这，奇怪的在与既然有人想搬倒妖怪办，真的会用这种方法吗？只要小玉和雪雁两人和解，有李家身份的保护，那些媒体就不敢再继续写得那么直白、甚至不敢再写什么；没了他们的煽动诱导，历下城里的妖怪也早晚会认清谁才是清白的，这阴谋便不攻自破——对方谋划了这么多，但我们仅仅只需要恢复往日的状态、摒弃前嫌就能破解，这怎么想怎么奇怪。”
　　接着，王尧又说。
　　“更奇怪的是，这点小玉肯定也想到了，但她却只字未提...”
　　这么一说，林清华也皱起了眉头。
　　的确，时间太短、任务也太突然，他根本没有去考虑这些。但现在反过头来仔细一想，这一连串的事件着实有着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林清华开口道。
　　“你说的没错，那藏在暗处、想要针对我们的势力至今为止都是以舆论攻势为主。既然现在李雪雁已经回来，恐怕这招也马上就要行不通了。那么...如果以最坏的打算去考虑，也许对方的舆论攻势只是铺垫，杀招还在后面！”
　　而那杀招何时出手，也变得明朗起来。
　　早了不知道，但最晚不会晚过李雪雁与胡玉儿和解这一消息放出的时候——换言之，大战近在眼前！
　　“总之，还是先联络她们吧！”
　　说着，王尧掏出手机，而上面却满满全是张墨白的来电！
　　由于采访期间，他和林清华都将手机调整成了静音，才没有注意到。而就在他打算打回去的时候，令人不安的占线声却从听筒里穿了回来。